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864年三月十六日晚。
地点:日本京都,小雏菊。
赏樱会之后的第二天晚上安倍末色就病倒了,正所谓病来如山倒,明明吃晚饭的时候还能谈笑风生,一眨眼的功夫已经一病不起。
夜色正浓,星星洋洋洒洒的散了一空,一轮下弦月挂在天际,好像是天空弯起的嘴角。清柔的月光透过窗子,像一匹银色的柔纱从窗口垂落下来。
屋内,雪村千鹤的脸上写满了担忧,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咬着下嘴唇似乎在努力忍着不让它落下来,“安倍君……”
如果躺在床上的是一位年过八旬的老人,那么,一定能用寿终正寝来形容。可是如今,病人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孩,实在是上帝开的一场恶意玩笑。“我没事……你……回房睡……吧……”安倍末色的脸色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目光无神,四肢发冷。
那语音沙哑低沉且微弱,断断续续的,听得叫人心疼不已。原本还能咬牙忍过去,可是听到这样的声音,雪村千鹤终究是忍不住,眼泪关不上闸的淌下,将她的衣裙濡湿了一片。哭了好一会,她下定决定似的站起身,“我去把土方先生叫来。”
诅咒感觉到她的身体即将坏死,正在放肆的释放能量,妖力过剩,导致撕裂般的疼痛从左手一直蔓延到全身百骸。疼痛使她的双眉紧蹙,但也在拼死阻止,“不!……不要……不要告诉……他……他们……”
“但是安倍君现在的情况……”说着说着,眼泪又一次汹涌。
“……我没事……”见她依然没有放弃去新选组的意思,病危的人还不得不去安慰她,“我只是受了……凉……如果明天还……还没有好……就麻烦你……跑一趟……新选组了……呐?……”
考虑了好久,她总算点下了头,“我知道了……那约定好了,如果明天早上还没有好转的话,我就去找土方先生他们。”她拭去眼角的泪走出房门,“那安倍君,你好好休息。”
纸门被拉上,安倍末色对着空气虚弱的说道,“人已经走了……还……不出来……”
酒吞童子的身体渐渐显现出来,依旧是一贯如此的玩世暧昧表情。他随意的坐在床边,一挥手,整床被子飞起,只穿着里衣的安倍末色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将她从头到脚审视一遍,他邪魅的笑了,“现在的你还真是非常凄惨而美丽,怎么,才几天不见就已经成了这副样子?不像你啊,我可爱的人偶。”
她强行舒展紧皱的眉头,唇角挤出一道弧度,“凄惨?这个形容词可不该用在我的身上。酒吞童子,这么久不见……如今特地现身,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他的目光往下移至她的脚上,半条腿的皮肉已经腐烂地惨不忍睹,血染红了裙子,而且腐烂还在以不寻常的速度蔓延开去,“我什么都知道哦,你的身体已经开始崩坏了,这样下去,过不了今晚你就会全身腐烂,最后化为血水而死。”
“我一直都在等着这个时候。”停顿了一会,他伸手拨开她脸上被汗湿的鬓发,轻轻地抚模她的侧脸,“每一个时空都有着自己的规则,就像结界一样,外来物无法进入,但也有特殊的例子,因为某些原因让两个空间的距离拉的过近就会产生空间黑洞,从而导致外来物的侵入,当然了,你这样的例子也是存在的。这样一来,这个空间的规则就会发动,以排除侵入者。这种力量,生物体无法承受,就会导致死亡。而你,多年来往于不同的时空,若不是体内流着的白狐的血和强大的妖力支撑,你的身体应该早就承受不住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的声音毫无气力,语气却很是阴冷,像那寒冬腊月刺骨的寒风。
他单手撑在床上俯,另一只手摩挲她开裂的嘴唇,“这些日子我在各地奔波,全部都是为了你,我怎么舍得眼睁睁的看着我可爱的人偶死去。”他的声音如同恋人枕边的耳语一般令人沉醉,“但是我刚才说过了吧?我一直都在等着这个时候,你开口求我的时候。”
“求你?开什么玩——”话音戛止,她呕出一大口血。
“哦呀,再不抓紧时间,你可真的要消失了。”酒吞童子那迷人的嘴角玩的刚刚好,凑近她的脸,伸出舌头舌忝舐从她嘴角滑出的一丝鲜血。然后模仿她的声音用酥人入骨的语调说道,“‘求求您,主人,救救我吧。’这句话应该不难开口才对。”
“你死心吧……我是不会说这种话的……”这句话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腐烂的程度加剧,不但漫到了大腿,甚至依稀可以看到白森森的骨头,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传来。
安倍末色直咳血,奄奄一息的模样全部看在他的眼里,可是他却依然无动于衷的浅笑着,“再不开口,就来不及了。”
咳了好一会,总算稍微缓和过来,无力的抬起左手,凝视上面的诅咒片刻,她认命的合上眼,“我……还不能死……快救我……”
酒吞童子愉快的笑了,很是满意,唤了个名字,“红叶。”
一个娇媚的笑声在房间中徘徊,然后就有一只豆蔻鲜亮的纤手攀上酒吞童子的肩膀,随即,那个名为“红叶”的女人从他的背后探出身子,两手还勾着他的脖子。这个女人人如其名如同秋季的红叶般艳丽,比起酒吞童子更可说是风华绝代。
安倍末色无力的出声,“……红叶狩……”
红叶狩,是一种妖怪的名字。日本人喜欢“枫叶红于二月花”的生机之感,而观赏红叶时往往都只能眺望,无法静静地凝视红叶。传说红叶的颜色,是枫鬼的血染红的。枫鬼的忌辰就是红叶祭的次日。传说这位被称为“户隐鬼女”的红叶小姐,幼时本名吴叶,其正体出自第六天的魔利支天(一说自在天)。受到细心照料、渐渐长大的吴叶虽然生得如花似玉,却也不幸暗合了蛇蝎美人这个词语。数年后,吴叶嫁入附近的豪族家中,然而新娘其实不过是妖女的一个分身。之后,红叶改换名字,成为了源经基(赖光祖父)的小妾。不久,经基的正妻便突患重病,家中也不时出现鬼影。察觉到红叶阴谋的经基之子马上将红叶追放到户隐。但是,红叶到达户隐后却集结了一批对朝廷不满的原贵族(多为平将门残党的子孙),他们头覆鬼面,在乡里横行霸道、烧杀抢掠。消息传到京城,天皇马上命令平维茂前去讨伐。红叶虽然以第六天魔王的力量进行反抗,但手持降魔利剑的维茂却毫不在乎。于是,怀抱荡平天下悲愿的红叶只得暂时匿身于六道之中。
闻声,红叶朝床上望去,媚笑起来,“这就是酒吞童子大人的人偶吗?我看不怎么样啊。”
酒吞童子看安倍末色又吐出一口血,总算不再玩笑,吩咐攀附在自己身上的人,“红叶,快点动手。”
红叶捂嘴轻笑,“酒吞童子大人舍不得了?我知道了,现在就救她。”话音刚落,她的身体化为无数的枫叶,像凭空吹过一阵清风,将枫叶全数卷起,把安倍末色整个人包裹起来。
几秒钟后,枫叶尽散,红叶重新现出人身。
病人完全没有好转,反而有了愈演愈重的趋势,酒吞童子的眼中闪过一道杀机,“红叶,你在做什么?”
她拭去嘴角的血迹,抱歉的说明情况,“酒吞童子大人,施在她身上的诅咒过于强大,将我的法术全部反弹了回来。”
“你说什么?!”他开始紧张的时候,安倍末色突然呼吸困难,瞳孔剧烈收缩,濒临死亡的边缘。他连忙挽起她的脖子,“你不可以有事!你听到没有!”
她掐着自己的脖子,声音嘶哑,“……救……救……我……”鲜红色的血液从她的眼眶中溢出来,表情因痛苦而变得狰狞。
只听耳边的呼唤越来越模糊,她大脑一片空白,
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安倍末色!末色!”酒吞童子心一急,眼下先考虑将她的生命延续才对!他俯过脸,毫不犹豫的将她的双唇含住。
红叶看着他口对口的将自己的真元过渡给她,脸上漾开似有似无的笑意:
酒吞童子大人,漫长的生命中,您还是找到了自己命中的女人。
**************************雪花飘下来*************************
时间:1864年三月十七日凌晨四五点。
地点:日本京都,小雏菊。
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
安倍末色从衣柜中随便拣出一套和服穿上,背对着酒吞童子,态度变回当初,脸色也恢复过来,“我知道,你救我的原因。”
他揉搓着自己额前的刘海,“我说过,我是这个世上最爱你的人。”
“真的是这样吗?其实,你是想报复吧?让我一生都为你卖命。”她穿好衣服后转过身,一步一步走近他,半弯下腰,迎上他的目光,说话的温度又降低了些,“八百多年前,若不是我的祖先安倍晴明道出抓走池田中纳言的女儿的你在大江山,你就不会被源赖光用童子切安纲(退魔剑)砍成重伤,销声匿迹花费了整整五百年才痊愈。”
他轻笑一声,没有被这些陈年旧事动摇,“那么久远的事我早就不记得了。”
她只是淡淡的看着他,沉默一会,才想说话就响起敲门声,她连忙眼神示意酒吞童子赶快消失。
雪村千鹤还在门口敲门,声音中藏不住的担忧,“安倍君,你怎么样了?我进来了。”
纸门被拉开,望见屋里的人安然无事的喝茶姿态,脸上立刻阴转晴,喜上眉梢,“安倍君!你没事了?!太好了!”
“让你担心,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