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笑将人扶到后院的一间空房,拿毛巾沾温水给他擦脸。
他还在昏迷,看样子短时间内也不会醒。
那一刻,她心软了,不是作为一个医者,而是单纯地想救他,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
他是奄奄一息,也不是无可救药,只是继续落入那伙人手里,必死无疑。
擦净他的脸,常笑怔住了!
这是一张接近完美的脸孔,作为男人,着实太漂亮了些,就算是一个女人,也未必能生成这种模样。同样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怎么有人可以生的这么好看。
眉眼鼻唇皆是如画出来的一般,精致得不可思议,肌肤像是白玉,即使脸色憔悴,也难掩绝美风华。那个貌美如花的五公主,难及十一,所谓绝艳倾城,不过如此。
他全身上下,最完好的也就剩这张脸了,这样的脸,伤了都是罪过。
怪不得那伙人贩子对他动了歪心思,无奈这个人性子太倔,竟逼得那伙人动了手,打得遍体鳞伤,他仍旧不可低头,如此决绝而刚强,配上这样的长相,也不知要吃多少苦。
常笑的手轻轻覆在他的脸上,看他长睫如扇,像堕落的羽翼。
睡吧,醒来,便是新的开始……
一早,李大夫出门采药,常笑在医馆坐堂,眼前忽然被一片阴影罩住,常笑习惯性地开口,“请坐!”
来人便坐到她的对坐,常笑抬头,微笑瞬间僵住。
对面的人一脸笑意,俊俏的脸孔霎时生辉,引得医馆里的女病人频频注目!
“谭公子看起来气色很好!”常笑不冷不热,却有些逐客之意!
谭雅伦怎会听不出来,微微笑道:“谭某就是身体好,才来找姑娘的!”
常笑的嘴角抽了一抽,皮笑肉不笑道:“要找姑娘请出门左转,行一百步有座春雨阁,谢谢合作!”
谭雅伦的笑脸瞬间僵住,皱眉道:“李姑娘将谭某当成什么人了?”
常笑却笑,“你们这些自诩读书人的贵公子,不是最喜欢去烟花之地风花雪月么?”
谭雅伦抿唇,他有几个官宦人家的朋友,最常去那种地方谈词论赋,有时还会叫几个姑娘弹曲,谓之风雅,他也去的不多!
常笑轻笑一声,而后下逐客令,“公子若是没事,就请让开,还有病人等着看病呢!”
谭雅伦就看着她,认真道:“谭某今日来此,是来答谢姑娘的,像姑娘这种清华之人,给钱未免太俗气。正巧十里亭正在举行百花展,展的都是京城里达官贵人养的名花,雅伦有两张请帖,想邀姑娘一起赏花,不知姑娘可否赏脸?”
百花展乃上流社会的活动,参展的都是达官贵人,入展都要请帖,有时候,就算有钱也未必能入,何况,得谭雅伦一张请帖,更是许多闺中女子求之不得!
常笑皮笑肉不笑道:“不好意思,我还就是那种俗人,像赏花这种高级活动,真不适合我。你要是有心,那就多付一点诊金好了,医馆常常入不敷出,你就当为穷人捐点儿药材!”
闻言,谭雅伦的笑容消隐了,定定地看着常笑,似在审视,又似沉思,良久,才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常笑,道:“姑娘说的是,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
常笑见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微微诧异,在西秦,一两银,可以买一石米,一石米,大概一百斤,一般病人的医药费也就几钱铜板,谭雅伦出手好生阔绰,抵得上寻常人一年的米粮!
见她久久不接,谭雅伦笑道:“就当是为穷人捐点儿药材!”
常笑见他笑的温润,眼神却很真挚,便大大方方地收下了。
正巧有个病人来看诊,谭雅伦便主动让开,一边说道:“姑娘若不嫌弃,出门走两条街,有个豆腐摊,那儿的豆腐脑又鲜又女敕,摊主也诚实,一碗豆腐脑,两文钱,多了不要,少了,熟人也可以赊着!”
常笑第一次以一种认真的眼神看着谭雅伦,心道,这谭雅伦真是心思玲珑,几句话,便模清了她的脾性,最难得的是,一个贵公子,脾气居然这般好,她当众驳了他的脸面,他反倒还来迁就她!
常笑垂了眼道:“医馆很忙,暂时月兑不开身!”
谭雅伦一点儿也不介意,“谭某今日无事,可以在此等候姑娘!”
常笑没说话,反而是那老病人看了两人一眼,开了口,“谭公子可是个好人,上次我儿子吃了官司,对方拿钱买官通,还是谭公子给出的面,谭公子虽然在京城很受欢迎,却极少对女子这么上心,吃一碗豆腐脑要不了多少功夫,你就答应他吧!”
常笑低眸不语,只挥笔唰唰地开方子,谭雅伦好大的面子,随便一个人也能为他说话。
谭雅伦就在一旁微笑,“多谢老伯美意,谭某还是等等吧!”
就这样,常笑在看病,谭雅伦就在一旁等着,有时候站累了,他便坐在一旁椅子上坐会儿,一有病人来,他又及时让开,尽量做到不妨碍她。只是每每有女病人来了,都会拿眼看他,或热情,或羞涩地叫一声谭公子。
谭雅伦就报以一笑,温温润润,风度翩翩,惹得一片芳心醉!
到了傍晚,医馆基本空了,看完最后一个病人,谭雅伦才上前道:“姑娘现在可有空闲?”
常笑见找不着什么借口,唯有点了头,人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不过是吃一碗豆腐脑……
这家豆腐摊并不大,一个担架,再摆几张桌子,生意却很红火,常笑和谭雅伦来的时候,几乎没有空位。
摊主是一对老夫妇,六十开外,朴素和蔼,逢人都带笑,见了谭雅伦,白花胡子的摊主便笑着招呼道:“谭公子来了,还带着客人呢,正巧这桌快空了,往这里坐吧!”
话音才落,那桌人放下几块铜板就走了,摊主便麻利地收拾桌子!
谭雅伦道了一声,“多谢老丈!”便引着常笑坐下了!
常笑见他一身墨青色的锦衣,尘土不沾似地干净,也不嫌这桌椅粗糙,坦然落座,倒似习惯了似地!心下暗暗吃惊,先前听他说这有个豆腐摊,还以为他只是知道这个么地方,未必真的来这吃过,此刻见他和摊主这般熟络,倒像是常客!真是奇怪,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犯得着混这种平民的地方。
不可否认,这样的谭雅伦让她不那么排斥了!
那摊主乘了两碗豆腐脑,又送了两碟酱黄瓜和萝卜干儿,平民化又温馨的小东西,让常笑倍感亲切!
这豆腐脑真是又鲜又女敕,常笑以前也吃豆腐脑,却没吃的这么尽兴过!常笑又看其他人都是拿中碗,自己这桌却是拿海碗乘的,不免有些惊讶。
谭雅伦笑道:“摊主人好!”
常笑却知道肯定不那么简单,一个官宦人家的公子,在平民的地方也能这么有人气,真不简单,不是太会装,就是真的亲近百姓,不过,他这样的人,犯得着装么!
见她喝完一碗,谭雅伦很体贴地问道:“还要么?”
常笑摇摇头道:“刚好!”看向谭雅伦的碗,见他吃的也很干净,一般的富贵人家,奢侈浪费成风,谭雅伦这一点倒是很难得!
谭雅伦便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折叠整齐的锦帕,递给常笑,见常笑惊愕,谭雅伦便指了指自己的唇角。
常笑顿感窘迫,还是接了他的锦帕,擦了嘴,却不好拿擦过的东西还给人家,只想着回去洗了再还吧!
两人吃好,谭雅伦找摊主结账,摊主坚持不收,感激道:“谭公子,上次几个混混来收保护费,要不是有您在,老丈就让人打断腿了,这钱,老丈如何能收!”
谭雅伦摇头笑道:“此是此,彼是彼,老丈拿着吧,否则,下次谭某便不好来了,两碗豆腐脑,一碟小菜,十文正好!”说罢,将十枚铜钱放入摊主手里!
此举又让常笑纳闷,一般的贵公子出门都是带银子,头一次见到带铜板的,谭雅伦,真是贵公子中的异类!
两人离了豆腐摊,常笑还是盯着他若有所思,谭雅伦侧头问道:“我脸上有花么,姑娘这般盯着我看?”
常笑摇头,“我在想你是怎样的人!”
谭雅伦笑,反问道:“姑娘希望我是怎样的人?”
常笑但笑不语,直把她送回医馆,谭雅伦才告辞。
常笑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失笑,谭雅伦,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