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今儿个瞧着齐宣将青岚赶走的时候,大家心里都是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思在看着齐宣。想着那青岚可不是一般的宫女,也不能随便人家想欺负就欺负了。
可是大家期盼的暴风雨却没有降临在浣衣局中,反而是格外的安静。可这样的安静下面却是有着汹涌的暗流在涌动着。
虽然蓝天凌严令不允许前朝的消息进入后宫,可这京城里面爆发了时疫的事情,还是如同疯狂生长的野草一般的传遍了整个后宫。
浣衣局也炸开了锅,唯一能够保持平静的便是齐宣了。
甄姑姑也焦急的在旁边走来走去,听说这次的时疫的起源点并不是在京城,而是一个籍籍无名叫十里的小镇,而那个小镇正好是甄姑姑的家乡。虽然甄姑姑已经到了宫里快二十年了,可她的一颗心还是牵挂着家乡的亲人。
“姑姑,你别走来走去的了,晃的我眼睛生疼生疼的。”齐宣放下针线,揉了揉额头,颇为无奈的说道。
甄姑姑愣了愣,一坐在齐宣的身边,片刻功夫,又站起身来,懊恼道:“唉,姑娘,这京城里都爆发了时疫。姑娘怎么就坐得住?老身已经是焦头烂额了。”
齐宣噗嗤一声笑道:“姑姑,你焦头烂额有用吗?这些事情,皇上和那些太医们自然会想法子去应对的。姑姑你也不懂岐黄之术,也不过是干着急罢了。既然是急也急不来的事情,姑姑何不顺其自然呢?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姑姑别太焦急了。”
齐宣的话没有让甄姑姑好受多少,反而是更加焦急的道:“姑娘有所不知,老身的家乡便是那个叫十里的小镇。时疫最开始便是从十里爆发的,老身还惦记着家乡的亲人呐。不知道她们都怎么样了,可老身这辈子是没有办法出宫了。若是……唉……”
甄姑姑说着便自顾自的垂泪了起来,齐宣叹了口气,道:“这时疫,也并非没有法子医治。姑姑别太着急了,你的家人必定是吉人天相。”
齐宣说的后半句,甄姑姑倒是没有太在意,反而是第一句话让甄姑姑眼前一亮。紧紧抓住齐宣的手,齐宣诧异的看了甄姑姑一眼,甄姑姑觉得自己有些放肆了,连忙将齐宣的手放开,有些尴尬的道:“难道姑娘知道治疗时疫的法子?”
齐宣沉吟道:“我并不知道这治疗时疫的法子,不过南国数百年前也曾经爆发过时疫。当时便是我母妃的祖父研制出来治疗时疫的方子。不过眼下我已经不记得了……”
甄姑姑眼中充斥着浓厚的失望,齐宣不忍心见到,便是补充道:“不过我自小便是被母妃教导学习岐黄之术,若是能够让我瞧一瞧那些患了时疫的人,或许还有些办法。”
甄姑姑连忙摆手道:“万万不可,姑娘千金贵体,哪里能够如此涉险。姑娘兀自保重吧,姑娘刚才说的好,这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老身也只能祈求老天爷保佑老身的家人都平安无事才好。”
知道甄姑姑不会同意自己去涉险,齐宣也就不再言语。
又过了两日,便是有消息说,宫里也有人感染了时疫。太医院的太医们全都束手无策,蓝天凌已经下令在全国各地寻找会治疗时疫的高人。
生怕这时疫相互传染,浣衣局的工作也已经停止了,唯独齐宣还是每日里都去甄姑姑的房里刺绣。
“姑姑,你是不是很想要回家乡?”齐宣突然蹦出来这样一句话。
甄姑姑的眼睛里冒出些许泪花,也不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齐宣叹了口气,道:“那姑姑便依了齐宣吧。”
甄姑姑知道齐宣心里在打什么主意,连忙摇了摇头,道:“姑娘不可,姑娘千金贵体……”
甄姑姑还没有说完,齐宣便摆了摆手,打断了甄姑姑的话,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是等时疫在宫里大肆蔓延,只怕神仙也难救。如今刚开始,在可以控制的时候,还有一搏的机会。姑姑且听齐宣一言吧。若齐宣果真能够找到治疗时疫的方子,那也是造福百姓的好事。上天有好生之德,不会眼睁睁看着贫穷百姓如此受苦受难的。”
齐宣的性子也是极为倔强的,这些日子甄姑姑也看在眼里。知道自己拗不过齐宣,甄姑姑也只能勉强答应了,嘱咐叮嘱再三要齐宣注意安全,这才将齐宣举荐了上去。
得知齐宣会治疗时疫,蓝天凌欣喜不已,当场答应了甄姑姑告老还乡的请求。并且将齐宣迁回了翠云阁,依旧派了嫣红回来伺候齐宣。
虽然答应让齐宣去治疗时疫,可蓝天凌还是十分的不放心,白日里陪着齐宣在京城中四处查看,晚上便陪着齐宣熬夜研制治疗时疫的方子。
因为齐宣记忆中有一些印象,再加上齐宣在这方面的确是有天赋,也不过两三天的时间,齐宣就已经研制出能够初步控制时疫的法子了。
光是这一点小小的突破也已经让蓝天凌高兴不已,能够控制,便是代表着这时疫有法子治疗。当即让宫里宫外都按照齐宣研制的方子熬煮大量的汤药。此时在远离京城的一些地方也相继爆发了时疫,蓝天凌不得不带领一部分的太医亲自去那些地方处理事务。前朝的事情都交给了独孤丞相。后宫之中太后病者,一切事务都交给了皇后独孤瑶儿。
此前独孤瑶儿便听说齐宣会治疗时疫,又知道蓝天凌整日整夜的都陪着齐宣研究治疗时疫的法子,心里早已经对齐宣恨之入骨了。如今蓝天凌离京,而宫里宫外的时疫也得到了初步的控制。眼下也只有少部分人的时疫还没有得到缓解。
独孤瑶儿心生一计,命人将所有得了时疫的宫人都送入了齐宣的翠云阁,美其名曰方便齐宣就近诊治。
同时,独孤瑶儿还大量的派遣人手守护在翠云阁旁,说是避免里面的人擅自出入将时疫传染出来。
面对独孤瑶儿如此安排,齐宣也是心知肚明,只不过如今蓝天凌外出,朝政都被把持在独孤丞相的手里。后宫中太后一直就病者,独孤瑶儿一个人独大。自然是她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再者眼下齐宣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研究治疗时疫的方子上去了。也腾不出功夫去管皇后如今又在出什么幺蛾子。
齐宣自小便是被当做皇子来教养的,若是说她心里有家国天下,有黎民百姓也不会觉得奇怪。齐宣的胸襟,的确不是一般的女子能够相提并论的。
幸好那皇后还没有糊涂到无可救药的程度,每日里还是会派御药房的人将齐宣所需的一应药品准备齐全。只是对于别的食物就克扣的有些厉害了,眼下这天气还没有转暖,那些病患也没有御寒的衣物。甚至晚上都得不到厚的被褥,齐宣也没有哪个条件给那些病患们烧炭炉。
这翠云阁中每日都会进来新的病人。也不断的有旧的人死去……
让齐宣无比担心的是,皇后竟然不允许侍卫们将那些尸体搬出去。
按照皇后的说法,若是在搬运过程中,那些人传染了别人,那该当如何。齐宣最开始听到不允许翠云阁的人出去的这个消息的时候,也不过是一笑置之。却不曾想着,外面的人源源不断的进来,而里面的人却一个也出不去。
长此以往,这翠云阁只怕就会成为时疫到处肆虐的地方了。齐宣更加担心的是,如此大规模的集中病患,必定会引起病毒变异。若是变异了,那医治起来便是会越发的麻烦。
齐宣放下手中的狼毫,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幸好这翠云阁这处颇大的院落只是她一个人住,眼下那些病患到也没有住在她的正殿中。她必须要加紧脚步研制出方子了,不然她就是头一个出不去这翠云阁的。
嫣红站在门口,拿过放在门边的艾草将自己全身仔仔细细的熏了一遍,才敢进来。每日行走在阁中,她也有些战战兢兢的。不仅要亲自去照顾那些病患,还要照顾齐宣。
幸好齐宣这几日的研究颇有成效,那些病的不是很重的宫女太监们已经能够自由活动,有些情况特别好的,也能够帮着嫣红做些事情,嫣红的负担也减轻许多了。
况且齐宣眼下整日里都忙着研究那些药方,也不需要嫣红如何去照顾,可光是心惊胆战就够让嫣红受的了。
看着嫣红那熬得通红的眼睛,齐宣就有些心疼,到底还只是一个小丫头而已。想必她如今也很是思念家乡的亲人吧。
“嫣红,赶紧进来吧。那艾草你每日都要熏上几遍,也不怕把你自个儿都熏成艾草了。”齐宣走到嫣红身边,将嫣红带过来的食盒拎了起来。
“哎,主子,还是我来吧。”瞧着齐宣亲自去拎食盒,嫣红紧张的不行,连忙将手中的艾草放下,将齐宣手中的食盒抢了过来。
“哎呦……”齐宣一声惊叫,便觉得手掌心里一阵钻心的疼。将手掌翻过来一看,齐宣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手掌心里一条寸许长的划痕,触目惊心,让齐宣的心一阵颤抖。
她之所以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呆在这个时疫蔓延的翠云阁,便是因为时疫病毒的传播最快的途经便是通过伤口传播。这些日子,她不管做什么都是格外的细心。却不曾想着,今儿个嫣红送饭的盒子上面的铁丝并不是特别的贴合,导致齐宣的手在刚才的动作下被划伤了。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伤口,可齐宣的心里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看到齐宣手上的伤口,嫣红吓了一跳,连忙跪地请罪道:“奴婢有罪,请主子责罚。”
齐宣强忍住心里翻滚的思绪,将嫣红扶了起来,柔声道:“这事情,原本就不能怪你的。你也是心疼我的身子,才会和我抢那食盒。也不要叫我主子了,如今我和你一样,也不过是一个宫女罢了。”
嫣红流着泪摇头道:“主子切莫说这样的丧气话,主子眼下虽然只是宫女的身份,可皇上对主子的情谊大家都是瞧在眼睛里的。皇上对主子定然是有情有义的。主子将这时疫医治好了之后,皇上定然会想办法恢复主子的身份的。”
齐宣微笑道:“是,你说的都对。如此,你便不要再哭了。你瞧瞧你,一张小脸,哭的像个小花猫似的。好难看。”
齐宣一边说,一边掏出绢帕为嫣红擦眼泪,那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姐姐细心照顾小妹妹一样。
嫣红破涕为笑,道:“多谢主子不怪罪嫣红,嫣红这就去为主子准备一下消炎药。眼下时疫猖獗,主子可千万要注意身子。这伤口虽然小,可也要好生消毒下。”齐宣笑眯眯的看着嫣红忙来忙去,道:“哎呀呀,可不得了了,嫣红眼下就要变成一个唠叨的嬷嬷了。可怎么得了。”
嫣红在齐宣身边久了,也知道齐宣素日里并不会端着主子的架子,也就回嘴道:“是啊是啊,奴婢都成了嬷嬷了。主子还依旧光彩照人,这时光匆匆果然都更加的疼惜主子,这皇上对主子的疼惜,那就自然不必细说了。”
嫣红一边说着,一边帮着齐宣将那条小伤口细心的包扎好。
原本这种小伤口也犯不着如此大惊小怪的包扎,只是眼下这个非常时刻,还是要小心些为好。
看着被嫣红包扎成那样的伤口,齐宣笑道:“如今,我可什么活儿都不用去做了。只需要坐在这里动动嘴皮子就好了。你瞧瞧你,将我的手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的手就这样废掉了呢。”
嫣红的脸瞬间就红了,她也是体谅齐宣这些日子分外辛苦,才故意将齐宣的手弄成这个样子的。如今听着齐宣一点都不忌讳,自己到是着急了起来,连忙道:“主子切记不可胡言乱语,主子洪福齐天。赶紧将那句话给呸出去。”
嫣红说着,自己率先向地上啐了三口,一双眼睛还直勾勾的盯着齐宣,非得让齐宣也将那句不吉利的话呸出去。
齐宣拗不过嫣红,只得笑着,也学着她的样子啐了三口。
如此,嫣红才放过了齐宣,开始为齐宣布菜。
这嬉笑的主仆二人并不知道,这一场巨大的灾难正向着她们袭来。
“主子,这个清蒸肘子我可是花了好多功夫的,主子好生尝尝。还有这个油焖茄子,也是主子素日里爱吃的……”嫣红一边布菜,一笔那碎碎念。
看着嫣红的小嘴不停的动来动去,齐宣放下筷子,道:“嫣红,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横竖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许多。”
嫣红吓的急忙摆手道:“主子恕罪,奴婢可不敢。”
齐宣知道这翠云阁这些日子的供给有限,便放下筷子,佯道:“既如此,那我也不吃了。索性大家都这样饿着吧。”
嫣红眼眸含泪的跪在齐宣面前,哭泣道:“主子,嫣红知道你心疼嫣红。可是你也要先顾忌着你自个儿啊。主子你是不知道,整个翠云阁所有的人都指望着主子你呢。”
齐宣将嫣红扶了起来,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知道大家的眼睛都眼巴巴的看着我呢。可我也只是一个人,我也只能够尽我所能的去把事情做到更好。结果会如何,我根本就不知道。或许,我和你们大家,都出不去了。只是如此,那时疫……”
齐宣说着,眼神便是变得落寞了起来。
如今自己被困在这里,云逸初又知道吗?自己刻意将甄姑姑放出去报信了,也不知道云逸初是不是会想要帮自己一把。齐宣的记忆中,在南国皇宫里,是有关于治疗时疫的药方的。即便是没有,也会有当时研究时疫的过程。
看着齐宣的情绪顷刻间变得低落,嫣红连忙抹了一把眼泪,道:“主子,你还是多吃点儿吧。你瞧瞧你,这段时间可都瘦了。若是皇上回来瞧着,还指不定多心疼呢。”
齐宣微笑道:“得了,我知道你忠心。好,我吃。不过我吃好了,那剩下的,你可都要吃掉。这翠云阁眼下的供给是越发的少了,我真怀疑每日里是否都能够让大家都吃饱。”
嫣红眼神闪烁的道:“自然是都能吃饱的,主子你实在是不必为这些小事烦心。”
看着嫣红那吞口水的模样,齐宣就知道她在撒谎,也不便拆穿她,只是缓缓的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道:“我吃饱了。嫣红你就凑合着吃点吧。”
嫣红疑惑的看着齐宣,直到齐宣毫无形象的打了一个饱嗝,嫣红才相信齐宣果真是吃饱了。手脚麻利的将那些杯盘碗盏收拾到一边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感激的看着齐宣。
这皇后是越发的抠门儿了,到这里十天了,今儿个总算见着肉了。嫣红就赶紧拿来给齐宣炖好了,却不曾想着齐宣今日的胃口竟然这样的差……
两个人正吃着,就听到门外有一个宫女粗大的嗓门儿在吼叫:“放我进去,我要去找齐宣。放我进去……”
紧接着,就有一个小太监来禀告了,说是门口有一个身材分外高大的宫女吵闹着要见齐宣。
嫣红这个时候也吃完了,将碗筷什么的都收拾好了。听见这样的话,便拎着食盒道:“真是胡闹,这里那里是任何人都能进来的地方。将她赶走吧……”
齐宣皱了皱眉头,摆手道:“或许是发生了什么事,她能够到这翠云阁门口,自然是有事情的。嫣红,你出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事。我知道你是担心她来了会被染上时疫,可是记住,别一味的想要赶人。”
嫣红福了一福,道:“是,主子,我即刻便去。”
嫣红出去了一会儿,就领着一个身形高大的宫女进来了。
那宫女一进门就惊喜的跑到齐宣的身边,毫无顾忌的搂住齐宣,大声道:“齐宣,我好想你啊。这些日子在浣衣局见不到你,我都好像瘦了一圈儿。”
“大胆,成何体统?”嫣红看着那宫女如此作为,又惊又怒,当场就呵斥了起来。
齐宣也是惊喜的看着眼前的小不点儿,笑道:“嫣红,没事,她是我此前在浣衣局认识的一个朋友。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看着嫣红下去了,齐宣才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小不点儿啊。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小不点吸了吸鼻子,委屈的道:“齐宣你都不知道,自从甄姑姑和你走了之后。这浣衣局的掌事宫女就成了怜心了。那日我说我想齐宣想的不舒服了,怜心就告诉我,说你在这翠云阁。然后今日我就找来了。”
看着齐宣听的一愣一愣的,小不点搂着齐宣嬉笑道:“怎么样,齐宣,我很聪明吧。人家一和我说,我就知道找过来了。”
齐宣无奈的点头道:“小不点儿,你知不知道这里是进得来,出不去的。若是这里时疫不被治好,是永远都出不去的。”
小不点儿点头道:“我知道啊,所以我才要来陪着齐宣的。”
齐宣也知道这小不点儿原就是心思恪纯之人,自然也不会怀疑她的动机,想着她如今来了,便是走不了的,就留着小不点儿在这边伺候着。
有了小不点儿在身边,嫣红就觉得轻松了许多了。
当天晚上,也就不是嫣红在这边守夜了。
虽然说眼下已经开春了,可晚上到底还是很冷的。睡到半夜,小不点儿就被一阵咳嗽的声音惊醒,睁开眼睛,就看见齐宣伏在床沿上咳嗽不止。
小不点大惊,道:“齐宣你怎么样,齐宣你没事吧。”
齐宣模了模自己的额头,滚烫的吓人,白日自己受伤的那个伤口也在隐隐作痛。齐宣就知道,自己只怕也是染上了时疫了。连忙道:“小不点儿,你赶紧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小不点摇头道:“不要,齐宣你不舒服,我要在这里陪着你。”
齐宣眼下说话都是有些吃力了,吼道:“我叫你走,你听见没有。如果你不听我的话,那你就不要呆在这里了。”
小不点从没有见过齐宣发这样大的脾气,一时间也愣住了,只是咬了咬下嘴唇,就退了出去。齐宣没有注意到,小不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
在小不点退出去之后,齐宣才挣扎着爬起来。从枕头边拿出自己素日里用来针灸的银针,准备给自己针灸。
不过眼下这情况实在是有些糟糕,因为是晚上,而且这灯光比较昏暗。再加上齐宣眼下的心绪十分的不安稳,接连几次都没有扎对地方。
齐宣骨子里也有些急性子,越发的扎不中,她越发的想要弄好。
吱——呀——
齐宣的房间门开了,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齐宣还以为是走了又回来的小不点,慌忙将银针藏了起来,呵斥道:“我不是叫你走了吗?你还回来做什么?”
却不曾想着,那抹黑影竟然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反而朝着齐宣径直走了过来。
齐宣有些慌乱的摇头道:“小不点儿,你来干什么啊。我要生气的了,你赶紧出去。”
“我是来帮你的。”让齐宣惊讶的是,开口的竟然是一个浑厚的男音。可是很明显的是,他的嗓音并不是他原本说话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竟敢私自闯入我的房中。难道你不知道眼下的翠云阁是禁地吗?”齐宣又惊又怒,这个男人究竟想要做什么。悄悄的将一枚银针捏在手里,若是他敢有什么不轨的动作,齐宣肯定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那男人瞧着齐宣的动作,唇角却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道:“你觉得,以我的身手,你那一只银针就能够对付得了我吗?”
齐宣大惊,眼下光线并不是很足,可他已经能够看清楚自己的动作,可见来人的确不是什么籍籍无名的小猫小狗。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若是我吵嚷起来,只怕你也得不了什么好处。”齐宣叹了口气,将银针收了起来,眼眸中的戒备却没有丝毫减少。
那人径直站在齐宣面前,道:“你是一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眼下就算你吵嚷起来,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坤宁宫那位巴不得抓住你的把柄。若是让她知道你和陌生男人共处一室,你猜猜看,她会如何大做文章。如今你在北国已经是声名在外了。若是你不介意的话,你就大声叫吧。”
“你……”齐宣突然感觉到,来的这个男人并不是一个普通男人。他的思维和他的气势都并不是普通男人可以比拟的。
突然定下心来,平心静气的道:“你说你是来帮助我的。那你告诉我,你能够帮助我做些什么?”
瞧着齐宣这么快就冷静了下来,那人也是一阵赞赏,道:“齐宣果然是齐宣,这样快多久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齐宣冷哼了一声,道:“我自然是我。说吧,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那人轻笑道:“别那么大的戒心,我是来帮你的。你今日白天受了伤,想必也已经感染了时疫。这个时候,你需要做的便是针灸。”
齐宣紧紧抿着唇,他说的不错,能够在第一时间针灸,那对日后的病情控制也是很有好处的。可针灸……那必须全身针灸,若是那样,岂不是……
光是如此想着,齐宣的耳朵就已经红到了脖子根儿。
黑暗中却听见那人嘲讽道:“医者仁心,难道齐宣眼下还在想着在下是否会趁机占了姑娘的便宜不成?若是如此,那姑娘也并非传闻中的那样豁达。只怕也是一位小鸡肚肠的女子罢了。再者,趁人之危这种下三滥的事情,某人还不屑为之。哼……”
那人说着,便转身准备离去,似乎对于齐宣的那份顾虑颇有些生气。
齐宣连忙辩解道:“英雄请留步,并非齐宣女子心性,顾虑太多。实在是这后宫之中,波诡云谲,齐宣必须要步步为营才好。否则,一不小心,齐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这一点,还请英雄明白。”
那人的脚步顿了顿,转过身,道:“时间已经不早了。齐宣还是好生准备下吧。一刻钟之后,我为你针灸。”
齐宣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多谢了。”
那人走到烛火边上,将烛火挑的更加亮堂一些,齐宣就见到一张朴实的脸,和他外表展现出来的气质实在是不相称。他那份气质,放眼天下,也绝对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可他那张脸,却是放在人群中一抓一大把的那种。
看着齐宣的错愕,他竟然笑了,道:“怎么?有些失望?”
齐宣摇头道:“此前,齐宣觉得你的气质十分的像齐宣的一位友人。如今瞧着,却有几分不像。因而失了神,和所谓的失望并没有太大的关联。”
齐宣一边说着,一边宽衣解带,似乎在她眼前的这个男人是透明的一般。
那男人竟也眼光坦荡的看着齐宣,并没有丝毫要避忌的意思。
半晌,齐宣已经赤果着背部趴在床上,轻声道:“银针就在我枕头边,还请英雄为我针灸。”
虽然夜色朦胧,可齐宣的皮肤还是狠狠的闪耀了一下那人的眼睛。坐在齐宣的身边,略微有些迟疑的捏起一支银针,深深的吸了两口气。
齐宣只是安安静静的趴着,任何一个男人在这种场景之下,也不免的会想入非非。可对于眼前这个男人,齐宣有种莫名的信任。
半晌,那男人才勉强的稳定了心绪,吐出一口浊气,道:“齐宣,我要开始了。第一个穴位在哪里?需要几分力度?”
“大椎,三分力度……五分力度……三分力度……”
如此,齐宣一边指挥,那人一边针灸。
足足忙活了一个多时辰,直到那人都已经汗如雨下,齐宣才轻声道:“好了,多谢你了。我感觉已经好多了。”
齐宣一边将衣服穿起来,一边微笑着道谢。
而那人却再也不敢看齐宣的双眼,退后一步,道:“时候不早了,你还是早点休息吧。晚上我再过来。”
齐宣也知道自己一个人是无法完成那样复杂的针灸的,也就不矫情的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多谢了。”
那人走到门边,却又突然折了回来,道:“你感染了时疫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坤宁宫。从今日起,这翠云阁的药材供给只怕都成问题了,你准备怎么办?”
齐宣皱眉道:“事情怎么会这样,我也不过是刚刚发现自己……”
那人打断齐宣的话,道:“话虽如此,可你中午时分就已经划伤了手掌。你觉得外面的人不会因此揣测吗?前些日子你还好好的,可今日突然咳嗽的这样厉害。你觉得天下的人都是傻瓜吗?”
很明显,那人对齐宣的这种侥幸心理十分的愤怒,说话的时候都有些激动。
齐宣后退一步,有些狐疑的看着他,道:“就算如此,你也不必如此生气。皇后,从来就没有想要放过我。能活下去,那是我齐宣命大。活不下去,也怪不了任何人。”
那人叹了口气,道:“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那人说完,便打开门准备出去,齐宣突然叫住他,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那人愣了愣神,片刻之后,才道:“倘若我不帮你,你希望谁来帮你?我也不是在帮你,我只是在帮我自己。你不必想太多。”
听着那人绕口令一般的话,齐宣的头都有些大了。揉了揉额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我知道,你不会害我。”
那人却冷笑道:“世间原本就没有什么纯粹的好人和坏人。你能保证我今日做的这一切都不会害你?没有人天生就喜欢害人,很多时候,人都是身不由己。”
听着那人的话,齐宣却猛然觉得心惊。
脑海中悄悄的把他和某人重叠了起来。唇角却不自觉的露出了微笑,或许……
这样的想法一出现,齐宣就即刻掐断了。如今自己在北国,被困在这里。他如何能知道。就算他知道了,他也不会亲身涉险。或许,那人便是他派来的吧。如此想着,齐宣的心里便安稳了一些。
躺在床上,齐宣对自己的想法都感觉到可笑。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是发生了对自己有利的事情,齐宣便觉得那一定是云逸初一手安排的。若是出现了一个帮助自己的人,她也会不自觉的想到,那是云逸初帮她安排的人。
似乎这样想着,想法就会变成事实一样。
也不知道云逸初知道了这件事情,会不会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是傻的可爱。
想着这些琐事,折腾了许久的齐宣也逐渐的睡了过去。
睡梦中,齐宣被拥入一个深沉而坚实的怀抱。那股熟悉的香味,让齐宣瞬间就沉沦了下去。情不自禁的环上来人精壮的腰身,唇边溢出呓语:“逸初哥哥,宣儿好想你。”
抱着齐宣的身子轻轻一震,随即恢复正常,深情的吻落在齐宣的眉眼之间。划过她娇女敕的脸颊,直致齐宣承受不住,吐气如兰的瘫软在他怀中,他才心满意足的阖上眼睛。
次日,齐宣醒过来的时候,想到昨夜的梦,竟然也是一阵面红耳赤。
只能够安慰自己,这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实在是算不得什么的。
“嫣红,嫣红……”齐宣习惯性的张口就叫嫣红,却不料推门而入的竟然是一个陌生的宫女。
“齐宣姑娘,嫣红日后不能伺候姑娘了。日后就由我来伺候姑娘,我叫小梅。”那个宫女说着便是轻轻对着齐宣行礼。
齐宣听着她的名字,暗暗的打量着她,见到她神色自若,才缓缓道:“昨日嫣红还好好的,怎的今日便不能来伺候我了呢?”
小梅屈膝道:“我只是一个奴婢,听命行事,具体情况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只知道昨夜,嫣红姑娘暴毙在房中了。想来是嫣红姑娘感染疫疾已久,昨日才突然爆发的吧。”
齐宣心中疑惑,道:“如此,那就你来伺候我吧。给我打扮的素净些,好歹主仆一场,稍后我想去看看嫣红。”
小梅的眼皮抬了抬,依旧是衣服冷淡的模样,道:“姑娘宅心仁厚,实在是值得赞扬。只是这翠云阁中的人这些日子死的也不少了。若是每死去一个,姑娘都要去哀悼一番,岂不是太累了?姑娘还是安心在房间里研制药材吧。今日御药房送来的药材,不及往日的一半了。”
齐宣心惊,想到昨日那人走的时候便是说自己感染了时疫的事情已经被皇后知道了。自己还不相信,如今瞧着,竟然有几分真了。不然皇后是不会做这样的蠢事的。
看着齐宣的有些不解的脸色,小梅轻声道:“姑娘要记住,死人自然有该死的理由。姑娘也不必如此伤感。”
只是齐宣想不明白,嫣红明明就是蓝天凌安排在自己身边伺候自己的人,怎么会就成了该死的人了呢。
小梅似乎能够读懂齐宣的心,自顾自的道:“姑娘还是不要想太多了吧。姑娘只要记住,这一切都是为了姑娘好。若不是嫣红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姑娘的受又怎么会受伤。若不是嫣红对姑娘有异心,姑娘受伤的消息又怎么会被皇后知道。”
齐宣心头涌起一阵悲戚的感觉,在这后宫中,自己永远都不知道那个正在对着你笑的人是不是真的心头也是那样对你好。
在这后宫中,也只能努力,再努力的活下去。只有活下去,自己才会有机会见到自己心里惦记的人,哪怕只是见一面而已这样的简单。
想到云逸初,齐宣的心头又浮现出昨晚上的情形。心里想着,若是美梦能够成真,那就太好了。
可随即外头想起的尖叫声引起了齐宣的注意。
“死人啦,死人啦……”
齐宣诧异的看着把最后一支发簪插在自己发髻之上的小梅。
按道理这翠云阁每日都会死人,可却从来没有引起这样大的骚动。
“小梅,我们出去看下,发生了什么事情。”齐宣把手中的梳子放下,轻声道。小梅略微犹豫了下,想要阻止,却想着自己的身份,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把齐宣上上下下裹的严严实实的才让齐宣出门去了。
走到门口,齐宣就被眼前的血腥吓住了。跑到一边剧烈的呕吐了起来……
只见嫣红的门大开着,而嫣红的尸体就被挂在嫣红的房中。肚子都被人剖开了,可奇怪的是嫣红的肚子里根本没有任何内脏,只剩下血一滴一滴的滴落……
根本就是被人蓄意谋杀的,不是如同小梅说的暴毙。更让齐宣惊讶的是,嫣红如此死法,刚刚才被人发现,吵嚷了出来。
而刚才小梅进来的时候,就心平气和的告诉齐宣嫣红去了。
想到这里,齐宣怀疑的眼光就直勾勾的看着小梅。
小梅心平气和的将手中的水递给了齐宣,道:“姑娘不必如此看着我,事情并不是我做的。我是姑娘身边的人,是不能有什么手脚的。如果查出来,只怕姑娘也月兑不了干系。”
这翠云阁眼下也没有管事的,素日里都是嫣红在打点一切。如今嫣红去了,这所有的人都如同没头的苍蝇一样乱转。
大家见到齐宣出来,所有的人都齐刷刷的盯着齐宣。虽然眼下齐宣已经不再是这翠云阁中的宣美人了,可大家心里也清楚齐宣在这里的地位。
齐宣刚才见到了那样的场景,心里直翻的厉害,摆了摆手,道:“小梅,你去叫侍卫来把这里的事情料理一下。我有些不舒服,我先进去了。”
齐宣说着,就转身准备进去,却不料一转身,就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小梅倒是有心想要过来扶着齐宣,却鞭长莫及,只剩下心急如焚。
齐宣脑海中也是一片空白,想着自己这一次,铁定要和地板亲密接触了。却不曾想着眼前一阵晃荡,自己就落入了一个坚实的臂膀之中。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炸响:“姑娘,你没事吧。”
齐宣抬头,就见到昨天晚上的那张脸庞。虽然是借着昏黄的灯光看了一眼,可齐宣竟然意外的把他的脸刻印在了脑海之中。
就如同,当初第一次见到云逸初的那般,刻骨铭心。
这样的想法刚刚在齐宣的脑海中冒出来,齐宣就立刻吓了一跳。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男人那里能够和云逸初相提并论呢。可是在此前的那一刻,齐宣心里果真是把他和云逸初放在了一起。
强制自己压下了心里的这股奇怪的感觉,面色略微有些不自然的将他推开,勉强的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道:“谢谢你了,我没事。”
虽然知道他便是昨夜那个为自己针灸的人,可眼下总目睽睽,齐宣也不得不和他保持足够的距离。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齐宣想着自己总会有时间去问清楚的。
小梅赶紧上来搀住齐宣,顺口对他说:“去叫两个人把那碍眼的东西处理下,姑娘瞧着心里不舒服。”
听着小梅如此说,齐宣才注意到那人穿着的是侍卫的服饰,心里却升起了一抹失望。
此前她心里还抱着一个希望,想着昨夜那人若是云逸初假扮的该多好。可如今瞧着他是侍卫,齐宣就知道他绝对不可能是云逸初假扮的了。毕竟这侍卫整日里都在宫里转来转去,若是被人假扮,很容易就被拆穿的。
瞧着她一脸的落寞,小梅倒是很关心的道:“姑娘,还是进去歇着吧。今儿个我来的时候,去了一趟太医院,把那些太医们的研究成果都给姑娘拿了过来。姑娘瞧瞧有没有什么可以借鉴的。眼下整个皇宫的眼睛都在姑娘身上呢。”
齐宣这才想起,如今自己也已经是患了时疫的患者了。
苦笑道:“嗯,进去吧。”齐宣没有注意到,在她转身的时候,一抹热切的光芒在她身上一闪而过。
或许因为这翠云阁中每日都在死人,嫣红死亡的消息竟然没有引起坤宁宫任何反应。或许是因为皇后觉得齐宣已经染上了时疫,不管怎么样,都是死人了。
当天晚上,齐宣惦记着针灸的事情,并没有像往日一样早早的休息。
反而是把小梅和小不点儿都打发下去休息去了,小梅带来的那些太医的研究手札都很有用。齐宣眼下正在灯下细细的研读,这个时候齐宣才觉得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的话果真是很精辟。
前些日子没有丝毫进展的药方突破在即!
一抹黑色的身影悄悄从齐宣留出了一条缝隙的门口闪入。见到齐宣全神贯注的在研究药方,便没有开口,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齐宣。
若是齐宣在这个时候回头,定然能够看得见他眼眸中如水的温柔。
“小梅,茶!”齐宣思考的太入神了,竟然忘记了她早就叫小梅去休息去了。
等齐宣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侍卫憨厚的脸便出现在了齐宣面前。
“不好意思,我太入神了,你什么时候来的?”齐宣难得的脸红的拢了拢自己的头发。
“先喝口水润润喉吧,天气寒冷,一会儿冷掉了。”明显被压抑的嗓音中透露着很容易就被看出来的关怀。
齐宣接过温热的茶水感激的朝着他笑了笑,道:“谢谢你了,原本你是不用做这些事情的。”
“这是你今日对我说的第三次谢谢。难道我还要回你三声不用谢吗?”那人略微有些憨厚的脸庞上闪烁着一抹鲜亮的光彩,掠过一丝狡黠。
齐宣也是有些窘迫的笑道:“如此,那我就不说谢谢了。”
那人凑到齐宣身边,道:“此前,我瞧着你挺开心的。是不是这药方已经有些进展了?”
齐宣兴奋的点头道:“是的,我今日瞧了小梅给我带来的太医手札。觉得已经有了启发了,只可惜了,从今日开始皇后送进来的药材就有限了。除了给那些病患们服用之外,根本没有多余的供我去研究。”
那侍卫皱了皱眉头,道:“皇后也太糊涂了些,如果你不能研究出治疗时疫的方子,只怕整个皇宫都会被蔓延的。”
齐宣略微有些落寞的道:“我的命,从来都没有掌握在我自己的手里。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若是不能研制成功,那便是天要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