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九月简直是一场灾难。
午后时分,程太太坐在客厅里发呆,程海忽然从公司打来电话,担心又充满期待地问:
“雨逢吃东西了没有?”
“没有。”太太沮丧地说,“我已经劝过很多次了,她就是不肯吃,还说她说不饿。她爸,她已经一个星期没好好吃饭了,好不容易劝她拿起碗,吃一口就不吃了,这样下去会不会出事?”
“你再劝劝她,她想吃什么你就做什么,不管怎么样一定要让她吃饭,不然身体怎么受得了!”程海焦急地低呼。
“她说她什么都不想吃,没胃口。”
“对了,我记得她很喜欢吃香港一家餐厅的猪骨煲,我马上叫人坐直升机去买。”程海道。
“好,快去吧,也许她能吃一口。”程太太答应。
程海立刻挂断电话,太太模着疼痛的头叹气。这时,只听楼上传来帮佣的声音:
“大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儿?病刚好,你要多休息,大小姐!”
程太太站起来,只见女儿穿着一条镶花边的黑色吊带裙,长发高高地绾起,淡妆素抹的美丽脸蛋上戴着太阳镜,面容冰冷。身后的帮佣一路跟着劝,可显然没用,见太太过来,连忙汇报道:
“太太,大小姐要出去!”
“雨逢,你这是要去哪儿?”母亲有气无力地问,女儿这个冷静的样子让她害怕,“你的病刚好,应该在床上躺着。”
“妈,我没事,已经好了。”雨逢微笑,“我要出去一下,约了人谈事情。”
“可……”程太太更吃惊女儿的表情,气弱地道,“可你爸说让你休息,不让你出去。而且他已经说会让人去香港买猪骨煲回来,你吃点东西,你不吃东西你爸很担心。”
“好,我回来就吃,我很快就回来。”雨逢回答,还在往前走,出门去了。
“雨逢,如果你爸知道我让你出去,他会生气的。”程太太跟着她,可怜巴巴说。
“那就别让他知道,我一会儿就回来。妈,我没事。”她淡笑,司机将跑车从车库里开到门前,她立马上车,开车出去。
程太太紧张地站在门口,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事通知给丈夫。
凌太太也在家长吁短叹,对儿子的事,她在仔细地想到底该怎么办,也许她该亲自和儿子谈谈。正想着,管家从外面进来说:
“太太,程小姐来了。”
一语未了,雨逢从外面进来,笑道:“伯母。”
“雨逢,”凌太太开心地说,“快过来坐,你怎么来了?”她模着雨逢背,问,“怎么样,好点了吗?周嫂,倒茶。”
“我已经没事了。”雨逢微笑。
“看你,都瘦了!”凌太太叹口气,“都怪冠玉,鬼迷心窍,让你受这么多委屈!”
“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冠玉,都怪我这几年在国外没在他身边。不过伯母,我为冠玉付出这么多年是心甘情愿的,我对他是真心的,所以他现在这样我很伤心。但更让我伤心的是取代我的那个人,如果她比我好也就算了,可是我……我听说她的过去并不好,这才是真正让我伤心的地方。”
“我明白你的意思。”凌太太搂着雨逢,“这件事冠玉做得的确离谱。我们也不便于评价苏槟榔,但不管怎么样,她和冠玉的确不合适。没有人能取代你在我们家的位置,你是我们家认定的媳妇,我绝不允许冠玉在这时候对不起你。你放心,我不会坐视不管的,我一定会让冠玉回到你身边。”
“可我怕他被苏小姐迷住,不肯回头。”
“不会的。冠玉从小到大最听我们的话,你就放心吧,他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
“伯母,你对苏小姐很熟悉吗?”。
“嗯,她从前做……她和康进在一起时我们见过几次,那时我们都以为她会和康进结婚,那时她很受宠。可没想到后来他们分手了,我更没想到她会接着和冠玉在一起。”
“我还听说,她和康进在一起时,和alvin还有过暧昧关系。”
“这我也听说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大概是讹传。苏槟榔的异性朋友很多,她和飖飖又是好朋友,alvin是飖飖的哥哥,所以关系很好也很正常。不然康进就和她分手了。”
“可我听说这是真的,sasha就是因为alvin总想着苏槟榔才离开的。当初她还和康进在一起的时候,alvin就和她有关系了。”
“是吗?”。凌太太很吃惊,心里对这种作风的女人有点别扭。
“所以冠玉爱上她真让我吃惊,这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那样的人,如果真的和冠玉在一起,将来会不会也为了贪新鲜背叛冠玉,想起来我就很担心。”
“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也不会让他们在一起。”凌太太拍拍她的手,“我绝不会让冠玉和那种女人结婚。”
雨逢微微一笑,望向窗外,她认为她的目的达到了,凌家是绝不会同意苏槟榔过门的。凌太太让她喝从英国带回来的红茶,她端起茶杯喝一口,表面温和,心里却冷笑三声。
从凌家出来,她开车直奔golden&green西餐厅。
槟榔正准备抽空去看飖飖,刚走到门口,就和进来的雨逢撞个满怀。还不等她说话,对方便透过墨镜瞅着她,命令:
“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说罢,走到最前排的空位坐下。
槟榔看她一眼,心里为她的不客气感到气愤,但还是跟着过去,坐到她对面,漠然地问:
“找我干吗?”。
“凌伯伯来找过你吧?”她趾高气昂地冷笑,“你也看到了,现在凌家的人都站在我这边,你还是别妄想了,趁早退出算了!”
“程雨逢,我觉得你现在应该积极地弄清一个问题,你到底是想嫁给冠玉,还是要嫁给凌家?”
“苏槟榔,你别太得意,你也没几天可得意的了。冠玉很尊重他的父母,他对你不过是一时迷恋罢了,只要他父母介入,他对你的迷恋要不了多久就会消失。凌伯母现在已经知道,你和康进在一起时又和alvin发展出了关系,对她来说,在她的印象里,你就是个荡妇。你认为会有母亲让自己儿子娶一个荡妇吗?你别以为婚姻是一件简单的事,只要两情相悦即可。没有家庭的认同,你们的感情会相当脆弱。更何况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感情你们到现在还没搞清楚,知道你们是什么吗?就是一个内敛的男人遇到一个的女人所产生的一种冲动,这种冲动是持续不了多久的。到最后男人还是会回到他该回到的位置上,而你们的感情到最后只会变成他人生中的一段插曲。”
槟榔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半秒后,见她不说了,便问:
“说完了?那你可以走了。我还赶时间,所以没时间招呼你。对了,大夏天不要总穿一身黑,看着太丧气。还有,以后不要总对我说‘你过来,我有话说’,就算你很没家教,但我也不是你花钱雇的佣人,你至少也该有点礼貌。况且我这里是西餐厅,不是免费广场,我们不欢迎不点餐的客人。失陪。”她说完,起身就走。
雨逢大怒,瞪着她扬长而去,心里像遭受了更大的羞辱似的,一口气堵在胸腔,差点没背过气去。
凌太太在家越想越不安,叫司机备车,到公司去找儿子。
冠玉正在办公室里和手下开会,母亲的突然来访使他倍感吃惊,站起来有些尴尬地问:
“妈,您怎么来了?”
“我有事跟你说,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抽点空给我。”
冠玉见母亲严肃又着急,便叫手下出去,让秘书上茶,从桌后面绕过来,道:
“您坐吧,到底有什么事不能等我回家再说?”
“你现在还回家吗?”。凌太太坐下来,说,“你现在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我想见你都要提前预约。”
“我不是忙嘛。”他赔笑,秘书送进一杯茶,“您喝茶。”
“你再忙,看你妈一眼的时间总有吧?”母亲啜茶,对儿子说,“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你和苏槟榔的事,我听说你爸爸跟你谈了,可你还是那么固执。儿子,但你至少应该听妈一句话,苏槟榔绝对不行!”
“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知道吗?我知道你为什么喜欢苏槟榔,因为她和你不一样,她和你身边所有的女孩都不一样,因为她不是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人。我了解,这种事太多了,你是因为觉得新鲜,所以才会对她另眼相看。如果你只是因为新鲜喜欢上一个和我们家不相称的女孩,也许我还能接受,可苏槟榔她从前是个被人包养的情妇,而且我还听说她和康进在一起时也不规矩,还和alvin有过关系。这样的女人,我怎么能让你娶她?这样的女人怎么能进凌家的门?”
“妈,我不愿意总去解释这件事。我不觉得槟榔有什么新鲜的,我喜欢她也不是因为那种笼统的新鲜感。喜欢只是一种感觉,如果您问我喜欢她哪一点,我真答不出来。我对她的爱是感觉,确切是哪一点让我爱她,我也不知道。但我想和她结婚,并不是单纯靠一种感觉就决定了的,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敢保证我和她的婚姻会永远很轻松自在幸福,我和她适合一直在一起,所以我才想和她结婚。”
“你和雨逢结婚才会幸福!”凌太太高声道,儿子冷静的语气让她有些抓狂。
“妈,如果我像您这么想,那么很久之前我就和雨逢结婚了。拖到现在,我终于发现,我不想和雨逢结婚,是因为我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能在后半生好好地耐着性子地对她,所以我一直在犹豫。”
“冠玉,你和雨逢是自愿恋爱的,当初没人逼你们在一起。”
“是吗?”。他定定看着她。
“好,我承认!”这种眼神让母亲心虚,“当初我和丽音是帮你们撮合过,但最终做选择的人是你!”
“好了,我们别再说这件事了,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是我对不起雨逢,我承认,我很愿意弥补她。”
“你怎么弥补她?你应该知道嫁给你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梦想,你现在做出这样的决定等于是杀了她,你知道吗?”。
“就因为我知道她把我当做最大的梦想,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办法逼迫自己放弃她。我知道我那样做对她太残忍,所以我在努力压抑着自己,我放弃自己,可是我越来越喘不过气。”他望着母亲,“在纽约的最后一年,我都快窒息了,我回国就是为了想好好地喘口气。我知道我这样很无情,很残酷,但和雨逢在一起我真的很累。”
“所以你就爱上别人?你是在为你自己的心找新的寄托吗?”。凌太太从未听过儿子对她说这种事,第一次听说却是在这种时候,她惊讶地睁大眼睛,感受到一种似曾相识的心酸。
“不是,我当时只是想好好地喘口气。雨逢对我那么好,无微不至,我身边就这一个女人,我一直以为我是爱她的,只是因为我的感情和别人不一样,所以我对她没有特殊的感觉。很多人对喜欢的人也没有特殊的感觉。后来我认识了槟榔,她帮我意识到,原来我对女人不是没有反应,我只是不轻易对人产生反应罢了。妈,听说人的一生只会爱上一个人,我爱上了槟榔,而且我知道除了她,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如果您现在逼我压制住自己的感情来重新接受雨逢,到那时,我的生活就不只是窒息那么简单了。”
“儿子,你不可以这样!”母亲心里很难受,却不知该说什么,“你要为雨逢着想,你要为你自己以后的路着想,只有雨逢那样的人才适合你,苏槟榔她不合适!”
“我想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您就不要再逼我了。”
“现在不是我在逼你,是你在逼我!你长这么大,从没伤过我的心,可现在你想为了那样一个女人来伤妈妈的心吗?”。
冠玉望着母亲固执的模样,淡淡地道:
“妈,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再说下去了,今天到此为止,不然再说下去就是我要伤心了。我希望您能尊重我的决定,也希望您能为我的感受着想。至于程家,这个您和爸爸不用担心,我和雨逢是成年人,感情上的事我们会自己处理。这个星期天,我会把槟榔带回家给你们看。您多少也了解她,不管她过去是怎么样的,但她是个好女孩,和那些女人不一样。而且她现在也只是个在努力经营自己的普通女孩,所以别用偏见的眼光去看她。我还有个会,要去会议室了。”说完,他拉过母亲的手握握,给母亲一点安慰,起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