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的司机从后视镜上偷偷瞄了一眼这位年轻的少帅,见他一脸莫测的神情,带着淡淡的神伤,便壮着胆子道:“少帅要不要派人跟踪那小子?”
云天祈眸光流转,目光停在司机的身上,那么凉的眼神,惊得司机乍然冒了一身冷汗,不敢在多话,油门狠踩,箭一般飞驰出去。
中君心下思量,转眼间回到隆星大道,突然想起那张精致的脸,也不知道薄傲寒那家伙饿死没有,自从那晚两人动怒争吵后,她已有半个月没有回位于隆星大道的公寓,不知是因为害怕被人跟踪给他带来麻烦,还是因为不敢面对自己的过错,那晚,她隐约觉得伤害了他。
中君在楼下晃悠了两圈,犹豫着自己要怎样跟他说她要离开,这三年能安然无恙的度过一定程度上有着薄傲寒的庇佑,无论他背后是什么样的势力,是敌是友,对他,多少有些歉意。
“你去了哪里?”低哑的声音带着怒意。
中君回头看去,薄傲寒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愕然道:“你怎么在这里?”
薄傲寒眼里蕴着怒意,她竟然一走就是半个月,他以为自己伤害了她,她再也不回来了,从何时起,他对这个女人有了如此之深的眷恋。
中君有些抱歉的笑笑,“有些事需要解决,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话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他怎么可能担心她,两个怀揣心事的人,走在一起,只是为了在彼此身上寻找慰藉,可是莫名的,心底竟会有那么深的愧疚和负罪感,会担心自己不在的时候,他有没有吃饭,吃的好不好,他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是不是会整夜整夜的失眠,会担心,会心疼。
三年的依附,两人互相成了习惯,她睡觉时轻声的梦妮,他开心时的冷嘲热讽,她做饭时的手忙脚乱,他冷眼旁观的幸灾乐祸,这些点点滴滴夹杂在一起,就凑成了记忆的浪潮,谁都挡不了,戒不掉。
“你去见他了?”
“打个招呼。”中君冲薄傲寒局促的笑笑,从后背抽出塑料包文件袋,往楼上走。
她刚打开门,整个人愣在了门口,桌上放着几盘菜,两份米饭,筷子摆放整齐,菜色清淡,应该是他动手做的。
他在等她。
她不在的这半个月,他每天都会做饭菜等她么?
心里莫名的酸楚,遗憾划过心头,她就要离开他了,中君顿了顿,默不作声的走到桌边,将塑料包扔在沙发上,拿起筷子淡淡道:“等了很久吧,过来吃饭。”
“你又跟人打架了?”薄傲寒看着她发红的脸,皱眉道。
“我打了那人,饭都凉了,快过来。”中君不以为意,嘴角的伤口是半个月前云中月留下的。
薄傲寒冷着脸在桌边坐下,拿起的筷子迟迟不肯动手,眼睛紧紧的盯着中君夹起胡萝卜片放进嘴里,看着她皱眉摇头,点头的样子,忍不住道:“不好吃?”
中君冲他痞痞一笑,“凑合。”
薄傲寒唇角忍不住弯起,那模样很像个孩子被表扬的窃喜。
他也夹起胡萝卜,尝了一口皱眉道:“凉了。”
“还好。”
“有点淡。”
“还好。”
“这个还行。”
“凑合。”
“……”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突然都住了口,沉默的吃着饭,三年来第一次陷入这种人为的尴尬中,习惯了吵闹,敌对,防备,这样内心突然的靠近,不免两人都不适应。
“薄傲寒。”中君放下筷子,轻轻道。
薄傲寒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凤目里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蓝光。
沉默了一小会儿,中君抬眼看着他,自从那日她嘲笑他总穿黑色,没有品味后,不知何时,他再也不穿黑色,改穿白色衬衣,三年来,两人的心始终咫尺天涯,中君一直觉得,这男人的心放在很远的地方,他不危险,但比任何人都冷漠,她一度认为这男人是没有感情的。、
可是相处的越久她越是能感觉到这个人的虚无和孤独,抛开平日里他刻意伪装的桀骜,她在他身上没有看到富家子弟的跋扈,没有世故的气息,有的只是沉静到心底的踏实,他很善良。
薄傲寒的冷,是冷在表面,云天祈的冷,冷的是内心。
“我今天很开心,来,喝一杯。”中君说着起身从箱子里拿出一瓶葡萄酒,倒了两杯。
薄傲寒皱了皱眉,不等她说话,中君抢先道:“不会醉的,这是劣质的假酒。”
说完冲他坏坏一笑,她知道薄傲寒莫名的对烟酒有介怀,他的禁区,除了烟酒,还有那颗红色的钻石耳钉。
“你也有开心的时候?”他漫不经心的问。
她胡乱的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跟着我?”她也漫不经心的问。
或许是因为中君的突然离开,触及到薄傲寒内心深处最为隐痛的纪念,害怕失去的恐惧使他尘封多年的内心,开启了一丝喘息的缝隙。
薄傲寒皱眉沉思着,似乎犹豫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她,英气的眉间带着淡淡的困惑。
中君沉默的添上酒,她知道现在他需要听众。
“因为你像一个人。”薄傲寒转动着酒杯,眉梢动了动,沉默许久,低声道:“我的真名不叫薄傲寒,我叫薄韶荣。”
中君拿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颤,心情莫名的沉重起来。
薄傲寒勾起唇角嘲讽的笑,暗哑道:“薄傲寒是我哥哥,我杀了他,他很爱我。”
他言简意赅,中君心里却颤抖起来,这几句话说来简单,但其中压抑着多少情感的暗潮和悲哀的血腥无人能懂,只有她这样经历过生离死别,经历过血海的人才会懂得,所以她理解那种蚀骨之痛,以及生而为人,不可抗拒的命运。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薄傲寒挑眉看着她。
“你自有你的理由。”她淡淡的笑。
薄傲寒牵起唇角,目光变得幽深,深不见底,“很多年前,那时的男人大多还留着辫子,大街上经常可以看到冻死饿死的人,而我,还有一个家庭,我曾经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父亲是个噬烟酒如命的人,不知为何,他莫名的憎恨我,在我五岁那年,他趁哥哥不在家,将母亲打得半死之后,当着我的面跟母亲交欢,父亲完事以后将我往死里打,我的头磕在了门框上,撞掉了牙齿,只拼命的喊薄傲寒,因为只要他在,我就不会受到伤害,薄傲寒从外面跑进屋,狠狠一拳砸在父亲脸上,父亲当时就拿起一根铁棒像我打来,薄傲寒替我挡了所有的殴打,他被打断了一条腿,母亲越来越放荡,经常带男人回家,她跟男人偷欢,从不在乎我们在不在场。”
薄傲寒看着中君,扯出一个及其苦涩的笑,停了片刻,好似在压制着什么,继续道:“他长的极好看,乍一看像个姑娘,眉目俊秀,眼角有一颗朱红的小痔,巷子里的窑姐经常叫他去玩,每每从窑姐那里回来,他总会给我和妹妹带回食物,当然身上会多出很多红黑的淤青,他爱笑,是那种邪邪的笑,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我没来没有见他哭过。”
薄傲寒拿起桌上的酒杯,仰头喝下一饮而尽,眉头紧紧皱起,中君好似透过这对凝结的剑眉,感受到他深沉的痛楚。
“有天下午,母亲又带了一个男人回来,薄傲寒将我抱出门,放在街边的摊子边,他笑着说拿东西,让我等他,我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他回来,便回去找他,我看见妹妹被剥光了衣服倒在血泊中,有大片的血迹,母亲被砍断了脖子,地上的男人已不成人形,薄傲寒拿着砍刀疯了一样的冲向烂醉的父亲,父亲尚有一丝清醒,便拼命的往外跑,薄傲寒看到我站在门口,突然住了手,我当时被吓坏了,眼睛直直的盯着地上的妹妹,像个动物一样瘫软在地,薄傲寒一身鲜血的向我走来,我惊恐的往后躲,我最为爱戴敬畏的哥哥,眨眼间成了嗜血恶魔,他向我伸出手,他说,荣儿,哥哥带你离开好不好。我慢慢走向他,扑向他怀中的那刻,将一把小刀插进了他的心脏,你知道吗?他哭了,他看着我就哭了,眼睛红红的,盛满巨大的悲哀,痛苦和绝望,他的唇角犹带着笑意,那种笑容很薄,几近透明,在当时的我看来却无限苍凉,还有浓烈的嘲讽。”
中君沉默的听着,压抑的几乎喘不过气来,许久轻轻吐出一口气,沉声道:“你其实并不想杀他,你只是吓坏了,崩溃的精神需要找到发泄的出口,是吗?”
“我爱他,很爱很爱,那把刀插入他心脏的那一刻,我就绝望了,他是我的哥哥,那么爱我疼我的哥哥,如果可以,我宁可那把刀插在自己的心脏上,他哭的时候,我也哭了,他说哥哥带你过好日子,带你离开这个家,他到死都在重复这句话,他眼中的悲哀,也包括我最后对他致命的背叛。”
薄傲寒扬起唇角,凤目迷离,“他说,荣儿快跑,我一直以为是他干的,是他受不了那样病态的家庭,熬不住了,才杀了所有人,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一日薄傲寒回家拿东西,看见妹妹已经死了,是父亲干的,他杀了母亲,杀了跟她偷欢的男人,薄傲寒红着眼绝望的挥刀砍向父亲,却被我看见了,你明白那种知道真相以后生不如死,无能为力的悲哀么?”
中君深深吸了一口气,跟这个男人相比,她何其幸运,“那么我是像薄傲寒,还是像你妹妹?”
他邪邪一笑,“你像我,薄韶荣。”
中君撮了一口酒,不以为意道:“原来你也这么愚蠢。”
她挑了挑眉道:“你跟着我是不是特有归属感啊?”
薄傲寒不置可否。
“我很想看看真正的你是什么样的。”中君凑近他,神秘兮兮道。
“这就是我真正的样子。”薄傲寒突然扬手照着中君后脑勺就是一记巴掌。
中君嗤之以鼻,转念间突然有些同情这个男人,因为愧疚,而将自己彻头彻尾的换成另外一个人,代替着那个人活下去,将真正的自己彻底埋葬,所以当他看到她的时候,如同看到另一个自己,那个曾经怯懦,不安,躲在墙角哭泣的自己,时间太久的替换,早已找不到自己真实的模样。
他的心比任何人都敏感,都要害怕背叛,所以才会致人于千里之外,孤僻异常。
“你父亲呢?”中君突然好奇的问道。
薄傲寒凤目里划过不易察觉的冷光,扬唇一笑,“死了。”
“你恨他么?”
“不恨。”
所有的仇恨不过是对曾经的惦念与缅怀,因为爱,所以不愿放手,滋生恨意,作为继续下去的理由,不爱,便不生恨。
中君淡淡的笑,“我懂。”
“你不想说说你的事?”
中君笑,“跟你相比,不值一提。”
“这三年,你暗地里干的那些事,是否该给我个交代?”薄傲寒凤目微醺,半眯着眼看着她,暗潮汹涌。
她斜他一眼,侃道:“知道的越少,活的越自在,姓薄的,你是个简单的人,我不想将你拉进泥沼。”
薄傲寒性感的勾起薄唇,目光扑朔迷离的游离在她微红的脸上。
“不如咱们说说萧宁?”中君翘唇一笑,眸光狡黠。
薄傲寒仰头将整杯酒喝下,不在追问,笑道:“他是个例外。”
“你在乎他么?”中君转念一想,薄傲寒定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换了种方式问道:“假如萧宁不在了,你会怎么样?”
中君不知道她只是信手拈来的问题,在未来不久的某一天,将会引起那么大的风暴。
薄傲寒缓缓皱起眉头,精致的五官英俊逼人,世上的男人少有这般绝伦的美感。
当然,除了云天祈。
薄傲寒想了会儿,淡淡道:“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冲中君勾起唇角,扔出一个男人式的淡定笑容,“因为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中君默然,倘若曾经有人问她,云天祈不在了她会怎么样,她也会寄予这种回答,太过于在乎某个人,感情一旦超越了友情,超越了爱情,变成比亲情还有珍贵的感情时,这种问题会让人心生恐惧。
两人无声的又喝了几杯,中君站起身,打算收拾行李,薄傲寒突然拉住她的胳膊,却不抬头,那么大的力气几乎握疼了她,好似抓住了生命的真谛,一旦松开,灵魂就会再次被抽离。
他的灵魂,抽离过两次,一次是薄傲寒死的那一刻,一次是这女人离开的这些日子。
半晌,他突然站起身,挺拔的身躯将中君整个笼罩的灯光铺设的影子里。
许是很少碰酒,他英俊的脸上有些潮红,立体精致的五官散发着迷人的质感,冷静而又沉默,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凝视着她,许久,他抬起手,帮中君把左耳上的木签摘下,将手中的耳钉递给她。
他还记得两年前,她刻意去打得耳洞,学着他的样子买回来一大堆劣质的中式耳环,跑遍了整个南京都没有找到相似的耳钉,怎么找的到呢?这颗耳钉是他从国外带回来的。
中君突然握住他的手,控制住他的动作,抬起头,迎上他认真而又冷静的目光,笑道:“你干什么?”
“你说呢?”他的目光淡淡的落在她的脸上,那么深那么的认真。
以前她心心念念想要这枚耳钉,然而现在她几乎可以猜到这颗钻石的意义,太过深重的期许,她要不起。
中君眯了眯眼,看着薄傲寒,她终于知道他为何跟着她,这种感情不属于爱情,属于一种救赎,一种情感缺口上薄弱的慰藉,对痛苦的催眠,他的痛苦深入骨髓,爱有多深,痛有多深,深若无底,永无止境,但他眼中没有她。
中君淡淡一笑,“薄韶荣,你眼里没有我对吗?”
“不要猜我的心思。”他淡淡道。
“那么我们是朋友吗?”
“我说是了你会要它吗?”
中君怔了怔,莞尔一笑,“我要回到云天祈身边了。”
薄傲寒凤目深处的情绪微微收了收,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皱。
“谢谢你陪我这么久,你其实是个很不错的男人,萧宁也挺不错的,你要是可以将就,就考虑考虑他,会很幸福的。”中君冲他坏坏一笑。
那层薄的几近透明的窗户纸,谁也不愿捅破,两个骄傲的人走到一起,内敛的感情在互相试探中收敛收敛在收敛,然后双方退回阵地,固守城池,谁也不愿越雷池一步。
她看见他缓缓皱起的眉,褐色的目光徒然深了几度,却什么也没说。
中君绕开他,简单的收拾了行李,淡淡道:“你还是回去吧,这房子我本是用来监视云天祈用的,现在没用了,萧宁在等你,还有很多人都在找你,你这样跟着我,扔下一堆烂摊子给萧宁,好像不是男人该做的,男人应该有担当……”
“你在交代后事?”薄傲寒的声音冷冷的从身后传来。
中君狭长的眸里充斥着莹莹笑意,回头看着他,许是她多事了,三年来,他每个月都会消失那么几天,应是干正事去了,中君翘唇一笑,“算是吧,我走了。”
薄傲寒依然皱着眉,眉心的川字好似永远散不开的浓雾,犹如他心上打了死结的心事,任由她跟他擦身而过,倨傲的下巴越绷越紧,却不拦她。
暗夜笙箫,皇都内一如既往的歌舞升平,纸醉金迷,萧宁坐在大厅中央的沙发上,听着保镖低声的禀报,手一晃,吊脚杯中的酒猝不及防的撒了出来,他的神情有些错愕,有些震惊,更多的却是愤怒。
活着?
活着!
这个畜生竟跟他玩了三年的失踪!
“确定没看错?”
“兄弟们都看见了。”
萧宁仰头喝尽杯中烈酒,火辣的刺激顺着喉咙一路拉伸到心脏,双手莫名的颤抖,杯子被捏的咯咯作响。
“宁爷,要不要派几个人保护薄爷?”
“免了!看见一次给我打一次,打断他的腿为止!”萧宁眼神犀利,寒声道。
保镖被吓了一跳,忙不迭的点头退了下去。
“萧宁……”甜甜怯怯的声音传来。
他微微一怔,向着声音的来源看去,一个留着学生头的小女生羞涩的站在他面前。
萧宁勾起唇角,向后靠去,“你来了。”
“嗯。”丽琳坐在他身边,羞得满脸通红,“明天我们家举行派对,我可以邀请你去吗?当作你上次救我的回报,我想跟家里人介绍你。”
萧宁悠悠的转着杯中的葡萄红,眼神迷离。
“可以吗?”丽琳小声翼翼的询问道。
“安良。”突然,他低沉的叫了一个名字。
“属下在,宁爷有何吩咐。”黑衣保镖低声道。
“他在哪里?”萧宁放下烈酒,勾起唇角,站起身,边说边往外走。
“属下这就去安排车。”
丽琳见他一声不吭的出了皇都,顿时眼泪在眶里打转,攥紧衣角的手已湿了一大片,目光飘忽到玻璃茶几上他刚刚用过的杯子,迟疑的拿过,微微出神。
下了楼,夜风微凉,路灯如昼,中君沉重的呼吸出胸腔的压抑,他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她若是崇尚自由的飞鸟,他便是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太过靠近他,她会迷失,会再次陷入泥沼,永不能月兑身。
薄傲寒有太多的秘密,复杂的身份背景,仅是一个皇都,扶持的高位跟云天祈就是政见不合的死敌,更无法想象薄傲寒的其他背景,离开他,必须离开!
她提着行李向着对面的隆星别墅走去,三年前,战争结束后,各国很快卷土重来,扶持新的在华势力,对发动暴乱的势力进行了一次大清洗,云天祈为了全身而退,将所有罪责推给了东南军的战士,四爷成了挑起战争的罪魁祸首,兵败,畏罪自杀。
她必须找出真相,还东南军的战士们一个公道,那些将各地军阀联合在一起的战争条约肯定在云天祈手上,只要找到这个东西,真相就会大白于天下。
路边的黑色车辆内,萧宁看着从楼上下来的熟悉身影,微微眯起眼睛,这个女人……
“安良,派人上去看看傲寒怎么样。”萧宁看着中君离去的背影,冷冷道。
“是。”
萧宁秋水般的眸子浮起蛇一样犀利的气息,这个女人若敢利用傲寒的感情,他绝不会放过她。
“宁爷,薄爷站在门口,什么也没干,看样子好像喝醉了。”
萧宁微微一怔,他从不碰酒,就算喝,也只是轻度的葡萄红,怎么会喝醉,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三年前老爷子突然召傲寒回去,又是为了什么事,使得他连续失踪三年?
萧宁打开车门,修长的双腿在原地迟疑片刻,他抬头凝视楼上亮着的灯光,目光深沉冰冷。
半晌,他踏出的脚步突然转了方向,重新做回车内,沉声道:“派人暗中保护。”
“是。”
中君提着行李,深深吸了一口气,踏进这栋别墅就意味着再次踏进云家,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对面公寓亮着的灯光,咬了咬牙,云中君,你在留恋什么?混蛋!
她暗暗骂了一句,猛的扭头,向着别墅走去。
“有邀请函吗?”看门的守卫见她穿的寒酸,脸上又有几道疤痕,沉声道。
“没有。”
“那您不能进去。”守卫轻蔑的沉声道。
狗眼看人低,三年来她没少遇见人模狗样,中君笑了笑,“麻烦你进去通报一下,就说……”
“没有邀请函一律不得入内。”守卫昂起头,几乎用鼻子在看她,冷冷打断她的话,声音提高一个音量。
中君耐着性子,笑道:“我是云少帅的朋友,麻烦你进去……”
“快走快走,这里不是你要饭的地方,我每天都能遇见一二十个像你这样的难民,打着幌子……”守卫终于撕下绅士的面具,厌恶的不耐烦道。
这次不等她说完,中君挥出一拳就把他给打飞了出去,敬酒不吃吃罚酒,中君吹了吹微疼的拳头,大步往别墅内走去。
“来人,快来人啊,有人硬闯少帅府!”躺在地上的守卫公鸭一般破声的呼喊道。
中君扭头恶狠狠瞪他一眼,守卫立刻闭上嘴巴,中君刚回头往前走,守卫又开始叫唤,不一会儿,出来一群家丁将中君包围在中央,外围还有搭枪拉栓的士兵。
至于吗?
中君将行李袋系在腰间,迈开步子,咧嘴一笑,挥了下手,淡淡道:“不能开枪,一起上。”
薄傲寒亲手交给她的西洋拳,还是很有用处的。
话刚落音,一个清婉的女声轻叱道:“住手!”
中君愣了愣,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顾清璃一身淡紫色的长裙,高贵典雅,像个高傲的公主般站在灯光处,柳眉竖起,倾国倾城。
“在府内动粗,成何体统。”顾清璃走下台阶,仪态万方的斥道,带着淡淡的威仪。
中君心里兀的沉了沉。
“你找天祈做什么?”顾清璃继而扭头对她轻言轻语的礼性道,眼里含着怜悯。
中君习惯性的勾唇,这个表情跟薄傲寒有那么几分相像。
“我跟他约好了。”
顾清璃眉目淡雅,温和笑道:“你先进厅内坐会儿,我去帮你传。”
说着引着中君往大厅走去,中君看着顾清璃优美修长的曲线,大方高贵,庄重典雅,微微蹙了蹙眉,顾长春自从三年前那场暴乱之后,不是人间蒸发了么?为什么顾清璃还在这里。
“你先坐会儿,我去楼上看看。”顾清璃说着扭头对着屋子垂首立在一旁的管家说,“关叔,给这位小兄弟沏茶,在送点糕点。”
关叔应声向着下人吩咐去了。
中君微微眯起眼睛,顾清璃好像对少帅府上的一切都很熟,俨然有了一家之主的样子,应是生活在这里。
她站起身,将大厅的格局大致看了一遍,忽略掉下人们鄙视猜疑的目光,莫名的感到压抑,走出大厅,站在庭院里,凉风吹来,稍感自在。
中君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对面公寓的灯光,这间屋子本是她特意租的,用来观察云天祈的一举一动,挑选机会,现在那里住的是薄傲寒。
“你在这里啊,还要等一会儿。”顾清璃走到她身边,轻声道。
“你是她什么人?”中君不经意的问。
顾清璃脸上一阵羞怯的潮红,轻轻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未婚妻。”说着她下意识的模向自己平坦的小月复。
中君心里莫名的浮起浓烈的屈辱,笑道:“你怀孕了?”
顾清璃红着脸点了点头,幸福无比,“快两个月了,天祈说把手头的事忙完我们就结婚。”
中君了然的点了点头,看向楼上书房的光,问道:“还没商议好?”
顾清璃微微一怔,尴尬道:“差不多了,他每天都会有三四个时辰在书房的。”
“哦。”中君垂眸敛去眼里的锋锐。
正说着屋内传来爽朗的笑声,顾清璃脸上一喜,轻声道:“出来了。”
说着提着裙裾像屋内跑去,中君犹豫了片刻,也跟了进去。
不一会儿从楼上下来两个相貌堂堂的男人,一个神态闲适,一个严肃周正。
两人的目光停留在顾清璃身上,闪过一丝艳羡,泰林拿出富家子弟的本事,调笑道:“几日不见,清璃出落的越发招人疼爱了,难怪天祈一天到晚的不见人影,原来是守着美娇娘啊。”
说罢,目光掠过中君,眼里闪过厌恶,大概觉得小人物,不足以入眼。
“关叔,我要出去一下,待会儿把书房里的檀香换了。”云天祈清冷的声音从楼上传来,边下楼边将袖口的扣子扣上,他穿了一件白色衬衣,领口的扣子相当整齐,腰间的皮带还可看见飞鹰标识,银白色的钢泽,皮鞋擦得一丝不苟,休闲中透着规整的贵气。
抬眸间,瞥见位于人后的中君,微微一愣,寒潭般的眸子波光划过,目光掠过她的脸,落在顾清璃身上,淡淡道:“什么时候来的。”
顾清璃脸上微红,轻声道:“刚刚来。”
那么陌生的目光,让中君的心徒然燃烧起来,丝丝恨意溢出胸腔,中君勾起唇角,笑的越发的灿烂,狭长的眸子深深眯成月牙。
“这位先生说有事找你。”顾清璃突然想起来,忙将中君引出去。
探究的目光立刻从四面八方投来,中君望着云天祈的眼睛,想要捕捉一丝一毫的情绪,一切都是徒劳,他的眼里除了冰冷的波光,再无他意。
“嗯。”云天祈淡淡瞥了她一眼,便往外走,泰林和尚钟收回目光,觉得在这人身上浪费精力纯属不值,看来不是什么要紧人。
云天祈走到门口,似乎突然响起什么,回头看着顾清璃,“多休息,不要乱跑。”
“嗯。”顾清璃脸上浮起喜意,矜持的点了点头。
说罢三人的身影眨眼就不见踪影。
“天祈没有让你走的意思,你先在这里等着,他忙完就回来了。”顾清璃善意的对中君劝慰道。
中君笑着淡淡点了点头。
“谢谢。”
“嗯,我该回去了,不然会被爹爹骂的。”顾清璃冲她悠悠一笑,提着裙裾走了出去。
中君的目光跟随着顾清璃的身影,眯起的眼睛闪过清幽的冷光,顾家一夜消失,顾长春不是失踪了吗?为什么顾清璃还在这里?顾家的失踪和云天祈又有什么关系?
顾清璃一走,客厅就清冷下来,来来往往的下人,没一个正眼瞧她的,中君扯了扯嘴角,百无聊赖的转悠了一圈,就要往楼上走。
“大胆,谁允许你上去的!”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妈子穿着白色的佣人服,打着扫把,急声喝道。
“额?”中君不明所以的回头。
老妈子拿着扫帚一路清扫,中君步步后退,老妈子的扫帚穷追不舍,直到把她赶出大厅,才心满意足的收起扫帚,顺带将中君的行李扔了出去,散落一地的破旧衣物。
中君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这世道在哪里都一样,连老人都这样,见惯不惯了,她走回去将衣服一件一件的捡起来。
突然,一个修长的身影在她面前站定,蹲身帮她将衣物,鞋子零零碎碎的东西捡起,笑道:“东西还不少。”
中君心头一凌,站起身眯眼笑道:“云天祈,我来投奔你了,要不要我?”心里莫名的空落,丝丝痛楚浪潮一般一波一波的涌来,瞬息间将她淹没,生不如死。
云天祈冰冷的目光突然柔和,眸中流转的华光让人无法逼视,笃然道:“要。”
“我刚刚够给你面子吧?”中君晃悠着手中的一个小包裹痞笑道,若是以前,她会傻傻的相信,刚刚那种情况,他定然是考虑周全了,才给她最安全的反应,越少人知道她的存在,她就越安全。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当年那场暴乱,那场屠杀,一场滔天阴谋,一次计划周密的陷害,她对他的信任,成为他利用的资本,他从那场战争的谋反中全身而退,摇身一变成为列强眼中的护国功臣,而她,还有整个东南军的士兵,成为那场全国战争的始作俑者,历史罪人!
“够。”云天祈牵起温暖的笑意,轻轻吐出这个字,牵着她走进屋,屋内正在清扫的下人眼睛都直了,这是什么情况?
打扫的下人们一见少帅回来,忙低眉恭敬的走了下去,走过中君身旁下意识的瞟她一眼,敌意的,诧异的,奇怪的,各色眼神,当然也包括老妈子的惊恐。
“饿吗?”云天祈突然低头问她。
“嗯,有点饿。”中君冲他吐了吐舌头,转念一想,晚上吃过了,不能这么说,又摇头道:“不饿。”
“吴妈,送点糕点到楼上。”
“是。”
中君皱了皱鼻子,正要说话,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被云天祈拦腰抱起,往楼上走去,中君心下一惊,急道:“做什么?”
云天祈眉目带着澄明的笑意,唇角扬起一个钩子,低声道:“该怎么惩罚逃犯好呢?”
中君知道他还在为三年前那件事介怀,当下尴尬的笑笑,“放了她,让她改过自新。”
云天祈踹开卧房的门,中君心跳一下比一下快,恨不能冲破胸膛,他想干什么,中君极力掩去眸里的憎恶,下意识握了握拳,她深深猛吸了一口气,缓缓松开拳头,寒芒褪去,眼里浮起一丝醉人的羞红,呆呆傻傻,亦如三年前的青涩少年。
“放了她?”云天祈眉梢一挑,将她放在床上,欺身低低道,“应该终身监禁。”
说着俯身吻去,熟悉的青草气息扑面而来,中君下意识握紧袖内的枪,眸低冷光划过,暗自沉下一口气,猛的闭上眼睛,做好心理准备迎接他的温存,突然,一个冰凉的吻落在额间,中君微微一怔,清透的目光下含着冷冽的隐忍,正好看见云天祈审视的目光,认真而平和。
他修长的指抚模过她脸上的疤痕,好似在触模他不曾参与的那些艰难岁月。
“我丑吗?”中君突然笑问道,脸上的疤痕跟着扭曲起来。
云天祈心脏莫名一滞,猛的抽痛了一下,使他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完美的脸庞闪着白玉一样的光泽。
中君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唇角的笑越发的妖娆,不知何时起,她心里越是悲苦,越是愤怒,唇角的笑越是浓郁,这样的习惯怕是跟薄傲寒学来的,她发现这样笑着,会减轻痛苦,会释放情绪,长歌是可以当哭的。
他轻笑,“老样子。”
说完,他俯身用唇瓣捻转过那些丑陋的疤痕,唇角勾起温暖的弧度,眉目净朗。
中君微微一怔,片刻后勾起撩人的笑意,她伸出双臂抱住他,目光柔软,“天祈,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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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zZ万更~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