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务府总管大臣秋博最近心情很是不好——
秋家在朱果朝也是有从龙之功的世家,又和皇室嫁娶联姻,秋博的祖母是先帝的姑姑纯惠公主,秋博娶了先帝的女儿今上的姐姐淑敏公主,和皇家关系极深,否则也轮不到他来做这个皇家的总管家,内务府总管大臣。这个位子虽然算不上权高,却是非常重要,而且也是一等的肥差,如非皇帝的心月复,万难坐上这个位置。秋博也清楚这个位置与前朝职位不同,不用考虑天下物议,唯一要考虑的,只有皇帝的喜好,只要把皇帝吩咐的事情办好了,让皇帝满意了,那他的地位就牢不可动。一朝皇帝对他不满,这个好差事随时可以花落别家。正因为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秋博一直把揣摩上意作为头等要事,在他用心之下,皇帝对他很是满意。
这次却遇上了这种棘手的事情,民妇金氏状告降嘉宫于尚宫,本来在他看来是小事一桩,宫中人那么多,有点纠纷那也是正常,但是皇后和降嘉宫主双双表示要来现场听审这个案子,他不得不重视起来。案情相当简单,金氏说的都是实情,于家侄子仗着他姑母是尚宫在外面放高利贷也不是一天两天,一打听就知道,如果能直接按着事实来判断,最是简洁。
可惜秋博要考虑的不是案子本身,而是皇后和降嘉宫主想要看到一个什么结果,皇帝想看到一个什么结果。因为事情涉及**,秋博自然要问问他的妻子淑敏公主。秋博将案情对淑敏公主说了一遍,问:“公主近日进宫可听至尊和皇后提起过这件事?”
淑敏公主是今上的亲姐姐,皇帝的一干**对这位长公主也是有意结交,公主个性开朗,和**一干嫔妃都颇交好,秋博一直以来圣意不失,公主在其中出了好多主意。公主前日进宫与皇后贵妃散心了一日,此刻听到丈夫问及,微微沉思:“前日入宫,与至尊皇后宴饮玩笑,没有听他们提起这件事情啊?此事古怪。皇后和降嘉宫主为何都要听审呢?”
“正是,我也模不着头脑,不知道这是何意,还请公主替我参详参详。”
“于尚宫此人我见过数次,她是皇后进宫后跟了皇后,做事还算恭谨。后来皇后把她派到了降嘉宫,我记得当时龙神并没有任何意见啊。”
“那降嘉宫主龙神,公主是否打过交道?”
提到龙神,公主神色有点恍惚:“驸马也知道,这降嘉宫主,是国家祥征,龙神在世。我很小的时候见到龙神,祂就是这个样子,如今先皇已经不在,我年前见到祂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岁月更迭也无法在祂身上留下一点痕迹。我觉得降嘉宫主根本不在乎这凡俗中的事情,这次为什么对于尚宫如此上心?”
“是不是皇后和降嘉宫主间有什么事?”
“皇后和降嘉宫主之间能有什么事啊,”淑敏公主摇头,“降嘉宫主犯不着惹皇后,皇后更不会跟降嘉宫主过不去。”
夫妻俩相视,看到对方眼中都是无限烦恼,皇后和龙神的作为在他们眼中那是奇诡难测,饶是两人在宫廷中呆了那么多年,也对这次的事情模不到一点头绪。
淑敏公主问:“这事会不会和至尊有关系?”
“朝里这两天忙的都是征伐南安城的事情,至尊肯定希望这时候京城里安安生生的,哪里会就这种小事做什么文章。”
淑敏公主扶额:“那于尚宫这个案子要是按照律法,该如何断决?”
“按律可轻可重。于尚宫纵容家人放债盘剥是实,但是家人行凶打死金大并不是于尚宫指使。轻了判,不过按宫规杖责200,夺去职务,重了判,可以逐出宫外。”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于尚宫也保不住尚宫的位置了?”
“如果按照律法,这是肯定的。不过又不是没有法外开恩,如果上面有恩典,于尚宫说不定只是杖责罚俸就可以了事。”
淑敏公主摇摇头:“既然闹这么大了,大概是有人不想于尚宫在这个尚宫的位置上了。”
“公主估计这个人是皇后还是降嘉宫主?或者另有他人?”
公主想了想:“真有人不想于尚宫担任这个职务的话,多半会是降嘉宫的人,虽说龙神当时接受了皇后派去的人,但是宫中之事,皇后若是没有存了插手降嘉宫的意思,也不会派人去。倒是皇后没必要对自己派去的人做什么动作。”
秋博点头:“公主说的极是。总之,当日到了堂上,我小心应付,看皇后和降嘉宫主如何行动。”
“驸马放手去行事,即使有什么不到的,我也会代为在至尊面前描补。”
秋博一笑握住公主的手:“能蒙公主下降,我秋家真是三世积德。”
淑敏公主笑说:“你啊,都老夫老妻的,还这样油嘴滑舌。”说完双目似喜似怨看着秋博。秋博笑着在公主耳边说了几句,越发哄得公主喜笑颜开。夫妻俩说说笑笑,暂时将案子的事丢开了。
到了审案那日,内务府一早就在大堂上竖起屏风,摆放座位,以便皇后和降嘉宫主在屏风后听审。秋博也一早来到内务府堂上,安排各项事宜,准备断案。
时辰到时,先是皇后的凤辇到了,秋博率内务府一干人在门外等候。皇后下车时,全部人跪地,八名宫女前后持了宫扇障了皇后进了大堂后,才听到跟着皇后来的夏北山说:“皇后口谕,众卿平身。”
秋博刚谢恩起身,就听到马蹄声车轮声渐渐靠近,却是降嘉宫主的车驾也到了。一干人包括夏北山正要下跪,听到车上一个清越的声音说:“都免了呗。”
秋博见宫女将一个珠冠华服的美人扶了下来,以前秋博也见过降嘉宫主,但是都是在朝拜的时候远远看着,如今离近了,只觉得容光冷冷慑人,珠冠华服这样世俗的装饰,也无法掩盖翩然出尘的神仙姿态。后面还跟一个少女,一身利落短打,腰间佩长剑,正是负责护卫降嘉宫主的御龙玖。秋博忙迎上去说:“臣内务府秋博恭迎降嘉宫主,御龙使。”
禾缬忙说:“驸马不用多礼。”又向着夏北山说:“夏总管也来了。”夏北山笑嘻嘻说:“是啊,我家娘娘已经先进去了,宫主和驸马是不是也到大堂上说话?”禾缬点头:“自然不能让娘娘久等,秋驸马请。”秋博说:“宫主先请。”禾缬也不推让,当先进了大堂。秋博,御龙玖和夏北山随后跟上,内务府其他属官也跟了进去。
秋博将禾缬引到了屏风之前,笑着说:“宫主请,皇后娘娘就在屏风之后。”“有劳秋驸马。”禾缬绕过屏风,见皇后站着等候,忙上前行礼:“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回礼:“见过宫主,宫主请坐。”“娘娘请。”两人坐下后,秋博在屏风外说:“娘娘、宫主,时辰已到,是否可以开始审案?”禾缬看向皇后,皇后见禾缬礼让她,微微一笑低声对夏北山说了几句。夏北山绕出屏风,对着秋博行礼说:“秋驸马,里面的意思是今日原是以驸马为主,两位不过是旁听,还请驸马不用顾及,一切按章行事即可。”“是。”秋博应了,转身坐回正堂说:“升堂。”
于尚宫、于尚宫侄子、金氏等一干相关人士都被带了上来,秋博按规矩一一问清事实,叫来各种人证,出示了物证后,将事实一一记录,命各人签字画押。收集好证词后,秋博命将一干人带下去,自己来到屏风前躬身说:“启禀娘娘、宫主,此案事实已经清楚,不知两位有何指教。”
禾缬正要开言,心念一转,看皇后要说什么。皇后对夏北山说:“转告驸马,驸马费心了,这案件经过我都听清楚了。这于家侄子房贷盘剥,打死人命,确实不是东西。只是于尚宫居深宫中,对亲戚的情况未必清楚,还请驸马明查。”“于尚宫统共就这么个侄子,侄子的日常作为都不知道?这点如何能够推月兑不知。”皇后话音刚落,禾缬就接着说。
外面秋博虽没有听太清楚,隐约也听到了一些,看来果然是降嘉宫主对皇后派来的于尚宫不满,才闹出这台事情。于是静立一边,等里面出个结果。
皇后微微一愣,在她想来,降嘉宫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和她对上,谁知道这宫主今日竟然不给他面子。不过她母仪天下,又岂会因为一句话动怒,依旧笑得温婉和蔼,说:“宫主似是认为于尚宫是有意为之了?”
禾缬叹了口气:“于尚宫也服侍了我这许久,我原也想着不至于此。只是皇后娘娘您不知道,前日我核查降嘉宫账目,发现了许多问题,后来一查证,于家侄子做的可不止这些。皇后娘娘不要被于尚宫一时蒙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