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蹒跚地来到电梯前,只觉得重心不稳,好像总要倒。电梯门缓缓地滑开,她走进去,不想紧接着凌冠玉也跟进来。她微怔,但随着电梯门合上,她也没多大反应。
两人安静地站在密闭的空间里,都盯着地面,一片死寂。
“如果你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两分钟后,他忽然轻声开口,首先打破沉寂。
“我不想哭。”槟榔淡淡地说,从包里拿出粉饼盒照面颊上的红肿,不停地扑粉想盖住血色。
“还是冰敷一下吧。”冠玉看着她的侧脸说。
“没关系,还好没肿。”槟榔咬住嘴唇,努力微笑了下,“让我想起那次。幸好今天没下雨,我也有地方去。”
冠玉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望着她,过一会儿才问:
“要回家吗?”。
“不用。”槟榔收起粉,又用胭脂将另一边的脸涂得再红一些,以求两边颜色一致。他分明看到她的手在发抖,可她一直在努力地抑制着,像是在抑制极大的痛苦。
“你还要继续参加舞会?”他问。
“嗯,我不能自己先走,我也该有点分寸了。”她轻声答,电梯门“叮”地滑开,她先走出去说,“你回去吧,我要去下洗手间。”
“你真的没事吗?”。他觉得她有点神经质,怕她出意外。
“没事。”槟榔微笑,努力保持声音平稳,“没关系。我先去洗手间。”说完向一边走去。
“洗手间在那边。”冠玉指向另一头提醒。
“哦。”槟榔回过头,浅浅一笑,“谢谢。”她说完,按照他指的方向去了。
冠玉先回到会场,之后一直看见槟榔依旧在这个假模假式的社交圈里谈笑风生、安之若素,仿佛刚刚的事根本没发生过一样。不久其他人回来说康爵和聂赏冬各自走了,雪庭到底还是没修理着康爵,因为他逃跑得太快。起初康飖义愤填膺地觉得康爵那样做太过分,后来经过短暂的讨论,大家都约定谁也不要再谈起这件事以免尴尬。冠玉总是在注意槟榔的反应,他甚至有点佩服她的不动声色,他没想到她的忍耐力居然如此之强。
舞会结束,谁也没发现槟榔的异常。与康进一起和熟人做辞后,他们上车,一路无话。
回家后,康进将自己关到书房,槟榔却在梳洗后趴在床上,在黑暗里呆了一会儿,忽然用被蒙住头,无声地哭起来,哭了很久。
康爵同样很痛苦,槟榔走后,他谁也没理就穿过人群走掉了。他在酒店的房间里一个人喝了很多酒,却越喝心里越难过。他说不清是因为打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难过,还是因为最心爱的女人又开始发展新的关系难过。总之他心里很闷,越喝越闷。闷到他在满面酡红、酒酣耳热之际,忽然深深地憎恨起苏槟榔来。他霍地将手中的红酒瓶狠狠地朝对面雪白的墙壁上扔去,“啪啦”地碎掉,葡萄酒浆溅在墙面上,红与白的结合,很骇人,像一粒粒血点子。
次日清晨,槟榔终于上班了。
“供货商打算涨价;”孟辙坐在办公室看着自己手里的备忘录对着她念叨,“‘orange&pink’的业绩突然连续三个月创下最低;圣诞节各家店的协调工作以及关于店庆的活动事宜也该尽快准备了;另外现在有这么多分店,我觉得各店的管理经营体制显得很混乱。另外就算餐厅与餐厅之间需要联系,但最好也能各自保持独立的特色,这是可安提出来的。我的意见是只要不过分,还能保持连锁效应、发挥品牌效果的话,就可以采纳。”
“我会和供货商协调,店庆的事我也会尽快着手。至于各店的管理体制,是需要好好地整合一下,我也觉得乱七八糟的。”槟榔翻看各店的业绩报告说。
“这个我想单独拿出一次会来讨论。还有我们买的店铺,已经涨了很多,预计明年就可以翻到两倍。到时候我们可以租个写字间,这里实在太挤了。”
“就我们两个,要写字间干吗?等到把餐厅开到外省时再说吧。这种时候,能多翻一倍是一倍。”
“还差一间分店我们就可以开到外省了。”
“嗯。”槟榔头也没抬地点头。
“没想到事情这么顺,我一下子开了四家连锁西餐厅。”孟辙忽然觉得自己很有成就,槟榔笑笑,他就合上备忘录,说,“好了,公事谈完了,下面谈私事吧。”
“什么私事?”她问。
“你知道。站在朋友的立场,我想说,你如果用这种事去报复,那你只是在糟蹋你自己。”
“我不需要去报复,这不是报复。经过这么些事,我只是觉得我该现实一点了。你别问我为什么这么做,我解释不清,也不想解释,我心里很乱。不过其实把自己置身于原点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就当过去的没发生过。我去之前一直很恐慌,我找不到自己,找不到自己的路和方向,现在机缘巧合居然又回来了,很好。”
“你真这么想?”
“总之我不想再伤心,不想再在感情里瞎转悠,我只想好好的,好好地做我的事,不要再浪费时间,把一切都忘掉,就像过去只是我做的一场梦一样。”
“如果你真这么想就算了,只要不是想报复就行。你要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贱货?”槟榔问。
“我只是觉得你总遇人不淑,很倒霉。可那么多男人,你为什么偏偏选择康进?”
“因为只有康进喜欢我。我又不是冰清玉洁的绝代佳人,你用男人的脑子想一想,你认为正常男人要我,那是一件可能的事吗?如果我想继续给人当情人,康进是最好的人选。”她说完停了一会儿,拿着报告站起来,“算了,不说了,我要走了。”
“这边我让人加块玻璃门,等加好后你就搬回来吧,反正那边有可安,我们谈事也方便,不然还要打电话。”孟辙只好道。
“嗯。”槟榔答应,出去了。
她满心忧郁地开车回到“rad&black”,自己的工作地,受到了热烈欢迎。员工们都很想念她,这让她很感动。
回到久违的办公室,关上门耳根子才清静。可安在外面巡场,她在自己的桌前坐下,双手交叉发着呆。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是康飖打来的,她含笑接听。
“我明天要飞东京,所以今晚我们喝一杯吧。你到我家来,就我们两个。”康飖在电话里说。
“好。”槟榔一口答应。
“那就九点吧。我现在要出去,先挂了。”康飖说完挂断电话。
槟榔的心情开朗了不少,回来之后的压力并没她想象中的大,这让她既欣喜又欣慰。
她想把自己的抽屉挨个检查一遍,于是拿出钥匙将桌子的所有抽屉一个个打开,从上往下,里面的东西都满当当的,而且很整齐。最后,她打开底层的一只装杂物的抽屉,刚打开,不想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居然就是那只白色的马克杯。她毫无防备地看到,胸口立刻感受到一阵窒闷。她赶忙将抽屉合上,心神俱乱的她现在既不想去碰那只杯子,也不想去看。
她的手撑在额头上,闭起眼睛,心里很不舒服。
塔扑集团上下今天都处于人人自危状态,大老板的脾气出奇地火爆,大早起就已经将两名主管修理得满头包,上午又把一名新来的小女孩给骂哭了,这是从没有过的情况。所有人都知道康爵最自制,即使是天塌下来他也不会跳脚。今天如此反常,大家目睹着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场面,心里不禁暗想难道是火星撞地球了?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理由!”会刚开,诸位还没坐热,他再次火山喷发,手“啪”地拍在桌上,向告诉他“全景”对拿下网络经营权处于优势的人大声道,“我要打垮‘全景’拿到这个经营权,你们听清楚了吗?别对我说有什么困难,我不管你们怎么去做,我要的是结果!‘全景’只是一家投资公司,而我们做这个行业已经做了十几年,马上去给我把这项经营权拿下来,否则你们谁也不用干了!”说完转身出去,matthew和steven赶紧跟着。
剩下在场的人都呆住了,眼看着发火的撒旦离开。
“alvin,你冷静一点!”走廊里,matthew快步跟上康爵说。
“你要我怎么冷静?”康爵对他叫道,“他们居然告诉我,我们争不过‘全景’!多可笑!之前‘全景’从来没接触过这种项目,而我们做这行做了那么多年,居然还拼不过一个没做过的新手?!”
“现在只是说‘全景’在这方面有优势,并不是说我们不行,而且有消息说唐世臣也打算介入这个项目。”
“我不管!我才不在乎谁介入!”康爵回到办公室,将文件夹重重地摔在桌上,“总之我是不会让‘全景’赢的!至于用什么办法你们自己去想,不要来问我!”
话音刚落,秘书在外连线通报:
“alvin,聂小姐在外面希望见你。”
“告诉她我不在!”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继续对matthew说,“这个项目不用mike了,你亲自负责务必拿下来,都出去吧!”
“好。”matthew点头,赶紧和steven离开雷区,在办公室外,他小声问steven,“alvin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槟榔和他分手后又找到新的了。”
“我说呢?!认识他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他这样!”
“我看他对槟榔是认真的,”steven八卦地道,“我可从没看过他对哪个女人这么认真。”
“槟榔不错,怎么会弄成这样?”
“还不是因为sasha!”
“真是乱七八糟!”matthew摇头叹息。
康爵重重地坐在自己的转椅上,拿起烟,将椅子面向窗外阳光灿烂的天空,点燃一根。薄雾冉冉升起。他在苦涩与浓呛的烟雾的刺激中遮去自己痛苦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