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笑往里挤了挤,发现人流太大,根本挤不进去,不过,从方才挤出的一点缝隙中,恰巧看到了霍长青的身影。舒殢殩獍虽然只是一个背影,还是让常笑认出来了,他捧着灵柩,铠甲外套着孝服,头上也系着象征丧葬的白布。
从周围的议论声中,常笑也不难猜出,死的人是霍远,想到年初自己还在他家吃饭,还和她谈笑风生的霍老将军,如今已经变成了尸体,躺在了漆黑冰冷的棺木之总,常笑心里有些难受。视线转向霍长青,看着曾经神采飞扬的少年,此刻连背影都变得沧桑,常笑越发不是滋味,禁不住喊了一声,“长青!”
也许是霍长青走的远了,周围起伏不断地哭声更是淹没了她的声音,霍长青根本没听见她的声音,只是坚定不移地往前走着。
常笑叹了口气,本想去霍府看看,想到霍长青才带着霍远的遗体回家,霍府上下显然十分难过,更有一大堆事要处理,眼下哪有空闲招待外客,她上门去,不是给对方添麻烦么,还是等一等。
霍长青才十九岁,放在前世,也就是个大孩子,陡然丧父,父亲还是跟他再同一战场上牺牲的,常笑怕他想不开,又憋在心里。作为朋友,她想去看看他,劝导他。
回到医馆,才发现李大夫和阿保都站在门边往外看,阿保眼睛通红,李大夫也满脸惋惜,想必也从周围人口中知道了霍远的死讯。
常笑便站在门口,和李大夫一起,目送队伍远去,直到再也看不到了,街上的人,也陆续散了,几人也开始回归岗位。
李大夫一边给病人开放,嘴里还叹着,“可惜了!”
阿保更是面色悲呛,带着一种忧虑和惶恐,“那些倭贼真可恶,不过,最能打仗的霍将军都死了,这仗还能打赢么!”
闻言,在医馆里病人也忧虑起来,想来,前段日子倭寇骚扰边境百姓的消息已经在坊间传开了,只是,当时霍家军没吃大亏,算是平手,大家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就算想,也是觉得有霍将军出马,一定能将倭贼赶出西秦的疆土。谁想,是这个结果。百姓们开始担忧了,因为,西秦的大战的脊梁骨倒下了,谁还能打退这些可恶的贼子们。
常笑眉头一凝,语气却很坚定,“能赢,这场战,我们一定能赢。”
常笑这个人,对于外人很冷漠,对于朋友,却很仗义,乃至于关心。当初叫霍远一声伯父,也不是白叫的,常笑对此事也上了份心。霍远虽然是为国捐躯,到底吃了败仗,这件事,绝不可能就这么完了。常笑想知道朝廷怎么处理,这一天便早早地回了家。
往常,这个时辰,李熙早就回来了,今天,却足足迟了两个时辰。
李熙一回来,常笑便迎了上去,见他风尘仆仆,也有些心疼,忙泡了杯茶递给他,一边问道:“今天怎么回的这么晚,朝廷里出事儿了?”
李熙喝了两口茶,便把杯子放下了,“动静这么大,相信你也知道了,霍远死了!”
早知道结果的常笑,听到李熙这么说,心里也是一沉,“那朝廷怎么说?”
“霍远虽然为国捐躯,到底吃了败仗,朝廷不能记得他功,若有人落井下石,只怕还会被记过。不过,那种情况,换作其他人,早就全军覆没了。他算个人物,居然保下了一半兵马,自己却死了。但是,据霍长青奏折所言,霍远是被人暗算,中毒而死的,真可惜了!”李熙还算冷静,眼里倒是真可惜。
闻言,常笑也变了脸色,眼里愤愤不平,“胜败乃兵家常事,霍远怎么都是为国捐躯,虽败犹荣,而且,他确实尽了最大的努力,怎么能记过?”如此一来,霍长青和霍夫人怎么受得了。
李熙却摇了摇头,“笑笑,你不用太担心,有人打压霍家,势必有人给霍家出头,霍远虽然死了,毕竟,他还有个儿子霍长青。若霍长青一起死了,霍家就真完了,但他没死,反倒是霍远之死给他无限复仇的动力。这一年来,霍长青在军队屡立战功,假以时日,绝对是一名骁将。霍家世代忠良,这次又是战死,小有挫折,也不会彻底倒台。反倒在这时候有人拉上霍长青一把,目光放远点,日后,可就拉拢了一个大势力。”
闻言,常笑望着李熙,目光有些复杂,到底是玩政治的,一件事,能拐好几个弯,论起他人生死,谈的不是人情,而是政治得失,这便是政治家的吗?
李熙,也许天生便是为政治而生的,短短一年,他的成长,简直可以用可怕来形容,如今的他,无论从心机,还是实力,与李铮,都差不了多少了!第四百零九回
常笑对此,半喜半忧,喜的是,他强大了,才能与太子抗衡,才能保住身价。忧的是,他真的在像那条铁血无情地帝王格靠拢。这样的他,是否会让她越来越陌生。
转而想到如今朝廷的局势,原本不满太子的人,在见证了他的实力之后,都纷纷倒向了他。朝中,开始出现了三足鼎立之势,一是太子党,二是昭王党,还有一部分官员,则是中立党。因为看不透适时,暂时无法做出选择,故而保持中立。不过,这部分人在一开始犹豫,固然能保住身家,却失去了先机,即使支撑的主人登基了,来日,也没有太大的好处。
人嘛,总是最容易记住在困难时给予自己最多帮助的人,那些举棋不定的人,也不过是墙头草一般的存在,也保持原位就不错了。当然,这些中立者,也不乏老臣,比如谭正,他很少买太子的账,眼下,却也没有明确地站在昭王这一边。
这些事,想想都头疼,就算常笑有那个头脑,也不像费那神,真的太累了!算来算去,只会越来越心灰意冷,因为,你会觉得,周围的人,都是以利益为前提的。尔虞我诈,远离人情,心也越发坚硬,乃至于无情。
阿熙,你真的那么想要那个位子吗?
“阿熙,那么,你会帮助霍长青吗?”这话常笑说出来,心里很复杂,心里却有了答案。
果然,李熙点了头,“会!”
常笑却没有多高兴,只是淡淡道:“是因为,以后会成为你的一大助力吗?”
李熙这才将目光看向常笑,深沉的眼眸有种潜在的哀伤,为她的不信任,终究,垂目掩去这种情绪,语气却很坚定,“不,因为他是你的朋友!”
笑笑,天子脚下,只有权力才能铸就绝对的安全,宦海沉浮,不过是为了给你一个安定的生活!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只能属于我,谁抢,我杀谁!同样,只要是你爱护的人,乃至于帮过你的人,我亦不会亏待。
但是,这些话,他却没有说出来,说的再多,都不如付诸实践,他要用行动证明,他的真心实意。
闻言,常笑抬头,眼里有种深深地动容,唇瓣却微微扬起,一缕温暖的,安心的微笑……
常笑本想独自霍府吊丧,但是,李熙想和她一起去。她如今住在昭王府,又是他内定的妻子,两人自当一起去吊丧,两人一起,不分你我,也算是对外的一种表态。李熙还有另一种考量,霍远的事情,已经牵扯到朝廷,他不想让她一个人去踏这趟浑水。有他出面就不一样了,就算有矛头,别人也只会对着昭王,而不会对着他带去的一个小女子了。可以说,李熙要和常笑一起去,完全是为了保护她,为她遮风挡雨。
常笑原本只是想以私人的身份去吊唁朋友的父亲,不过,李熙要一起去,她也不反对。毕竟,如果有自己搭线,霍长青或许会对李熙另眼相看。虽说霍家现在处于不利地位,想拉拢霍家的人也不少,所以,对于接下谁的橄榄枝,霍长青还是很有选择权的。若是太子在这时候想拉拢霍长青,霍长青为了给父亲正名,也难保不受太子蛊惑。所以李熙先下手为强,倒也免了诸多麻烦。常笑以前是不想将这些主意打到朋友身上的,但是,为了李熙,她却不得不这么做。
常笑本想第二日再去,但是,这天晚上,李熙便拿来了两套麻服,让她穿上,示意她一起去霍府。
常笑看着天色,都已经暗了,心里很疑惑,“这么晚了,还去吗?今日恐怕就回不来了!”
李熙很淡定,“那就不回来了,堂堂大将军,多年来为我西秦抛头颅洒热血,此次,更是为我西秦壮烈牺牲,英雄,当如是!我这个王爷给他吊唁一晚,也不辱没!”
闻言,常笑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先下手为强?
常笑拔下了本就不多的首饰,头上只别了一只白花,一身缟素,清雅中,透着几分哀伤。
两人收拾妥当,便坐马车赶往霍府,两家本就离得不是太远,加上行人稀少,一路上倒也畅通,很快便到了霍府。
霍府大门紧闭,檐下两个白灯笼高高挂起,夜风一吹,灯笼晃动,烛火明灭,那两个黑色的“奠”字也模糊起来,形如鬼魅,无端凄哀。
李熙先下了马车,伸手将常笑接了下来,遂一起走向霍府的大门。
随行的车夫叫阿忠,是在柳府时便跟着的老奴才了,此刻,见主子要进府,就走快两步,想赶在主子跟前叩门。孰料,还没拉上门环,便被李熙制止了,“阿忠,这里没你的事儿了,你赶着车回去吧!”
“回去?”阿忠显得很惊异,“那王爷要是出来了,怎么办?还是奴才在外头候着吧!”
李熙摇头,话语不算凌厉,却不容置疑,“本王要在霍府过夜,你先回去,天亮了再来吧!”
阿忠也是机灵的,听李熙说天亮后来,而不是天亮前接他上早朝,心下便有些犯嘀咕,难道主子明个儿不上朝了?这话却没敢问出来,而是恭敬地应了,转而走回去赶马车。
李熙看了常笑一眼,对后者微微一笑,这才走向霍府的大门,站在门口,就能听到里边儿传来的隐隐哭声。别看霍远只有一房夫人,只生了一个儿子,霍府上下,加上仆人亲戚,也有几十口人。家主死了,今日的霍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常笑听着里面的动静,微微叹了口气,柳玉熙拉起粗大的铜环,不轻不重地扣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