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小丫鬟穿过人群端着银质托盘匆匆走进小屋内,低眉顺眼道:“太太,药熬好了。”
“是姚姚说的药吗?”老太太好似厌倦了眼前的一切,缓缓闭上眼睛,嘴唇不受控制的打着颤,身体微不可见的抖动着。
“是的,太太。”小丫鬟将药碗恭敬的交给灵儿,灵儿神色怪异的看了眼老太太,最近老太太喝药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前些日子一日三次,最近每隔三个时辰一次,别的药一概不碰,只单单喝三太太从外带回来的洋药,虽说哮喘的次数减少,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灵儿满心疑惑的将药碗接过,拿调羹试探着温度。
所有人的目光被突然进来的丫鬟打乱,丝毫没有注意少年眼底一闪而过的森然。
“都散了吧,灵儿,扶我回去,我累了。”老太太疲累的声音缓缓响起,眼神迷乱,全然没有刚刚半分的精神气。
所有的事情,都随着钱叔的哀求落下帷幕,钱叔是云府三代总管,一向对云家忠心耿耿,就算是上一代当家,也对他敬重有加,老太太碍于舆论压力,只好作罢,俗话说,狼打不死,就把狼窝一并端了吧。
云家后院的里屋,中君面无表情的端坐与桌前,小圆拿着药,颤抖的帮他揭开黏在背上的衣物,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你不吃惊?我是女子。”衣物褪下,露出单薄消瘦的香肩,白色的紧身抹胸玲珑秀美,一头男性的洒然碎发让她有种英气的美,中君斜过眼睛,眸中暗流涌动,淡淡道。
“小圆…十…十年前就知道了。”小圆低着头,声音越说越小,轻声道。
“是吗?通奸的事你要作何解释?”中君眸光微敛,不动声色的略略问道。
小圆擦药的手一颤,脸色微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小圆担心老太太查出少爷的行踪,才出此下策的,云府上下,到处都是大少爷的耳目,小圆没有办法……”
“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中君微微眯起眼睛,眸底一闪而过的诡色,十年前就知道了,这么说,十年来他的头顶一直悬着无形大刀,而持刀的人,不知何时就会毫不犹豫的挥刀砍下……这女人,太过聪明,留不得。
“少爷。”思虑间,门外苍老的声音响起,钱管家轻轻在外叩门。
中君微微一震,小圆忙起身帮中君把衣物穿好,背部一震剧烈的疼痛,中君紧紧皱起眉头,淡淡道:“出去守着。”
“是。”
钱管家一身灰色长袖衫子,颤巍巍的走进来,看到少年眼里的戾气,重重的叹息声滑过,待丫鬟离去,房门被关上,才语重心长,眼神凝重的缓缓道:“你在怪钱叔多事吗?孩子,忍字心头一把刀啊,怎么就不能忍忍呢?云家角角落落都有大少爷的眼睛,你只要一有动作,云家若出了什么事,东北军立刻就会挥兵南下,你势头不稳,拿什么相搏呢?”
中君握紧拳头,挺直肩背,咬着牙冷然道:“拿命相搏。”
“你的命贱啊,成千上万的百姓才无价,你怎么就不懂呢?小不忍则乱大谋,那批文物就要到达上海了,你若现在暴露,一切就完了,老太太那里,小张都已安排妥当,就等你一声令下,只当报答四姨太的救命之恩,钱叔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好好照顾自己,我要走了。”钱叔边说边摇着头,叹着气往门外走去,口中依然喃喃的说着什么。
中君看着老人蹒跚的背影,微微张了张口,又无声的合上,缓缓握紧拳头。
夜渐深,云府上下的灯光齐齐熄灭,万籁俱寂,只有后院里传来微弱的灯光,不断跳跃。
本已是夏季,后院的里屋内却生着大量旺盛的炭火,屋内空间狭小,让空气都拥有了炽热的温度,一般人肯定受不了如此闷热狭小的环境。
“苏珍!”中君于梦中惊醒,双目惊恐的大睁着,苍白的面容清汗淋漓,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愣怔半晌,重又坐回桌前,又做噩梦了么?
都已过三日,背部抽痛犹存,中君抬手颓然的掩住额头,无休止的噩梦,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他揉着太阳穴,下意识的挺直背脊,起身将窗户打开一条小缝儿,好驱散空气中刺鼻的炭火味儿。
“你情人?”男声突兀的传来,打破室内压抑的氛围,带着丝丝冰冷的古惑。
中君猛的回头看去,只见床塌上,男人半果着身体靠在墙上,全身缠满了绷带,充满野性魅力,唇角邪邪牵起。
“你终于醒了,苏珍在哪里?”中君皱起眉头,一脸敌意的看着榻上的男子。
“仇人?”见少年不回答,男人微微眯起眼睛,左耳的钻石耳钉散发出诡异的妖红,将缠着绷带的左手顺势搭在屈起的左膝上,继续问道。
“我再问最后一遍,苏珍在哪里?”中君眼神渐渐犀利起来,他没有时间跟这男人胡扯,时间越久,苏珍面临的危险就越大。
男人不为所动,反而挑衅般扬起眉梢,冷冷的看向少年,气势逼人。
周身的气压似乎瞬间强大起来,中君手腕翻转,手上瞬间多出一把手枪,熟练的推堂上弹,瞬间枪口直直对向榻上的男子,眼神冷冽。
“你会用枪。”男人颇感兴趣的看着眼前暴躁的“小动物”,似是反问,又像陈述,与此同时,男人的右手不易察觉的探向身后,眼神一暗,然而并没有碰到预想中的东西,不禁微微一怔。
“你在找它吗?”中君唇角勾起顽劣的笑意,掂了掂手上的枪,悠悠道,没想到这男人身上竟有两把手枪,一把军用式左轮手枪,还有一把小型暗杀用的无声枪竟还藏于腰间,若不是他替他换绷带时看见,不然他定要受制于这男人。
男人猛地抬头,一脸怒意的看着眼前俊美少年,脸色发黑,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寒声道:“把枪还我。”
见男人动怒,中君微微挑眉,眼神却出奇的明亮,一扬手将枪里的子弹颗颗下堂,冲男人同样示威般扬起眉梢,淡淡道:“还你。”
男人额角青筋暴跳,盛满怒意的眼睛狠狠的瞪着中君,倨傲的下巴紧绷,对峙片刻,胸口的绷带很快渗出大片大片的血迹,冷汗顺着男人精致的面容汩汩滚下。
中君见他这样子,若是在折腾下去,定然小命不保,那他几日来的幸苦就白费了,苏珍的下落更是无存下手。
中君扬了扬手上的一卷绷带,淡淡道:“喂,该上药了。”
“我自己来。”男人眸光微寒,一副不容他人侵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居高临下的寒声道。
这张臭脸,着实让人心里窝火,中君眉心微蹙,猛然将手中的绷带握紧,而后又缓缓放松,舒展眉头,唇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眸里阴光一闪,淡淡道:“你最好告诉我苏珍的下落,不然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无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