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庸捋了捋下巴那几根稀疏胡子老半天:“这个,老夫,老夫倒要和族中几位好生商量一下。文字首发”
关夫人皱眉道:“商量什么,这等妾室把揽后院,欺灭主母的丑事,合该送官府去判个斩,便是按着族规,明摆着的祖宗家法在堂上刻着,还有什么需要商量的?”
谢庸面皮子抽了几下,道:“夫人说得有理,不过送官府老夫以为就不必了,这毕竟是我们谢家的族务,按理,既然是大房的事,依老夫的意思,还需要他们大房的人来决判才能作数。”
关夫人撇了下嘴角:“族长说得是,合该我这个大侄女做决判才是,倒是我这做长辈的关心过了呢,我只当她还小呢,却忘了她也掌着一家子孤儿寡母的家业。”
关夫人冷嘲热讽,便是讽刺谢家一大家子人,出了事没一个来帮衬些,这时候倒是想到人家还有个大姑娘当家了。
谢庸等何尝听不出这话里的嘲讽,只不过人家是当家主母四品诰命,一方大员的夫人,委实不好得罪,只忍着气,不做辩解,看向谢琳琅:“大姑娘觉着该如何处置?”
谢琳琅自从关夫人插手之后,便视场中一切若无事,沈天放将大家的注意力转向花氏等人后,她却只低头出神了会,黑宝被拉出去责打,她便悄悄吩咐蒋嬷嬷,把夫人卢氏搀扶到后院小屋里头安置,省的那声声惨叫惊着了太太,一边趁着人不注意悄声对沈天放道:“先生可否移驾,权且再替小女看看我们太太的病,需要注意什么尽管讲来,但凡能让我们太太痊愈,莫敢不从。”
沈天放懒依在椅子上,众人都盯着热闹瞧,只这小姐事不关己的样子,更觉兴味,笑道:“小姐可知,我的方子千金难买?更何况,你家夫人这病根,我只说了能恢复神智,你这痊愈二字,所为何来?”
谢琳琅只恭谨道:“我听关夫人说先生大才,家母此病虽已久远,但依着神医所言,只是不容易恢复,却不是不能,不是么?”
沈天放目光闪烁:“哦,你倒是能断章取义,我瞧你比我这看病的都要有信心,你就这么有把握?”
谢琳琅觉着这个人挺奇怪,心高气傲的模样,这会子怎么就那么多问题:“小女不是对自己有把握,便是对神医这块招牌信得过,先生莫不是不能?”
沈天放眯了眯眼:“小小年纪,倒是挺滑头的,这会子那么热闹,你还挺闲心,莫不是这外头打的人,不是你家的?今儿个处置的,不是你家的事?你都不关心下结果么?”
谢琳琅见此人将话题又带转了方向,不由抬头,只看到一双慵懒的狭长眉眼定定瞧着自己,笑意深沉,心中一凌,垂下眼皮道:“既已知道结果,何须再多关心。何况琳琅只是晚辈,这些事,自有长辈处置,轮不着琳琅多言。”
沈天放呵呵一声轻笑:“怕是未必,今日这局,不就是姑娘设的?”
谢琳琅道:“既然先生都知道,结果如何,琳琅更无须在意了不是么?”
沈天放道:“话虽如此,只不过这最后收官,怕还是要落着你头上的。”说完瞧着场中,不再说话,谢琳琅纵有心再说,这会子大庭广众也不好纠缠。
只静静等待,低头做装饰,反正今日的结果,她早有预料,真正无需关心,现如今她倒是起了丝心思在这个沈天放身上,如今两件事她最挂怀,卢氏的身子,再就是谢玉成日后的人生。
这两件事似乎都可以归拢到一个人身上去——沈天放。
沈天放的医术,自然是无需多言,而沈天放这个人还有另一个身份,却极少有人知道。
沈天放真名秋钦灼,槐荫秋氏京城六贵中北派四巨头之一,说起来是比卫霜家卫国公府不相上下的门庭。
谢文兰曾经差一点,就成了秋家嫡孙的媳妇,而这个沈天放,正是当时秋家一个异数,秋家大爷,她要嫁的那个嫡孙的大伯。
秋大爷原本是秋家正宗长房嫡传,母亲乃今上幼妹,太后嫡女,身世显赫,据说自幼聪慧,却也狷介,长得一副妖孽,打小就是京城里的风流公子。
十四岁就在国子监弘文馆进士科举常试中经策全通拔头筹及第,是为当年盛举,人称白衣公卿,京城有所谓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十四岁明经策论进士甲第,可谓绝无仅有,可见其通晓经义博学,只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此人后来却没有出相入仕,反而弃官学医,但凡世家子弟,少有成才,成才又不出仕,可谓家中异类,虽然名气大得很,秋家却不肯认他,当年她只从长辈耳中听说过一些零星传奇,却不曾谋面。
十五年前,也就是距离现在十年前秋钦灼便已经与秋家断绝来往,秋家的传承转给了二房,只是秋家发生过轰动一时的大事,以至于这些年来一直萎靡不振,没什么人提起,她有好奇和父亲相询,谢怀成对他的评价是毁誉参半,离经叛道,心思莫测,却是才华横溢,少有人敌。
离她所知的卫家大难现在算起来差不多还有十年,十年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学识和命运,无论她有没有法子让谢玉成远离京城,在学业上能找得到的可以教得好的人,在她看来,非沈天放莫属。
这个念头在见到此人后不久,突然冒出来,然后便成了形,越发的觉得妥当,只一件,此人性子乖戾,要让他同意收谢玉成做学生,怕是需要费一番周折。
念头冒出来便止不住,越想越来劲,不由抬头盯着沈天放细看琢磨,这眼神算不得平静,沈天放若有所感,回过头来对上,不由挑了下眉梢。
这动作配合着那张风流倜傥的脸,更有几分意味高深,难得谢琳琅倒是不惧,直直对视着也不避不让。
这俩人莫名对持,谢玉成一个人看得分明些,不由皱紧了眉头很是不爽,只刚吃了排头,也知道此刻说什么,终会被谢琳琅顶回来,口头上讨不得好,只能把不爽快憋在心里头,很有些挑衅的瞪向那个让他讨厌起来的沈天放。
沈天放大概也感受到谢玉成不友好的目光,瞧瞧旁边这头眼神煞气腾腾的小崽子不逊的眼神,倒也觉得有趣,这对姐弟委实与众不同,一个毫不矜持只盯着自己,那眼神里头与其说和众多姑娘一般暧昧,不如说是算计,咕噜噜转的活络,狡猾异常。
另一个长得乖巧可人,这眼神可够狠,跟要生吞活剥自个一样,他有做什么对这小子杀父灭亲的大仇么?
三人无声在那里头斗眼气,那边一场闹剧刚收了场,谢庸一推三五六把难题往谢琳琅身上一让,才让谢琳琅收回了目光,低头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半晌道:“琳琅但凭族长做主便是。”
谢庸见谢琳琅又轻描淡写踢回来,虽然觉得姑娘家倒是不咄咄逼人挺懂事,可这懂事过头,却又缺心眼,花氏这事做得过了,但是关乎家族声誉,怎么说也是大房家的私事,能私底下私了那是最好不过,你就是关了门直接弄死了都不要紧,若是报了官,丢脸面的却是整个谢家宗族。
谢琳琅聪明的话,就该把这事揽了去,也好全了大家的面子,关同尔和夫人今天就在这,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是来替谢琳琅撑腰的,谢庸他们说什么,都比不上谢琳琅面子大。
所以他咳了咳,又加重了语气再次道:“大姑娘不必过谦,按着族中规矩,谁家出了这等子事,理当由家中管事的先处置,处置不了本族长才可以出面,大姑娘但讲无妨。”
这话莫不过是当众明面上承认了谢琳琅当家的正当性,可是给了极大体面。
谢琳琅自然明白他的意图,人给了这么大的礼,她委实再不好不给面子,只扭头看了眼眼泪鼻涕的花氏,又瞧瞧谢琳瑶:“琳琅虽然当着家,可是到底是先父的人,伦理她是我长辈,我好歹唤了她多年姨娘,父母之过,儿女不言,我也不好苛责,这事,倒是可以问问二妹妹,看二妹妹想要如何?”
谢琳瑶噗通一声跪过来,哭得梨花带雨的:“大姐姐莫要如此,琳瑶无地自容,姨娘做出这等丑事,二妹妹哪敢再多嘴一句,姐姐只管按着家法惩处,我只求大姐姐日后不要嫌弃了我便是。”
谢琳瑶这么说,无疑有几分大义灭亲的味道,谢琳琅倒是对这个妹妹刮目相看,士别三日,竟然能有这份决绝手段,全没有往日那鲁莽护短,不经大脑的暴躁。
只是这手段,未免让人有些心寒,亲娘可以抛弃,她有什么不能抛弃的?
她不是没看见刚才花氏对谢琳瑶的维护,花氏倒是真心疼谢琳瑶,最后舍得自我牺牲。
谢琳瑶在这哭诉,花氏也爬过来抱着她腿哭道:“求大姑娘开恩,一切都是贱妾的错,是贱妾糊涂,求姑娘看着往日情分上,给贱妾一个体面吧。”
母女俩个哭哭啼啼,一个求饶,一个大义,倒是配合甚契,无论花氏,谢琳瑶,还是谢庸,其实都给谢琳琅一个骑虎之势,谢庸要此事私了,关起门,谢琳琅真要往死整花氏,传出去名声便不会好听。
合着最后,花氏的处置,正如沈天放所言,成了烫手山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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