晚餐结束后,槟榔从洗手间回来,两人走出西餐厅,刚出去,侍者突然说了句:
“康先生,康太太,请慢走!”
槟榔对这个称呼怦然心动,只觉得血液沸腾,心花朵朵开,笑容绽放在脸上。
康爵温柔一笑,搂住她的腰。两人下楼,站在大厦门口。
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蒙蒙灰雾渐渐变得黑漆漆的,天上淅淅沥沥地飘着雨,比刚刚下小一点,打在地上,如秋蟹爬沙。城市的霓虹与路灯全部开启,倒影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反射着亮闪闪的光。行人打着伞在街上匆匆地走,汽车全部开得飞快,像是希望赶快摆月兑这种恶劣的天气,安全地回到温暖的家中。那雨疏疏密密,横斜着从天上飘落下来,像重重纱幔一样。
“我本来想带你上山去看星星,可现在看来,这种天气是不会有星星出来的。”康爵露出淘气的笑。
“其实在雨里走走也不错。”她笑笑,道。
“那我们就走走。”他回答,跑下台阶到车里去拿伞,然后跑回来把伞在她面前撑开,笑道,“我们现在开始雨中漫步吧。”
槟榔微微一笑,走下来。康爵一手搂她,一手撑伞,两人靠在一起,慢慢地走在湿漉漉的砖路上。风轻轻吹起她的发丝,雨打在伞上发出“空空”的声响。偶尔有冰冷的雨点未被挡住,落在她赤果的手背上,而他的怀抱却可以给她无限的温暖。她靠着他,此时的幸福感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其实只要他对她稍稍好一点她就会很满足。雨丝绵绵密密,就像她的心缠绵柔软。她希望这条路永远都不要有尽头。
“我们还从来没在雨里一起走过。”她突然开口。
“是啊,我们几乎把所有浪漫的事都做遍了,就差这个了。”他笑说,问,“你冷吗?”。
槟榔摇摇头,笑道:
“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就下着雨,第二次也是,我们相遇的日子总是在下雨,雨像是和我们有一种奇特的缘分。”
“是啊,也不知为什么,我们见面的日子总是下雨。”
“有时我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因为雨是天在哭。可我喜欢下雨天,一直都是,所以我想也没那么糟。”
“你总是在胡思乱想,我们两个不知道有多好!”
“如果我们能一直好下去该多好。”
“我们本来就会一直好下去,难道你不爱我吗?”。
“我当然爱你。”槟榔含笑说,问他,“那你爱我吗?”。
“当然爱!”
“爱得有多深?”
“你怎么也问这种问题?”他笑道,“这问题多俗气!”
“我要你回答我!”她正色说。
“比山高比海深。”他半开玩笑地回答。
“我是很认真地问你这个问题。”
康爵望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仔细想了想,笑道:
“比任何一种感情都深。”
“真的?”
“真的。”
槟榔莞尔一笑,突然转身正对着他,提出:
“那你很认真地对我说一遍你爱我。”
“我说爱你时哪次不认真?”他觉得她有点反常。
“我想听你再说一遍。”
“我爱你!”康爵低头谛视着她,认真地道。
槟榔凝睇着他,凝睇了很久,似乎想将他的容颜印进心里,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心是如此地空洞。她看着他的笑容,一瞬间突然变得很慌张。她神经质地上前一把抱住他,将他拥抱得紧紧的。她在他的怀里喃喃地说:
“你再说一遍!”
“我爱你!”
“你绝不会离开我对吧?无论发生什么,你只会爱我一个人对吧?”她在他怀里追问。
“当然了!”他搂着她的腰,笑问,“你这是怎么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总之强烈的恐慌在吞噬她的心:
“我觉得很不安,我心里很怕,我怕你会离开我。”
“傻丫头,我怎么会离开你,不要胡思乱想!”他笑着说。
他身上的温度传递到槟榔身上,令她稍稍有些心安,可一种奇异的感觉仍然存在着,是一种她很怕的感觉。
她勾住他的脖子,从他的怀里抬起头。他的手顺着她的腰上移,她看他的眼神楚楚可怜,一股怜惜涌上心坎,他低下头吻住她的唇,给她以温暖的安全感,吻去她的不安。
雨依旧打在伞上,发出“空空”的声音,显得很空洞。
两人走了不近的路,这一路槟榔走得很暖心,也很幸福。之后康爵怕她冷,两人就往回走。他说要带她去看电影,她欣然同意,二人便驱车前往附近的电影院。
买好爆米花和柠檬茶,今天看电影的人不多,因为非节非假。电影的情节有一种说不出的愁苦,槟榔坐在座位上,靠着康爵,吃着爆米花,心里像不断堆积的乌云一样厚重阴郁。
散场后,她去洗手间。康爵说在外面等她,她答应着去了。
康爵便坐到放映厅外的休息区去等,这时怀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拿出来接,连续“喂”了好几声,可对方根本不说话,只有一阵死寂般地沉默。他正觉奇怪,突然听筒那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女人的哽咽声,他的心“咯噔”一下,立刻紧张地跳起来,仔细地听了一会儿,不确信地问:
“sasha?!”
刚问完,那边悲切的哭泣声紧接着响起。聂赏冬显然是喝醉了,说话的声音含糊不清,加上止不住的呜咽,听起来更悲惨可怜。
“alvin!”她啜泣着呼喊他的名字,有气无力,“alvin,我的心里真的好难受!我好难受!”她又哭了起来。
“sasha,你怎么了?你是怎么了?”康爵被这突然事件吓坏了,他很担心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你在哪儿?你是不是喝醉了?sasha,你到底怎么了?”
电话“啪”地被挂断,一连串的“嘟嘟”声让他心慌意乱,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望着手机上的陌生号码,他拨过去,结果是一个男人接的,对方告诉他那是酒吧的电话,而刚刚那位打电话的小姐显然已经喝醉了。
康爵闻言很担心,挂断电话,正要想该怎么办,槟榔从洗手间回来,见他神色有异,便问怎么了。
康爵被问得很慌张,支吾一声,鬼使神差地对她说:
“对不起,槟榔,公司临时有事,很重要,我不能陪你回家了,我必须要过去一趟。”
“那你去吧。”槟榔体谅他的忙碌,见他着急,就没抱怨。
“那好,你自己回去小心点,我会尽快回去。”康爵说完,转身匆匆走出电影院。
槟榔跟着他跑出去,还在大声告诉他开车小心。他答应一声,跳上跑车,飞驰而去。
槟榔含笑看着他的车影,可看着看着,心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她在原地站了几秒,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她突然不受控制地敛起笑,跳出去跑到街边,拦住一辆出租车,上车,对司机说:
“跟上前面那辆白色的车!”
康爵赶到哈尼亚酒吧,那是一间很小的酒吧。他急急地跳下车,立刻走进去。而不远处,出租车缓缓地停下来,槟榔惊且怒,全身的血液完全地凝固了下来。呆坐一会儿,她将百元大钞交给司机:
“今晚你的车我包了,在这里等我!”说罢,下了车。
酒吧里灯光昏暗,规模不大,也很安静。所以一进门,左右扫一眼,康爵便立刻看到坐在角落里、身穿绿色短裙的聂赏冬,手里抓着一瓶威士忌,人已喝到烂醉,却还在那里喝。他走过去,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瓶子:
“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聂赏冬抬头看到他,呵呵地笑起来,说:
“alvin,你来啦!坐啊,我们一起喝!我的酒!咦?我的酒呢?我的酒在这里!”她看到他手里的瓶子,扑上去抓。
“你不能再喝了!”
“我不要你管!”聂赏冬一把夺回酒瓶,坐下来,“你不愿意和我喝酒,那你就走开!不要理我!”
“你到底是怎么了?”他想把她扶起来,“好了,我送你回家!”
“我不回家!”聂赏冬扭动着身子大叫,“你别碰我!我不回家!回家也只有我一个人,我回家干什么?”她似乎叹了口气,接着将杯子里的酒喝光,并高声叫酒保再拿一只杯子来,然后把杯子倒满酒推给康爵,笑容大大的,双腮红红的。
康爵只好坐下来,关切地问:“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也没有!”聂赏冬摇头回答。
“那你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因为伤心!”她扬眉,睁大醉眼,叹息道,盯着桌上的酒瓶。
“sasha!”他当然明白她说伤心的意思,他也很无奈。
“因为你,”聂赏冬有气无力地说,“因为你,我才去交男朋友;因为你说你喜欢做律师的女孩,我放弃了管理选择学法律;因为你,我去了纽约;因为你,我对爱情失望过无数次;因为你,我到现在三十二岁了,却还是孤单一人,因为你漠视我对你的心。我为什么不能伤心?”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可是……”
“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她抬头打断他,泪眼迷蒙,“你知道我究竟有多爱你吗?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我甚至可以为你去死!可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不辞而别!伤害我的心!一切就只因为我希望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她喝掉一杯酒,又倒一杯,“我经常回想起过去的日子,我永远追随着你,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在哪里。我常想起我们从前开心的日子,我以为我能忘了你,可是我没有那种能力!”
“可你已经有男朋友了,你不该再去想从前了!”
“那是我骗你的!”聂赏冬奇怪地笑着,用低哑的声音说,“我骗你,我为了我的自尊骗你!randy知道我爱你,所以他不可能和我在一起,他不会要一个心里有别人的女人!我们分开三年,这三年,我一个人在纽约想你想得都要发疯了!我以为你会来找我,可你没有!我独自生活三年,白天拼命工作,可每天晚上想的却都是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以为我会忘记你,我以为我会很洒月兑,可事实证明即使过了这么久,我还是忘不掉你!我发疯似的想着你!我这次回来,本以为我真的是为了工作,可在机场看见你的一刹那,我才知道我是个傻瓜,我骗了自己!我根本没有忘记你,我就是回来找你的!”
她吞掉一大口酒。他被她的言语扰得心烦意乱,只是望着她。
“我很可悲,对吧?”聂赏冬苦笑着问,“我很傻!说得没错我很傻!你对我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在心里,你为我做的每件事我都记在心里。你还记得吗,我们在费城一起看星星时,你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我们一定会很幸福,你说你会给我一个浪漫的未来你还记得吗?而这个浪漫的未来居然是现在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就站在我面前,可我们之间却像隔了万丈深渊。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们从前是很幸福的。我那么爱你,为什么会这样?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她终于忍不住,伏在桌上,借着酒劲呜呜地哭起来,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哭得很伤心。她没再说一句话,只是趴在他面前,将脸埋在双臂之间,一直在哭,不停地,悲恸欲绝。
康爵被她哭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该怎么办,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说:“好了,sasha,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他把满身酒气的她扶起来,聂赏冬不住地哭,这时突然一把抱住他,将他抱得紧紧的,声泪俱下。
“alvin,我们复合吧!这三年来我拼命地工作,可我无论怎么努力,始终都忘不掉你!我再也不会对你要求什么,我会等你,等你一直考虑好了再计划未来,或者就算你一辈子都不娶我也无所谓,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什么都答应你!我是真的爱你!让我们重新开始吧,好不好?好不好?”她紧拽住他,带着急切地盼望。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他硬将她往外带。
“我不回家!”聂赏冬努力往外挣,愤怒而迷糊地说,“我不回家!你别碰我!我没醉!我还能喝!你不要拉我!我不回去!我家里没人,而且我没带钥匙,所以我才来喝酒!我不要回家!”
“好好好,不回。”康爵没办法,对她的胡言乱语也没辙,他看着她直起身,跌跌撞撞地在地上走更危险,只好哄骗她说,“那我们去别的地方喝,好不好?”
聂赏冬晕乎乎地靠在他身上,满脸泪痕地笑问:“真的?”
“真的。”康爵抓住她的身体回答。
聂赏冬顺从了,踉踉跄跄地任由他扶着,被他带出酒吧,上了他那辆白色的跑车。
槟榔从隐蔽处出来,血液倒流。
走出酒吧,她上了出租车。司机把车开动,跟上前面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