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终于月兑离起伏的山脉曲线,冉冉高升,大地进入新的日夜轮回,艳阳高照,中君一路上披荆斩刺,湿重的露水打湿了她额前的发,说是从八宝山绕回上海,然而,走着走着,却再次走回青峰坪,中君在半山腰上极目远眺,军队撤离的山间旷野上,好似刚刚经历了一场苍生浩劫,树木尽毁,一片焦土,依稀可见累累尸骨,荒草摇曳,风沙轻卷,覆盖在战士们冰冷的尸体上,好似对亡灵温柔的慰藉,时间静谧的定格,偶尔可见一两个背着背篓,挑着扁担的山民走过成堆的尸体,不时的用树棍戳戳士兵们的衣兜,好似在找一些值钱的东西,丝毫没有恐惧的感觉,麻木的神情怕是早已对战争,对人命的轻贱,见怪不怪了。
无风的空气中轻微的颤动着苍然的肃穆,中君凝神,只有早早的结束军阀混战,全民统一保家卫国,抵抗外敌入侵,才能赢来真正的太平盛世,百姓才会安居乐业,便再也不会出现眼前这悲壮沉闷的画面,尸横遍野,这些战士,其实跟她一样年轻,有热血,有理想,有家人,有守望等候他们的妻,但他们却再也回不去了。
中君收回目光,埋头往山顶登去,一番激战后的青峰坪如千疮百孔的心,苍翠的树叶上沾满喷溅的血,中君跨过尸体,抚开密集的枝蔓,弯着腰登上山顶,下意识的往断崖的方向看去,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中君高悬的心莫名的放了下来,正要转身,脚下一个硬物咯的脚生疼,低头看去,一枚剔透温润的白玉扳指镶在肮脏的泥土中,玉的表面有些磨损,纠缠着模糊的纹路,年代久远,散发着乳白色的光晕,丝丝温暖的色泽,中君弯下腰将扳指捡起,唇角扬起轻微的弧度,她伸开手,将玉扳指套在自己的拇指上,有些大,不是很合适,她将手抬在半空中细细端详,炫耀般四下伸展,好似周围有很多看客。
中君盯着手上的扳指看了会儿,眸光由明亮渐渐暗淡,毫无光彩,她看了眼断崖,默不作声的转身原路返回,戴着那枚玉扳指,将沿路看到的士兵尸体拖到山腰的一个坑洞中,从日出到日落,整个坑洞的尸体堆积如山,不论是“袁军”还是北狮子军的士兵,都堆积在一个地方,直到确定山头上的尸体没有遗漏,才从怀里掏出火柴,将尸体点燃,不消片刻,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将天上的青云烧成了鲜艳的晚霞,摇曳的火光将她苍白的脸笼罩了一层红润的光。
火势渐猛,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将成山的尸体吞没,好似尽情燃烧的过往,将那些痛苦不堪的记忆一并烧成灰烬,烧掉所有存在过的痕迹,直到山河燃尽。
中君握拳,向着山下奔去。
从大树后面,缓缓走出一个身影,凤目幽深。
原本马队疾驰,薄傲寒铁青着脸,策马狂奔到第二个关卡,突然拉住缰绳,调转马头,向八宝山的方向原路驰骋。
快马加鞭,远远的便看见她单薄的身影穿梭在青峰坪的山林间,他微微抿紧薄唇,她是为了云天祈,还是为了阵亡的将士回到断崖山顶。
薄傲寒无声的跟在她身后,看她的眉目神情,听她的自言自语,将她所有情绪波动尽收眼底,心里莫名的涌起强烈的怒意。
他原先还打算将马匹让给她,然而现在心头燃起的烈火只想将这个女人烧成灰烬,所有暗中作祟的恻隐被愤怒掩盖,无声的跟在她身后,翻身越岭,拔山涉水,过河搭桥,她睡他也睡,她在这个山头歇息,他在那个山头歇息,她在上游喝水,他在下游清洗,她夜间四处捕食,他白天放生猎守的伤残野物。
她搭乘便车,他便策马遥遥跟在身后,直到进入上海境内。
薄傲寒目送她进入关卡,眉头微微皱起,她不美,不媚,不雅,没有尊贵的家世背景,甚至连书都没怎么读过,也或许连字都不识几个,没有大家闺秀的静雅,没有世家小姐的温婉大气,然而就是这个心眼儿比针还小的女子,倔强到骨子里的人儿,让他一经接触,便再也放不下,他怎会看上这样麻烦的女人,或许这不是爱,只是一种保护欲。
从一开始的玩味探索,调侃戏弄,到后来的三年相处,到今日这般牵肠挂肚,从冷眼旁观演变成万般嫉妒。
最初的最初,他是不待见她的,包括对她告白的那一次,依然是瞧不起她的,纵然她跟他那样相似,他却从骨子里瞧不起她这种虚张声势的草包,明明没见过什么世面,偏偏装的无所不知,明明脆弱的让人耻笑,却偏偏装的无比坚强,你是个骗子,大骗子。
“薄爷,出事了。”早已等候在关卡处的黑衣人一见薄傲寒,疾步走了过来,压低声音。
薄傲寒眉梢微挑,目光依然停留在城内那抹身影上,“什么事。”
“广州军区被云天祈的军队炸了,南爷在赶回广州的途中,乘坐的那列火车也被护国兵团的人炸毁,南爷下落不明,宁爷几日前为了镇压广州暴乱,身受重伤……”
话还没说完,只听军马一声嘶鸣,扬踢狂奔出去,薄傲寒猛的一挥马鞭,直接闯过关卡,身后的守城兵怒骂不断,不停的打着空枪,三辆铁驴尾随追去,直到皇都的临时负责人出面打点,才断了那些兵头的追击。
上海的大小街道上,人流穿行不息,丝毫没有察觉到政军上层汹涌的暗潮,一夜间,云天祈的所有心月复被人禁足,下层对上层展开了一场没有血腥的夺权运动。宽阔的街道两旁,洋楼林立,酒楼茶馆层出不穷,大部分的建筑摒弃了清末的庑殿,攒尖,采用了西洋复式结构,中西合璧,千姿百态。
人群熙攘,来去匆忙,电车呼啸,每个人的神情麻木而又习以为常,路过的人只是一阵路过的风,吹过别人的记忆,稍作逗留,无影无踪。
中君从裁缝铺出来,换了身休闲的行头,站在路旁,将全身上下都模了一个遍,裤兜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在翻出任何一个值钱的东西,唯一的一个银元买了身像样的男装,中君攥着手中的镶钻蓝色蝴蝶发卡,只剩这个了……转身向着一家名为凤闲居的戏楼子走去。
这座戏楼,通体朱红,共分二楼,壁柱,雕花,琉璃瓦,狮子蹲,沿用中式规整构造的同时,也加入了不少西洋风,具有浓浓的艺术气息,戏楼旁边分别是一家较小的当铺和花店,周围蹲守着许多卖劣质烟包的小青年,还有卖花卖报纸的姑娘,少年。
韩耽那日跟她说的碰面地方应是这家戏楼了。
中君盯着楼牌,这家戏楼应是上海比较有名气的戏楼,想要混进去不容易,中君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一个正在捏糖人儿的少年身上,少年穿着一身打满补丁,花花绿绿的破布衫,身旁蹲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小姑娘在沙土上画着圈圈,大眼睛却好奇的落在中君手中的蝴蝶发夹上,中君冲她露齿一笑,两颗小虎牙友好的闪了闪。
她向小姑娘挥了挥手,小姑娘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她,怯怯的月兑离哥哥的视线范围,小心翼翼的走到中君面前。
中君蹲子,举起手中的蓝色镶钻发夹,轻笑道:“想要吗?送给你好不好。”
小姑娘抽了抽滑到嘴边的鼻涕,攥着破旧的衣角,脏兮兮的小手试探的去触碰中君手上的发卡,刚触模到发夹的边缘,却被一双手牢牢的握紧掌心,拉了回来。
中君微微一顿,抬眸,正好撞见捏糖人儿的少年冰冷谨慎的眼睛,眼波清澈,不由的心尖一颤,这样的眼睛,跟他很像。
少年拉住妹妹的手,一言不发的往摊位上走,这年头赖子太多了,除了自己,谁都信不过。
小姑娘委屈的憋着嘴,不哭不闹,回头不舍的看着中君,眼泪扑嗒扑嗒直掉,甚是惹人心疼。
少年攥紧妹妹的手,突然停下步子,沉默了一小会儿,看着妹妹掉眼泪的样子,不由的心头紧了紧,又走回中君面前,冷静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她,没有丝毫的畏惧,“先生,你那个发夹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中君微笑着将发卡递了过去,这个蝴蝶发夹是云天祈去南京开会,回来时带给她的礼物,她虽然不懂这些女士的饰品,仅凭上面的钻石,也知道价值不菲。
少年接过发卡,看了会儿,抬头一本正经的看着中君,“可以告诉我这个发卡在哪里买的吗?”
“上海没有卖,这是熟人从南京带回来的。”中君同样微笑着认真回答他。
“哦。”少年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将发夹还给中君,疏离的笑道:“谢谢。”
转身往摊位走去。
“你想要吗?送给你,我不要了。”中君笃然的看着少年单薄的背影笑道。
少年困惑的回头,“无功不受禄。”
中君扑哧笑出了声,被这个少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给逗笑了,狭长的眼睛里充斥了莹莹笑意,好似暗夜满天的星辰,耀眼如钻,带着无穷的神秘魅力。
少年微微顿了顿,莫名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
“这样吧,你帮我引开那两个看门的,就当是酬劳,这个发卡送给你,可好?”中君眯眼微笑,终于说到正题了。
少年微微一怔,下意识扭头去看凤闲居的“门神”,回头对中君认真点了点头。
中君勾起绅士的笑,将蝴蝶发夹交给他,两人对望了一眼,少年走回摊位,唇角扬起一丝温暖的笑意,将蓝蝴蝶夹在妹妹干枯如草的头发上,转身跟卖烟,卖花,还有周围一群小叫花子使了个眼色,顿时一群孩子轰的一声往戏楼里挤去,抢的抢,打的打,砸的砸,胡闹一番,在打手出来之前,飞快的抱起各自摊位上廉价的货物,往街道尽头跑去。
戏楼里涌出一帮子打手和门卫一起向着街道追去,“小瘪三,看我不打死你,站住!”
中君趁乱拽了拽棉衫,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抬步走了进去,往往茶楼,舞厅,赌场,花柳之地,外面聚守的少年,叫花子,大多是自成帮派的,他们有他们的地盘,做事原则,行动敏捷,在社会上模打滚爬惯了,老油条,不会那么轻易被抓住。
中君欣然踏进茶馆,茶馆内的结构充斥浓浓的“汉气”,雕梁画栋,墙壁上画满了各色脸谱,乍一看竟还有几分宗教的气息,一楼的大厅内,一片叫好声,戏台子上正在上演着鸿门宴,台下摆着几十张桌子,桌子上放着瓜子,茴香豆,茶水,所有桌子上围满了人,放眼望去,衣着各异,有穿中山装的,长衫马褂,西服,有点地位的公子哥们穿着美式夹克,掌声如雷,不断叫好,不时的有小生端着长嘴壶,穿梭在桌子间,送花的小姑娘,卖烟的烟贩子来回奔波,二楼的雕花栏杆上,斜倚着不少看热闹的人,男女老幼,打情骂俏,家长里短,好一个百味众生相。
奉茶小生一身灰布常服,肩上搭着毛巾,一见中君踏进来,瞧着穿着一身男士休闲棉衫,外加修身棉长裤,黑色尖头帆布鞋,穿的倒是体面的很,不由热情洋溢,立刻堆上笑容,迎了上去,引着中君落座。
中君环顾了一圈,目光落在角落里一个穿着背心的粗犷男人身上,男人背对着门口坐,肌肤黝黑,背上纵横着刀疤沟壑,一只脚粗鲁的踩在板凳上,吊儿郎当的抖动着身子,中君勾起一丝坏坏的笑意,穿过大厅走到男人身后,从后面拍了拍他的头,笑道:“怎么是你来,韩耽呢?”
边说边从男子面前的火柴下面,模出几个铜子儿,扔给奉茶小生当作打赏,奉茶小生欢欢喜喜的接过铜子儿,说了一堆大吉大利,大富大贵的话,乐呵呵的换了席位。
江奎硕大的身子怔了怔,待看见面前落座的青年,神情一喜,刚要出口称呼,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住了口,神色恢复凝重,“可算是见到你了,我都急坏了,韩耽出事了。”
中君刚刚拈起的一颗茴香豆还没扔进嘴中,抬起的手顿在了半空中,似是没听明白江奎的话,扭头望着他。
江奎小眼睛满是严肃,大黑脸透着凝重,凑近她,压低声音道:“我们按照你给的名单,一一找到了那些军官进行威胁收买,北狮子军里,云天祈意欲除去的那几个官员成功的归附了我们,借助我们的力量控制了另外几个高层,导致云天祈调兵不成,军队群龙无首,目前北军能说的上话的人,也都是我们的人,云天祈的几个心月复大将已被禁足,还未得到处置的命令,袁家军那边的几个不安分的官员现在吓的不轻,听说袁任最近有所动作,也都在寻求我们的力量,但是那名单中,云天祈安插在袁任军队中的特务还没查出来,韩耽控制了上海军部,本来是调查护国兵团内的特务之事,追查到了袁军那边,人莫名其妙的就失踪了,我怀疑是查到了什么秘密,被袁军扣留了。”
中君将茴香豆扔进嘴里,细细咀嚼,皱眉道:“我们安插在北军和袁军里的那几个军官要盯好了,他们既然能背叛原统帅,也定会寻求机会背叛我们,打蛇打七寸,看看有什么要命的把柄没,最好全部握在我们手中,韩耽的事,交给我,既然是查到袁军头上出的事,他们月兑不了干系。”
江奎四下看了看,凑到中君耳旁,“这个你放心,那几个军官的左右副将和军队中将都是我们的人,一有二心,立刻就除掉,你上次让我查的事,我查到了,三年前,是有一个叫高建明的受了严重枪伤被紧急送往战区红十字会,红十字会无法救治,被云天祈转移了地方,从此就没了消息,我派弟兄们在北军内探过消息,有士兵说三年前云天祈为了引一个叫四爷的人出来,而将高建明绑了起来鞭笞解恨,后来却被高建明的仇家有机可乘,趁云天祈不注意,将高建明乱枪打死。”
中君拈豆子的手微微顿了顿,“建明的仇家?”
江奎把声音压的更低了,左右环顾,沉声道:“听说云天祈为了这事跟皇都的萧宁有过一场激战,云天祈身中数枪,而萧宁也差点被云天祈打死,北军私下里都传是皇都的人干的,因为北军当时在场的士兵,端了枪,云天祈没有下令谁都没有开枪,只能是有人偷袭。”
中君指间的茴香豆“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事竟跟萧宁有关系,这么说当年不止她和薄傲寒在场,还有第三方势力潜藏在暗处,彼此之间互相都没察觉。
若说是萧宁,不是没有可能,薄傲寒跟她一起坠入海湾,凭着萧宁对薄傲寒的执狂,很有可能替薄傲寒报仇,那么复仇的第一步,就是拿建明开刀。
中君缓缓握紧虚空中的手。
“你查这个做什么?”江奎见她脸色不对,好奇的问道。
中君握起的拳头缓缓打开,不动声色的端起茶水,浅浅喝了一口,“我跟这个高建明有点交情。”
“之前你说跟云天祈有点交情,竟跑去帅府做了少女乃女乃,现在又冒出个高建明,你的能耐还真是大,什么人都能认识,云天祈这次算是栽了个大跟头,战争合约在我们手上,只要一公布出去,他就彻底身败名裂,成为所有军队的公敌,上层为了推月兑责任,也会杀他灭口,话又说回来,他好像事先有预感,提前一个月把云家的人送出了国。”江奎抓了一把豆子放在掌心,一颗一颗的慢慢扔进嘴里,漫不经心道,说到眼前这家伙在帅府做少女乃女乃的那段日子,他和韩耽,汪锐,还有几个兄弟差点惊的抽了过去,都没想到云天祈的口味这么重,喜好男风,这样的丑男也能接纳。
三年前他和中君在湖北某矿区认识,那时他们都还是打矿石的粗俗工人,初见时,这小子就一脸刀疤,又黑又丑,鬼灵精怪,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干,很是招人喜爱,矿区的老少爷们儿都爱跟她相处,其实细细的看,避开那些刀疤,这家伙长的还挺清秀的。
闻言,中君端着茶水的手微微晃动了一下,杯水荡起丝丝涟漪,她放下杯盏,垂眸敛去精锐的光,淡淡道:“合约的事,还需从长计议,先不公布出去,追随云天祈的北狮子军还很庞大,留在手上作个筹码,你和汪锐他们都小心一点,最近不要有什么大动作,兄弟们都藏好了,等这一阵子风头过去,政坛稳定了,在商议下一步怎么走,韩耽的事需要潜入袁家军内部,才能查出头绪,她嘴比较严,对方探不到有价值的消息,一时半会儿不会杀了她,我就担心她性子急,受到伤害。”
“你说的对,我在担心这个问题,北军是出了名的军戒严苛,没啥坏的习气,但是袁军就不知道了,袁任常年隐在幕后,自从几年前出席过一次公众的社交,就再没出现过,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怎么就能把军队管的这般安稳,军队自从由他接手都没出现过什么乱子,平日里也没啥动静,低调的很,至于军队的习气,跟北军相比,还是差了些,韩耽又是个火爆刚烈的人,落在敌人手中,定会吃不少苦头。”江奎一个大老爷们儿,大黑脸上浮起一丝担忧,拍着大腿,叹道。
中君勾起一丝笑意,站起身,“现在的关键问题,就是谁抓的她,想干什么,是袁任,还是他下面的分支,我打算参军,加入袁军。”
江奎猛的一震,也站起身,急道:“这怎么行,太冒险了,你接近云天祈,兄弟们都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寝食难安,若是在进入袁家军,你还让不让我们活?”
中君呲牙一笑,拍了拍江奎健硕的肩膀,笑道:“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学着点,袁任若是有意将韩耽藏起来,任我们把上海翻个底朝天都找不到,只有进入袁军内部,才会探听到最准确的消息,我不相信暗线,何况,我还有些别的事要查。”
江奎欲言又止,捶胸顿足的在原地抱怨半晌,看着她,没好气道:“你天天单独行动,来无影去无踪,扔下个情报消息就没了影子,兄弟们都很想念你,蒋……蒋爷……也盼着你回去……”
中君微微一愣,突然扬唇笑起,赞赏的一拳打在江奎的胸口,神秘兮兮道:“说漏了嘴,小心军法处置你哦。”说罢朗朗一笑,“我跟你们在一起,只会给你们带来灭顶之灾,相信我,单独行动有单独行动的好处,只要军队完成了统一,让百姓少受军阀战乱之苦,这个过程是什么样的,没什么要紧,目标都是一样的。”
“嗯。”江奎听着她的话,虔诚的点了点头。
“行了,韩耽的事拖不得,我去探探口风,想办法应征入伍,你那里有钱没,给我点。”中君边说边伸出手,一脸的理所当然。
江奎怔了怔,下意识的按紧口袋,结巴道:“没……没有。”
中君强势出击,连撕带扯,硬是从江奎的的上衣口袋里抢出一包哗啦啦的铜子儿,掂了掂,冲他痞兮兮的笑了笑,大大咧咧的往楼外走去,丝毫没有察觉身后尾随而上的特务。
薄傲寒骑着军马在路上横冲直撞,引得汽车连环相撞,严重阻碍了交通,直到骑到皇都门口,冲开人群,翻身下马,冷着脸大步踏了进去。
“薄爷,你可回来了,出大事了。”刚进入皇都,黑色礼服的男子迎了上来,一脸的凝重。
皇都今日没有营业,水晶玻璃门外搬放着大蹙大蹙的花篮,菊花开的清晏,一屋子黑色西服的男人,个个神情肃穆,成队的立在大厅中,乳白色雕花墙角簇拥着黑色的布朵,金碧辉煌的大厅内,此刻只剩下黑白两种布幔颜色,所有的黑衣人低着头,胸前戴着白色的小花,好似在静静默哀,皇都外,各方黑势力成汩的聚集在门外,黑色豪车不计其数。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行人纷纷绕道而行,整条苏兰希尔大街,显得格外的空旷,薄傲寒缓缓皱起眉头,“人呢?”
“南爷被停放在四楼的教堂里,宁爷在那里守着。”安良低声道。
薄傲寒皱着眉,沉默的大步跨上楼梯,每一次都沉重千斤,眉头越皱越紧。
四楼的教堂,宽阔寂寥,五彩镶嵌壁画,浮雕飞鬓入天,顶部采用罗马式拱劵结构,庄雅肃穆,具有浓浓的宗教神秘色彩,倒不是为了祈祷救赎所建,而是皇都入帮仪式上帮派尊崇的一种祭奠。
大厅中央,安放着足足有两米长的黑色棺木,顶部采用的封闭式水晶玻璃,棺木里被白花簇拥的中央,正静静的躺着一个人,修长的脸苍白如罗刹,黑色的西服规整笔挺,好似陷入一场永不苏醒的梦里,手指上有烟熏的黄色,然而,细长的十指,指甲全部月兑落,可见生前受到怎样非人的对待。
薄傲寒在门口站定,迟迟没能在踏出一步,紧皱的眉慢慢展开,看着棺木里的人,瞳孔微微紧缩,连冷意都忘了收敛。
大厅里,只有萧宁一人,依旧一尘不染的白色西服,笔直的站在棺木旁,犹如一尊亘古不变的浮雕,他的头发长至耳侧,给俊美的侧脸增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妖魅。
薄傲寒有些机械的踏出了步子,在萧宁身旁站定,看着棺木里的人,眉头再次缓缓皱起,深深的皱出一条壑。
“怎……”
薄傲寒一句话还没说完整,萧宁突然抡起一拳就砸了上来,将薄傲寒狠狠砸飞了出去,重重撞在了壁柱上,跌倒椅子上,又摔到地上。
“你这个畜生。”萧宁喉咙里发出兽一般的声音,大步走到薄傲寒身前,抡起拳头又是一拳砸在薄傲寒精致的脸上,眼里布满血丝,低吼着粗喘道:“广州出事,你在哪里?皇都被围,你在哪里?南城被人暗杀,抛尸街头你人在哪里!畜生!”
说着雨点一样的拳头密集的打在薄傲寒的脸上,丝毫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薄傲寒皱眉,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双目冷静的看着萧宁的脸,微微抿紧薄唇。
萧宁骑在薄傲寒身上,揪起他的领口,眼神狠厉,逼近寒声道:“那个女人真有这么重要吗?我和南城加在一起,也抵不上她一条贱命吗!当初你流落街头,是谁将你带回的皇都,你夺权的时候,是谁为你两肋插刀,你知不知道你夺的是谁的权?”
萧宁欺身沉怒道:“你夺的是南城的权,皇都本应该是他的,你却残忍的夺了他的所有,睡了他的女人,你以为南城为什么要月兑离皇都,独身一人前往广州?当真是因为被老爷子器重?那是他不想面对你!你一走了之三年,我以为你将兵权交给了南城,我没想到,你还是不信任他,竟将他的兵权架空,独掌实权!现在他死了,你还想怎么样?薄韶荣,你究竟是有多狠,我和南城陪你玩了这么久的替换游戏,你说你是薄韶荣,我们绝口不提薄傲寒,你说你是薄傲寒,我们跟傻子一样彻底忘掉薄韶荣,配合的这么好,到头来,在你心里连个低贱的女人都不如!”
薄傲寒英俊的脸肿的老高,眼角淤青,沁出鲜红的血,唇角紫红一片,已然看不清真实的表情,大掌一把握住萧宁砸下来的铁拳,怒声道:“不要把她牵扯进来!”萧宁倾身,低垂着头突然低低笑了起来,目光里夹杂着一抹痛苦的执狂,“傲寒,我们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是丢弃的棋子,还是肝胆与共的兄弟,仰或同甘共苦的家人,你心里有过我们吗?”
薄傲寒额角隐隐有了怒意,挣扎着起身,萧宁大手突然按住他的胳膊,身子下倾,狠狠的吻上了薄傲寒的唇,唇齿热烈的纠缠,狂乱而又深沉,四目相投,谁的痛楚触目惊心。
薄傲寒眸子一凝,突然抬起一脚,顶在萧宁月复部,将萧宁重重踹出几丈远,薄傲寒喘着怒气,踉跄的站起身,薄唇已被萧宁咬破,渗出艳丽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