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冷风不堪。
雨逢呆坐在黑暗的卧室里,窗外正在下雨,那时天本该破晓,可却比夜里更加黑暗。一股股急雨从天上密密麻麻地斜落下来,造成雾蒙蒙的一片。一场冷雨一场寒,阵阵寒气透过窗户冒进来,她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能感觉到,于是她浑身紧缩了下。她忽然站起来,这是她第一次站起来,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望着外面打在窗上的水滴。接着她打开窗户,一阵冷风袭来,她打个冷战,可脑筋开始清醒。
她抱胸站在窗前,在冷冷的风中,她忽然想到了许多,想到了许多和冠玉在一起的事。那些记忆如今就像被挖开的泉水,记忆之泉不停地向外冒。她想起和他在一起的种种,想到最多的就是上学时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是那么温柔,那么正派,那么周到地关心她。只要她开口,什么事他都能帮她做得妥妥当当。
她忽然冷笑了下,是啊,只要她开口,前提是只有她开口他才会为她做,否则他不会。
她一直以为这是冠玉的性格,波澜不惊,平淡如水。他是个淡漠的人,所以她必须要主动付出更多才能维持两人的关系。她为他付出一切,她视他有如生命,甚至比她的生命还要重要,然而她换来的却是什么呢?
“有句话我一直不敢对你说,可我真的不想让你再这样为我苦苦地坚持下去,所以我只能告诉你。我以为我的感情就是波澜不惊、平淡如水的,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原来这十年来我一直在欺骗你。”他冷漠地对她说,“雨逢,这十年来我从未爱过你,对不起。”
“十年来我从未爱过你!”这句话开始在她耳边回响,就像敲钟后的回音,居然是如此地清晰。她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她感到一种绝望,一种她人生中最大的绝望。她忽然抱住自己低声哭起来。她把他当成她生命的全部,可他的话却终于让她发现她原来是如此地可笑,因为她把他视为生命,可这生命竟然不属于她,而且从未属于过她。她感到自己非常失败,她现在什么都没了,没有他的温柔,没有爱情,没有他的陪伴,这对她来说就等于是没有了活下去的意义。她对自己感到一阵绝望,她不知道再继续生存下去她还能做什么,还有什么意思,因为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她在窗前站了半个小时,风吹干眼泪,在脸上留下一道道泪痕。忽然,她伸手擦拭了一下脸,转身走回来,坐到电脑前。她写了一封不是很长的邮件发到了冠玉的邮箱里,因为要说的实在不多,该说的她都已经说过了。
写好之后,她起身坐回床上,拉开床头抽屉,里面是一瓶她常服用的安眠药。自从和冠玉出现问题后,她只能靠服用安眠药入睡,而现在这些药物似乎可以更超常地发挥它们的作用了。她将瓶子慢慢扭开,从容不迫地将里面的所有药片全部倒出来。她看着掌心的药片,细细地端详了一会儿,紧接着一股脑儿地塞进嘴里,用水送下。
凌冠玉离开的第四天,程雨逢自杀了。
程海夫妇一夜没睡,早晨雨霁天晴,程海黑着眼圈套衣服准备上班,一边穿一边说:
“我觉得雨逢再这样下去可不行,最近我的眼皮总在跳,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我看你陪她出国吧,到大堡礁去,好好散散心,等过了这段时间,她的心也淡了的时候再回来。她和冠玉都到那种程度了,勉强在一起也不是个事,还是忘了吧。”
“嗯。”程太太点头。
“今晚就走吧,你去和她说一声,帮她收拾收拾东西。”
程太太答应,撇下丈夫来到女儿房间前,敲门:
“雨逢!雨逢!你睡了吗?妈有话和你说!雨逢!”
室内没有回答,程太太又重重地敲门:
“雨逢!雨逢!你开门,妈和你说句话!”
可没有回应。前几天雨逢虽然也把自己锁起来,但还会回答她。程太太又敲一遍,仍没声音,这时她的心开始发慌。
“怎么了?”程海穿好衣服走过来问。
“她不开门,里面也没声音。”程太太没了主意,焦急地说。
程海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上前敲门道:
“雨逢!雨逢!是爸爸,你开门!你在里面吗?和爸说句话!”
然而还是没有响动,程海立刻叫太太去拿钥匙,太太手忙脚乱地拿来钥匙,丈夫把门打开,见女儿还躺在床上,就走过去。这时他一眼看到了床头柜上的安眠药瓶,一把抓起来。程太太“哇”地大哭起来,抱住女儿叫喊道:
“雨逢,你怎么了?你别吓妈啊!雨逢,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你和妈说话啊!你这个样子让妈怎么活啊?”
程海立刻叫她让司机备车,程太太哭着跑出去,父亲一把将女儿抱起来,夫妻俩一起把女儿送往医院。
唐澈亲自做的抢救,进抢救室前哭成泪人的程太太拽着他一个劲儿地求他救自己女儿,要不是程海拉着她,她还没完没了。程太太趴在丈夫身上放声大哭,哭得死去活来。
幸好发现的时间早,送医及时,经过洗胃后程雨逢的命是捡回来了,然而却一直昏迷不醒,这让程海夫妇刚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他们在心里把凌家咒骂了一万遍。
全景集团。
康进正坐在桌前发怔,芦苇叩门进来将一摞文件放在桌上,说:
“康先生,程先生的秘书打电话来说程先生今天家里有事,所以中午的会面他不能去了,改天再约吧。”
“家里有事?”康进蹙眉,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程海在找借口。
“是,我已经打听过了。”芦苇道,“这次出的事还真不是一般地大,据说程小姐昨晚在家服药自杀了。”
“自杀?为什么?”
“呃……”芦苇支吾一下。
“有话你就直说!”康进看着他,不耐烦他啰嗦的样子。
“应该是和凌冠玉有关。有消息说凌冠玉辞职了。”
“辞职?”康进嗤笑,“那是他家的产业,他辞什么职?!”
“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他们内部传说是因为凌先生不同意他的婚事,所以他就和人私奔了,目前人在国外。所以我想,他应该是和夫人走了。”
康进沉默一阵,问:“你确定他是和……夫人一起走的?”
“这我也不敢太确认,但凌冠玉确实辞职出国了。如果康先生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去查。”
“我不想知道!”康进突然忿忿地说,芦苇立刻闭嘴。接着他沉默着,语气缓和下来,“你出去吧。”
“是。”芦苇转身出去。
康进坐在椅子上,心烦意乱。私奔?苏槟榔居然能做出这种事,看来真是豁出去了!
即便是抛开嫉妒心,康进也一点不看好她和凌冠玉。
康爵更不看好他们的这次出走,那天没追到槟榔,他只好回去骗小柔说妈妈人在国外,很忙,回不来。
从此他几乎每天都给槟榔打电话,可手机依旧关机。他觉得她是个傻瓜,就这么冒冒失失地和人走了,也不和身边的人商量一下,那么匆忙地做出决定,不只是草率,根本就是鬼迷心窍。他很担心,因为他觉得他们的离开根本不是一个结局。他一直叫人关注凌家和程家的动静,但得来的却是程雨逢自杀的消息。
他隐隐感觉到,这件事会带来更大的震动。
槟榔知道自己在玩火,她和冠玉现在这样是个危险的决定,可越危险,她就越会觉得惊心动魄。她越来越爱他,已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他干什么她都会支持他,即使他说月亮是方的她也会说她相信。偶尔她也会感到不安,为自己盲目的爱情。可这感觉会像风一样,袭过心头却不留痕迹。
玩了一天后,她回到酒店,换上一条绣花的白色绕颈裙,将镯子戴在手腕上,与他到楼下的西餐厅去吃晚餐。这是他们在夏威夷的最后一晚,明天上午他们便要坐飞机前往旧金山。
冠玉拉开椅子让她坐下,点菜,上菜后,他握住她的手笑道:
“镯子很漂亮,就像是为你定制的一样。”
“是吗?”。她嫣然一笑。
“尤其是配上白色的衣服。”
她微笑,没说别的。他望着她秀眉微蹙,问:
“你今天不高兴吗?”。
“没有。”她急忙否认。
他浅浅一笑,说:“我来帮你切。”他拿过她的盘子,帮她把牛排切开,这算是哄她高兴的一项。
她望着他,顿了顿:“冠玉,我们明天就要去旧金山了吗?”。
“嗯。我已经订好机票了,明天上午的飞机。旧金山也不错,到了那儿,我们可以去看金门大桥。”
“一定要明天去吗?”。
“那你想什么时候去?”他抬头看着她,笑问,“你不会是想今晚就走吧?”
“不是不是!”她连连说,她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不想这么快就离开这儿了?”他了然地问。
“明天我们到了之后,你就要去找你的同学吗?”。
“不是,明天我们下午到,过一晚上,后天一早我再去,我和他已经约好了。而且明天到了旧金山,我还有件礼物要送给你。”
“是什么?”她好奇地问。
“秘密!”他神秘地笑说,“明天你就知道了。”
她没说话。他将盘子还给她,笑道:
“放心吧,我们第一次来这里,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次,以后只要有时间,我们还可以再来。”
“你要说话算话。”
“没问题。今后每年结婚纪念日时我们都可以来一次,然后培养一下深厚的感情,省得你忘了我们在这里时有多开心。”
“我永远不会忘。”她深情地说。
“所以你这些天在这里是很开心的?”他轻扬浓眉。
“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候。”槟榔认真又愉快地笑道,有点语序颠倒,因为她不知该怎样去表达她的感情,“我也旅行过很多次,可这次不一样。我觉得这几天就像做梦一样。你让我和你结婚,我穿过婚纱,而且我也有结婚戒指。”她指指自己的手指,“这是我从没想过的。你带我来到这里,这次和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因为这是我们举行婚礼后第一次出来。虽然我们还没登记,但我觉得我已经和你结婚了。”她耸耸肩,说,“现在我就是你太太。”
冠玉含笑握住她的手,用双手包住在掌心里。他的心因她的话而发颤,他能感受到她言语中所要表达的情感。他说:
“你不仅是我太太,你也是我最爱的人。槟榔,我向你保证,你现在的开心只是个开始,今后我会让你比现在开心幸福一百倍。”
槟榔粲然一笑,握住他的手,垂下眼帘。顿了顿,她认真地,问出一句恋爱中、新婚时最蠢但却是最想问的话:
“冠玉,你会永远爱我,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我会永远爱你,永远和你在一起。”他回答。
“我知道问这句话很傻,但我就是想问。”她抓紧他的手,真挚又真实地说。
“我知道,所以我很认真地回答你,我会永远爱你,只爱你。”他一脸严肃。
“你永远不会离开我吧?”她又问出她最担心的一句。
“永远不会。”他语气坚定地道,“我会永远在你身边陪着你,永远不会离开。”
槟榔嫣然一笑,冠玉笑问:
“现在放心了吧?”
她只是笑,他就笑说:
“那就吃饭吧。”他叉起一块牛排送到她嘴边,她吃下去。
槟榔心里很开心,他的承诺也让她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