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跳脚大骂,不提防迎面飞来一个雪球糊在他脸上,顿时呛了满口雪,原来是小白顽皮。
小白拍手叫好,几个孩子也跟着起哄,连连投掷雪球,李三狼狈不堪,再也骂不出口,只能灰溜溜地逃走。
望着他狼狈逃窜的背影,春菊等人又解气又解恨,春菊喜滋滋把杨嫂搀了起来,用手绢帮她捂住伤口,仰脸望了望自家小姐。
庄魅颜脸上淡淡的,瞧不出欢喜忧虑,只说了一句。
“快把人扶进去罢,把血止了。”
春菊应了一声,赶紧把杨嫂扶进屋里去。
老村长轻轻咳嗽一声,满脸威严地挥了挥手,喊道:“散了吧,大家都散了吧。”
他叼着旱烟袋,心事重重地踱步来到庄魅颜身前,吸了一口旱烟,语重心长地道:“庄家三姑娘啊,大叔有事与你说说,请借一步说话。”
庄魅颜跟他同去。
春菊扶着杨嫂进屋,杨嫂浑身虚月兑了一般,全仗着春菊的力气,幸好旁边还由憨牛儿帮衬着,不然凭春菊的力气根本就没法弄她进屋。
“唉呀,你一个大男人跟进来干什么?快去出去,出去!”春菊见杨嫂被李三厮打得衣衫不整发鬓凌乱,瞥见旁边目不转睛的憨牛儿,不由皱眉嚷道,并且不由分说地将他推了出去。
憨牛儿张了张嘴,春菊把他推出门外,又对他说了一句。
“有种!像个爷们!”
他愣了愣,半天才回过味来,模着头顶,呵呵傻笑起来。
“有种!像个爷们!”
关了门,春菊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忽然听到有人在一旁咕哝着重复自己的话,脸登时红了,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
“你,小白你不是男人啊!出去,出去!”
小白也给推了出来,他满不在乎地指着自己的鼻尖,又指了指憨牛儿,说道:“你有种!像个爷们!你被赶出来了,我也被赶出来了,我们俩现在都像个爷们了!”
他连连点头,似乎对这一结论相当满意。
庄魅颜从外头回来,就瞧见小白摇头晃脑咕哝着“像个爷们”,憨牛儿满脸陶醉地杵在门口,心里纳闷。一推门,迎面就是一顿臭骂。
“作死啊!叫你别进来,你--”
庄魅颜一笑。
“这说谁呢?冲着我就来了。”
春菊见是小姐进来,情知失口,连忙福礼,口中说道:“奴婢在给杨嫂止血,还以为是小白进来胡闹,一时口快,没瞧见是小姐,小姐宽泽些个。”
庄魅颜又是一笑,道:“你当我是什么人,快别拘那些礼。杨嫂的伤怎么样?会不会留下疤痕?”
春菊叹了口气,道:“幸亏憨牛儿拉了一把,于性命无大碍,毕竟是破了相,就算不留疤痕,恐怕也会有些痕迹。”
庄魅颜瞧了一眼杨嫂,只见她面色煞白,一双眼珠如泥丸一般呆滞,心如死灰。她心中暗叹,便对春菊道:“你这丫头是不是觉得我方才恁心狠了?眼睁睁见死不救。”
春菊垂了头,道:“奴婢不敢。”
庄魅颜笑着截口道:“知道你是嘴里不敢说的,方才那情况,若不那么着恐怕制不住那个无赖,只是叫杨家嫂子受苦了。”
春菊佩服道:“小姐你真厉害,辩得那家伙一句话也答不出来,什么坏心眼也使不出来了。”
“噗通!”
主仆俩正说着话,忽然坐在坐墩上的杨嫂忽然跪了下来,额头碰到地面,磕头道:“三姑娘,谢谢谢谢谢。”
一连五个谢字说出来之后,杨嫂复又泣不成声。
庄魅颜示意春菊赶快把杨嫂搀起来,和声悦色的说道:“现在你该把全部的事情跟我们说清楚了吧。”
等杨嫂的情绪冷静下来之后,便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
杨嫂的家就在杨家村,她的丈夫是个秀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出不了海打不了鱼,他们只有一个独生儿子,家里日常家用平时全靠杨嫂一个人做些刺绣之类补贴生计。杨嫂心灵手巧,赚的钱勉强能够度日,日子虽然艰苦,但是一家人在一起和和睦睦还算美满。
丈夫每日苦读诗书,却连番落第,杨嫂非但不抱怨,反而对丈夫多加勉励。可是自从去年丈夫最后一次落第之后,精神大为颓靡,不思进取,渐渐地还染上了赌博的毛病。
丈夫不但输光了家产,还在在李三的挑唆下,签下了妻子的卖身契,把杨嫂抵押给李三。事后,输得一无所有的杨书生失魂落魄回到家里,看着热情服侍自己的妻子,他满脸羞愧,吞吞吐吐地把事情告诉杨嫂。
恍如晴天起霹雳,杨嫂流尽眼泪,终于无法可想,偷偷回了娘家。在娘家遇到自己的表妹,李家的大媳妇吴氏。于是后面的事情,庄魅颜他们都清楚了。
杨嫂说的声泪俱下,哭一阵子说一阵子,断断续续,庄魅颜和春菊听了也是义愤填膺。春菊愤愤地道:“真是太气人了!你这夫君……罢罢不提那没出息的也罢,就算那个李三无赖比你丈夫写了赌债画了押,可是,刚刚小姐不是说了吗,赌债不能算借债,你们可以不还,你们还可以去官府告他。”
杨嫂摇了摇头,道:“春菊妹子说得轻巧,你们却是不知,衙门口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李三通着官府,我们穷人百姓怎么告得倒他呢?而且李三还认识许多不三不四的人,就算官府判我们不用还钱,也架不住他天天上门来闹。”
说着,杨嫂又要坠出泪来。
庄魅颜情知此事不能善了,此前她虽然拿话震住李三,可是无赖怎么会跟人讲理,他回去之后,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定会给她,给“凤凰窝”带来无穷的麻烦。方才老村长把她单独叫出去,就是商量此事。
老村长不希望为了一个外村人惹来是非,因此希望庄魅颜可以尽快把杨嫂送出去。
庄魅颜含糊应承,只得再谋打算。
“三姑娘,求您救救我,好女不嫁二男,我虽愚笨,这个道理却还懂得……若是再不能,好歹容我留个清白的身子,干干净净的去了,好过被那畜生糟践。”
一边说着,一边掩了脸,哭哭啼啼起来。
春菊也是满脸焦急,终于忍不住对庄魅颜说道:“小姐,杨嫂怪可怜的,看在她伺候老夫人尽心尽力的份上,小姐你就救一救她吧。”
庄魅颜无声地透了口气,望了一眼屋外渐渐黯淡的天色,微微颌首。
春菊和杨嫂只顾着自己高兴,却没有看到庄魅颜悄悄转过身时,凝重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