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果然是最好的掩护色,无论各家昨晚发生了些什么事,是悲或是是喜,各自体会。第二天,天色依旧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而用脚趾头掂量着都知道,眉洛洛自然是不能按时起来了。关母一个人坐在厅上,黑着脸。这一幕有点像新婚的第二天,可现在不是新婚时候了。况且昨天她特地嘱咐过她很多次,今天要手把手教她,这媳妇居然还敢赖床不起!
关母早饭也不煮了,沉着脸在厅上候着。“吱呀”一声,新房的门打开了,走出来的只有关奎一人。
关母重重哼了声。果真是墙头的稻草扶不起啊!昨天才拿了个头彩,瞧瞧今天就骄傲成什么样子了!不中用!
“娘,你怎么不多睡会儿。”关奎打着哈欠,看了看天色尚早,对关母道。
“再睡会儿?我哪有那么好命呀!”关母朝卧房瞟去,阴阳怪气地大声道,“再说,一家子就喝西北风去了!想当年我当人家小娘子时候,我婆婆多有福气,那早饭呀都是我煮好端到房间里去的。人家是一起来就闻到饭香,我老太婆呀没福气,一起来喝的是一肚子气!”
“娘怎么会没福气呢,”关奎挠着脑袋,走到关母旁边道:“瞧洛洛那么有出息,我虽然笨了点,但种田厉害一顶二。娘啊,你就安心闲着让我们侍奉你吧。”
“我可没那份福气享受她的侍奉。”关母哼了声:“昨天才跟她说的话,今儿个就忘得一干二净!还指望她侍奉我?!笑话!”说着,她看了看关奎一脸精神抖擞的样子,若有所思道:“阿奎,人家都说多子多福多媳多喜,要不,娘也给你抬一门平妻或者侍妾吧。”
“别别别!”关奎赶紧将手摇得比那墙头草还急,他紧张地朝卧房门口望去,又压低声音道:“娘,这话你以后别再提了,洛洛听了会伤心的。”
“瞧你没出息的!”关母气得拍了关奎的头一下:“你一个大汉子,还怕她一小娘子做啥!这不是助长她的娇气吗!”
“娘,洛洛真的很好,她才不娇气。”关奎想不出什么词汇来说服关母,翻来覆去只知道洛洛很好。他想起了昨晚眉洛洛跟他说的事,看了看关母的脸色,再迟钝也知道时机不对,却硬着头皮道:“娘,洛洛她最近累得都瘦了,要不,女工的事就先缓一缓吧?”
关母脸皮一抬,哼了声:“她让你跟我说的?!”
“娘,我会挣钱给你们买新衣裳穿的,没必要非要学女工。再说了,缝缝补补那些活儿我不也会嘛,洛洛她这点真有点笨,就别逼她学啦。”关奎赶紧解释道。
关母听着自家儿子这不争气的话,气得真想拿起脚底下的鞋来抽他!想他爹爹当年多么顶天立地的一个男子汉,怎么竟是生出这么个怕娇妻的儿子来呢!关母越想越气,跟这死脑筋的儿子却又说不通。
正当两人僵持时,吱呀一声,卧房门再次打开了,眉洛洛走了出来。看关母与关奎的脸色,眉洛洛知道肯定是关奎跟婆婆提了女工的事,惹恼了她。
“婆婆早。”眉洛洛习惯地请了个早安礼。
哼,关母侧身看也不看她。
眉洛洛一笑,起了身走到了关母跟前,亲昵地拉着关母的衣袖:“洛洛晚起,惹得婆婆不开心,是洛洛的错。”她使了使眼角给关奎,关奎哦了声也连忙拉着关母的另一只衣袖道:“千错万错都是奎儿的错,娘,您别气坏身子了。”
关母不语,但脸色总算缓了缓。
眉洛洛继续道:“女红这活,洛洛是真的学不来。婆婆,咱们关家不比富贵人家,有时间来慢慢学。闲暇时候,洛洛倒愿意多跟婆婆学学如何种菜,如何给夫君做好吃的给他补补身子,如何将那两头小猪养得肥肥的过年时候宰了挣钱过年呢。”
关母听到这里,总算火消了:“那以后女红你不必学了,但是,别的一样不能落下!”
“是。”眉洛洛赶紧应道。至于其他的嘛,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对了,你不是一直说要挣钱吗,”关母瞥了关奎一眼,挣开他们俩的拉扯,道:“我瞧着今年丰收,稻米储存足够来年吃了。最近丰收大会,镇上很是热闹,你就挑二十斗去换些布料回来吧。”
听着,眉洛洛这才发现似乎关奎根本就没有件像样的衣裳。原本家里每年若还好过时都会每人缝上两套衣裳,秋冬各一套。可关奎毕竟是家里的唯一男子汉,他干的都是粗活,因此也最容易磨坏衣裳。这也是为什么关母执意要眉洛洛学会女红的缘故,这会儿她不肯学,那家里缝补的就只有她这个老太婆了。
眉洛洛鼻子一酸。她一定要挣钱,为阿奎买身厚实暖和的衣裳!眉洛洛想到做到,她眼珠子一转,柔声对关母道:“婆婆,洛洛想跟夫君一起去长长见识,可以的话以后也能帮夫君多卖些。”
关母想着自己的身子确实不方便总是去赶集市了,可家里用度都必须要靠那些自家产的东西去卖了换回来。阿奎一个汉子,田地里的活儿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让他媳妇去学学上手,也是不错的。想到这里,她点了点头:“也好,你跟着去多学些,以后家里的赶集就自个儿去吧。”
就这样,关母热了热昨晚的剩饭,一家三口用餐后,关奎与眉洛洛便将两大袋稻米和一小袋花生、一小袋玉米装上了牛车,匆忙朝集市赶去。
此时天色尚早,正是赶集的好时候呢。两人赶到了镇上去,集市才刚刚开始。此时,街市上多的是和他们一样挑着自家产的物拾来摆摊的人。幸好关奎有经验,他熟络地走到一处空地,然后从牛车上卸下了稻米等,摆好。眉洛洛悄悄观察了临近的几个摆摊人,她们卖的有青菜也有玉米等。她们似乎来得早些,也不焦急,磕着把瓜子在一旁闲聊着。
可能是瞧着眉洛洛眼生,这会儿见眉洛洛打量着她们,一大娘喂了声朝关奎喊道:“哟!关家小子,这就是你的小娘子哟!漂亮得紧呀!”
关奎黑脸红红,搓着手骄傲地重重点头道:“是的呢。”眉洛洛假装羞涩地低着头,藏在关奎的背后。
“小娘子这是害羞呢,哈哈!”那些大娘们瞧着笑了起来,又道:“小娘子,要想卖得东西出去,这么害羞可不行咯!”
眉洛洛这才探出半个头来,轻声细语道:“那个,洛洛不懂,到时候还要大娘子们多多请教呢。”
这乖巧的模样,任是同为女子,也不忍见她失望。当下,她们一拍大腿,过来亲昵地拉着眉洛洛介绍着,例如该怎么吆喝最吸引客人,该怎么抬价才能抵住那些谈价还价高手等。眉洛洛听得津津有味,这里边的学问可真大呢,她以前一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那曾知道这些市井信息。
虽是得到了大娘们指导,可毕竟仍是第一次上阵,多少有些胆怯。因此,她只是和关奎两人傻傻地蹲在一旁大眼瞪小眼,倒是邻摊的大娘看不过去帮他们俩吆喝了两声。
还好东西不多,中午前总算都卖完了,价格也还公道。怀里兜着六十几文钱,两人像是暴发户般兴奋得朝布料店冲过去。
快过年了,确实该要扯块布料缝身衣裳。按关奎说的,就是他不穿那娘亲和洛洛也要穿。可才七十文钱不到,哪量得起多少布料。
他们俩不厌其烦地看了好几家之后,眉洛洛指着一匹橄榄绿的布料道:“我瞧着这颜色好,价格也还行,还耐磨。”
“可这颜色,只适合娘。”关奎点点头,却皱眉道:“那我们再看一匹吧。”
眉洛洛笑着摇摇头,又拿过旁边一匹深灰色的,转身对那小二道:“就这两匹了,各裁一身衣裳的。”
“好嘞!”小二欢快地接过去熟练地忙活了起来。
“可是,”关奎不明白地挠着后脑勺,结结巴巴道:“洛洛,那件深灰色你穿不好看…”说完他又怕她生气,赶紧讨好地一笑。
眉洛洛但笑不语,接过布示意他付账后,先走了出来。
“洛洛…”关奎赶紧付账,小心地收起剩下的几文钱,跟着跑了出去。
“洛洛,”跟上眉洛洛脚步后,关奎支支吾吾,却硬是道:“我觉得那件粉色的更好看。”
傻蛋。眉洛洛无奈地白了他一眼。那颜色她当然不会喜欢呀,因为那是给他量的好吧!怎么这么不开窍呢?
见娘子又是这幅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关奎又是傻笑挠头。
说话间,他们正巧经过一排胭脂水粉摊。摊主们见眉洛洛长得娇俏可人,即使走在川流不息的街头仍是那样身姿出众楚楚动人,连忙喊道:“小娘子,过来看看呀,一流的水粉便宜卖啦!”
眉洛洛没怎么注意,但关奎一听,眼睛一亮!是噢,成亲这么久以来,他还没送过一件像样的水粉发饰给洛洛呢!
关奎想着,连忙拉住眉洛洛的手,将她拖到了一家摊子前。
“干嘛?”
“嘿,洛洛,你这么漂亮,擦水粉一定最好看了。”关奎傻乎乎笑着,殊不知这话引得旁边一些相貌平凡的女顾客不悦,但又羡慕地看了看眉洛洛。
原来是想送她东西啊!眉洛洛不由觉得心里头一暖。她就是这样,当年卓安齐为了讨好她送的首饰又何止千金?可她却不开心,因为她没体会到他的真情。如今,阿奎只是送她几文钱的廉价香粉,她却开心得如同挖到宝。
见眉洛洛随手拿起一盒香粉,摊主连忙大赞道:“小娘子,你可真有眼光!瞧瞧,这款香粉可是我们这卖得最好的了!看你们俩夫妻恩爱的,我就便宜卖给你,只要十文钱就好了。”
“十文钱!”眉洛洛几乎要尖叫出声了。就这么劣质的香粉,也值十文钱?!“大叔,这香粉应该放了有段时日了吧?哪还值十文钱。”
那摊主一听就是行家,连忙道:“小娘子你这是不知了,看你是识货的,大叔我也就不诓你了。咱们陵县附近那有这香粉产出呢,最近也不还是要去到婴县去拉货过来。这一个来回,能不有些时日嘛!我这摊的,已经是这儿最好的了。算了算了,八文钱给你,再少我也不卖了。”
眉洛洛皱眉,关奎连忙掏出八文钱:“我们要了。”
“阿奎,它哪值这个价。”眉洛洛接过那盒香粉。
“值了。”关奎拉着眉洛洛的双手,认真道:“我现在没有银子,只能送你这样的,待以后咱们家里有钱了,我定会送你最好的洛洛。”
听着关奎难得这般深情表白,眉洛洛眼眶已湿,嗯了声再不顾路人差异的目光,猛扑到了关奎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