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厚重的春雨仍在细细密密地下着,氤氲了整个帝都。
“今日,多谢将军相告。”温柔将手中的簪子重新在发髻间簪好,向紫王微微躬身以示谢意。
“日后嫂嫂若是有需冷汐之处,尽可来找冷汐。”
“如此,温柔先行谢过将军。”温柔淡然一笑,“时辰不早,温柔不当打扰将军了,将军该是好好歇着,身上的伤才会痊愈得快。”说完,唤来了尹儿。
“谢过嫂嫂关心。”
温柔正待离开,忽而响起了什么,便又向紫王抱歉一笑:“温柔还有个不情之请。”
“嫂嫂但说无妨。”
“想与将军讨一柄剑,以作防身之用。”虽然前世她的枪法百发百中,可是鲜少有人知道,她的剑术,更在枪法之上,若是昨日她手中有剑,定不会掉下悬崖,若是她手中有剑,谁人也妄想伤她分毫。
“这有何难。”紫王难得地露出了以往的笑容,将手边的剑拿起,递给了温柔,“此剑,便当是冷汐送给嫂嫂的见面礼了!”这是他最心爱的剑,若是她能带在身边,就如同他时刻陪在她身边一般。
“将军随身之物,定是将军心爱之物,如此贵重,温柔岂敢受。”温柔微微一笑推却了紫王的好意,紫王的眼里有一瞬间的灰败,随即又消失不见,将手中的剑放下,又拿起了另外一柄剑。
“此次回帝都,只带了两柄剑在身,既然嫂嫂不忍要冷汐的随身之剑,那便取这把吧,这把是离开军营之时随手从剑架上取的,应该无甚贵重可言了,请嫂嫂手下,莫要再推辞。”紫王两手捧着剑,递给温柔,纵是温柔想拒绝也无从拒绝,便笑着接受了。
手握剑柄,将剑拔出剑鞘,只见寒芒一闪,伴随而来的是轻微的嗡嗡声,仿佛是剑在剑鞘里争鸣,温柔脸上露出赞赏的笑,“好剑!”
听到温柔的赞赏,紫王也不禁然笑了,这两把剑皆是他心爱之物,不过是怕她不受,故撒了个谎,只要她不推辞就好。
“多谢将军了!”温柔抱剑向紫王躬身笑道,紫王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朗朗而笑的公子云游,心猛地颤动了起来,狂跳不止。
“不,不用谢。”心跳得太厉害,连话都险些说不清。
“那温柔便不叨扰将军,先行离开了。”说完,尹儿扶起温柔,温柔向紫王微微一笑,在尹儿的搀扶下离开了。
紫王望着温柔娇弱的背影,很是依依不舍,想要如冷澈一般将她抱起,可是他知道他不能这样做,没有思量间,便走到了温柔身侧,想也不想便道:“大哥托冷汐照顾嫂嫂,冷汐自当亲自送嫂嫂回去才是。”他舍不得她离开,他想一直看着她。
“不敢劳烦将军,白王府里很安全,不必将军亲自送温柔,温柔的身手将军是见过的,温柔自信还无人伤得了我。”温柔婉拒了紫王相送,“扭伤了腿不过意外而已,日后定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将军须当尽快养好伤,大夷新法可是在等着将军。”说罢,歩辇已经到了面前,尹儿扶着温柔在歩辇上坐好,尹儿向紫王福了福身,为温柔撑着伞,便随歩辇离开了。
直至温柔的身影从紫王的视线里消失,他仍处在久久的失神之中。
“尹儿,去让云浪备马车,越快越好。”温柔伸出手接住这第一场春雨,让绵绵厚厚的春雨慢慢湿了一手。
“王妃要出门?”尹儿显然一惊,连忙劝道,“王妃,您现在腿脚不便,不可出门。”想起昨日之事她还心有余悸,怎能还让王妃出门。
“我让你叫云浪备马车。”没有在意尹儿的话,温柔将自己的话再重复一遍,那语气里的冷冽让尹儿不敢违抗,只能唯唯应声。
温柔将手掌从雨中收回,望着自己沾了满掌细细雨珠的掌心,骤然紧握,眸光骤然冷冽。
她该是要做些什么了。
温柔回到烟水阁之后,命尹儿拿来了她原本为冷澈而准备的银针,对着自己的右腿穴位落下几针,让自己紧绷的肌肉得以缓解,待到觉得自己能勉强走动的时候,便拔出了银针,让尹儿找来男衫让她换上,将发髻散下,任由尹儿将三千青丝绾成一束发辫,而后替她戴上一顶白玉冠,片刻之后,便又是风度翩翩的云游公子。
“尹儿你不必跟着我去了,让云浪跟着我就好。”在尹儿替温柔罩上外衫时,温柔淡淡说道,尹儿一脸惊讶地刚要说不可,温柔已经继续道,“我很快就回来,若是王爷来,就说我歇下了,莫不可让他知道我出去了。”
“王妃,您还是别去了,奴婢真的担心……”尹儿还是一脸的不放心。
“好了,我走了。”温柔说完,拿起了紫王相送的剑,便径自走出了烟水阁,云浪已在垂首等待,见到温柔出来,向温柔行了礼,便和温柔往王府的侧门方向走去了,尹儿只能紧张地望着两人的身影在视线里消失,才担忧地回到了烟水阁里。
可是云浪才为温柔将王府的侧门打开,温柔便见到了恭敬站在门前的夙夜,眼神不禁冷了下来,看来他还是真的怕她在王府里也有危险,在烟水阁周围也布了暗卫。
“夙夜见过王妃,王妃去哪儿,夙夜陪着。”夙夜说得很是恭敬,“爷有要事在身暂时无法走开,特由夙夜来照顾王妃。”
“嗯。”温柔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便朝门外的篷布马车走去,云浪替温柔掀了车帘,温柔便踏上了马车,云浪为驭手,夙夜则手执佩剑坐在副位上,待温柔坐好,马车往城西辚辚驶去。
西郊西云寺,茵草泛绿,延伸而上的石阶上有正往下走的香客,马车在山底停下,温柔跳下马车,拄着剑一步步往山底的西云寺走去,云浪和夙夜则一前一后执剑护着,让原本就狭小山道显得气氛极是异常,让途经身旁的百姓都不禁停下脚步,侧过身让其先行,温柔略感无奈,何须用得着这么高调。
堪堪踏入西云寺,向温柔迎来的便是上一次见到的年纪稍长的和尚,见了温柔便双手合十微微躬身,温柔亦是微微躬身以示回礼。
“公子可是来找主持师父?”
“正是。”
“贫僧这就为公子引路。”
“多谢。”温柔微微颔首,夙夜正要抬步跟上,和尚便挡到了夙夜面前,“这位施主请留步,主持只见这位白衣施主一人。”
夙夜眸光骤冷,手自然而然地放到了剑柄之上,温柔轻轻睨了夙夜一眼,冷冷道:“夙夜,在此等我。”
“是。”夙夜未敢多话,将手从剑柄上撤下,与云浪一齐退到了一旁,西云寺是皇家大寺,只怕也无人敢在此处动手脚。
“公子,请。”和尚对温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温柔微微点头,随着他走了。
依旧是那片安静的林子,依旧是那间简朴的木屋,依旧是和尚先叩响了门,而后推开,侧过身将温柔让进了屋里,而后带上门在外守着。
“大师。”温柔向坐在石床上,闭目转动着手上的佛珠的住持微微躬身以示敬。
片刻之后,大师才缓缓睁开了眼,手上的佛珠却是转动得渐渐变快,看着温柔身后的蒲团,淡淡道:“后生,坐了。”
温柔微微点头,也不含糊,便在蒲团上跪坐了下来。
“后生前来,可是要问老衲,如何启动龙玉白璧的力量?”住持轻轻叹了口气,问得淡淡的,他知道,只要她爱上那个人,就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正是。”温柔丝毫不因住持的话而惊讶,回答得很是淡然,双手不自觉地放到了小月复之上。
为了这月复中孩儿,她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他折损十年阳寿,可是,经过昨夜见到他脆弱的一面,她原本就做好的决定,忽而觉得不舍了,他这一生,太苦,她不舍得他再折损十年阳寿。
这天下间,除了她的血,定还有六魂归的解药,一定一定,既然制得出这样的毒,就一定会有解药!她觉得她是疯狂了,可是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要去寻找!
“请后生随老衲来。”住持频频拨动着手中的念珠,自石床上下来,往屋外走去。
“大师!”就在住持就要踏出木屋的时候,温柔突然唤住了他,“大师就不问我为何要启动这龙玉白璧的力量吗?”
住持停住脚步,却是没有回头,语气仍是波澜不惊,仿佛已然超月兑了尘世之外,“龙玉白璧自从出现开始,就只属于镇国公一脉,天下间也只有镇国公嫡亲血脉能启动这力量,老衲无须问为什么,只有你想,老衲皆可为你开启。”
“就算我启动这龙玉白璧的力量不是为了大夷,大师也不在意!?”
“公念私念,皆非老衲所能管辖,一切皆在后生掌心之中。”住持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只见住持朝门外年轻的和尚微微颔首,和尚会意,率先离开了,住持的话再次飘进温柔的耳里,“后生,来吧,随老衲来。”
温柔的心猛地一颤,握紧了手中的龙玉白璧,随住持大师走了。
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的时候,她就已经决定了,这一世,她不再为谁而活,她只为自己而活,她所爱之人,就算是不惜一切,她也要守护他走到最后!
温柔虽住持来到了木屋之后的林子深处,竟发现后面竟是深渊,而住持面对着脚下的万丈深渊,脚步却是毫不迟疑地踏了上去,温柔明显一惊,只见大师凌空站着回首望了她一眼,便有继续往前走去。
幻境!?温柔的心底第一时间闪现就是幻境,抬起脚毫不犹豫地跟上了大师的脚步,却在脚步踏出悬崖之时,竟发现自己脚底踩着的依然茵草泥地,回首一望,林木葱茏,依旧是她来时所经过的林子,居然有如此与海市蜃楼相媲美的幻境。
“这片是魂归林,世代守护着龙玉白璧的力量,不为世人所知,不被世人所察觉,所以才能在先帝驾崩时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息赤王变乱。”愈往里走,愈有浓雾扑面而来,温柔看不见住持的身影,但是她能准确无误地听得出他的方位,住持的话仍在淡淡传来,“西云寺的存在,就是为了看守这片魂归林而存在,西云寺世代住持,便是为启动龙玉白璧力量而存在。”
“黑冰楼是专属于皇室的力量,而龙玉白璧的存在,则是大夷最隐秘的力量,直接从属于镇国公一脉,是你的祖先亲手组建的,独听命于历代镇国公子,不依赖王室而存在,大夷历代王上,从无一人见过这龙玉白璧的真实力量。”
因为,这力量太过可怕,便是当年先帝驾崩时启动的力量,也只是四分之一的力量,只要镇国公子想,怕是整个大夷都会改朝换代,只是他知道,温家世代,对冷氏江山忠心耿耿,所以就算她启动白璧力量不是为了大夷,但他相信,她也绝不会毁了大夷。
住持话音渐落,浓雾也在渐渐散开,继而眼前是豁亮一片,四面山岩,岩壁上挂着燃着火光的火把,将整个空间照得极是明亮,这,俨然一方山洞之中,山洞正前方,是一座及腰高的黑石台,石台之后站着四名表情冷硬的黑衣男子,而方才为温柔引路的年轻和尚,正站在石台之后,四名黑衣人身前。
“西云寺住持代代为等候龙玉白璧继承人而存在,吾之血,已与上任继承人一并启动了白璧之力,”住持苍老的声音砸在洞壁上,装出回音,温柔站在黑石台前,望着石台中心的空漏之处,正是龙玉白璧的形状,听着住持沉沉的声音,“今次,新任继承人要启动白璧之力,必与西云寺新一任住持一道,合血开启白璧之力!”
住持话音方落,年轻的和尚已经用匕首划开了自己掌心,将血滴到了石台上的空漏之中,只见殷殷血色在那玉石的空漏之中蔓延,住持看了温柔一眼,温柔会意,将手中的龙玉白璧附在了空漏之中,只见白璧与缺口完全吻合,温柔接过年轻和尚递来的匕首,划开了自己掌心,将血滴到了白璧之上。
殷红的血液顺着白璧上纹路而流,只见龙玉白璧身上出现了裂纹,一块完整无暇的龙玉白璧骤然随着裂纹分成了四块,四名黑衣人相视一眼,各自拿起一块碎裂的白璧,向温柔抱拳拱手,单膝跪下,沉沉的声音在山洞里隆隆作响:“属下,拜见主上!三日之后,四方来朝!”
四人说完,还不等温柔说话,便疾步离开了山洞,住持淡淡一笑,身体如飘摇的叶一般倒下了。
“师父!”年轻和尚突然惊呼出声,上前接住了住持。
“大师!”温柔亦是一惊,连忙蹲下来替住持把脉,然而在触到住持脉象的时候,她的眸子里含了一抹歉意,住持了然,将手别了开去。
“老衲要做的,已经做完,老衲自知罪孽深重,早便不当留在这世上……”住持苦涩一笑,有血从他嘴角蔓延而出,略显浑浊的双目盯着温柔,艰难道,“后生,老衲有话……”
他本可以早就离开这个世界的,以减免自己的罪孽,可是他却又一直在等待,等待着她的出现,不只是因为她是此任镇国公子,更因为……
“大师请讲。”温柔的神情淡淡的,眉心却已是蹙起。
“若是可以,代老衲说声对不起……”
“和谁?”
“他是——”大师还未来得及说出最后一句话,便断了气,七日断肠草,含血触毒,想来大师是早已做好了在她启动龙玉白璧力量之后就赴黄泉的决心。
“师父——!”年轻和尚悲痛的声音响彻整个山洞。
温柔却陷入了沉思,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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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们,这些日子如果早上没有看到更新的话,十四会在晚上6点半到9点之间更新,因为这段时间很忙,虽然最近文文状态很是低迷,但是十四不会断更的,姑娘们放心,就在在忙也会依旧更新的,在此特意跟姑娘们知会一声,不然姑娘们要骂十四不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