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妖界各区特色鲜明——东区地大物博,西区阴寒潮湿,南区汪洋浩瀚,北区冰天雪地。
一如各自立于顶端的掌权者——东之夜妖,西区黑蛇,南主水皇,北方湮灭者。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悄无声息的落在地面。当万物还未从休眠中苏醒,有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却早已是热火朝天。
——看起来挺气魄的名字,其实就是一处普通小铺。坐落于百花大街二狗胡同左拐再向里一点点。别看它位置烂地方破,这一点也不有损它的超高人气。——尤其是当太阳初升时,那笼屉里热气腾腾的百花卷被端上台的时候。
很牛——这是毋庸置疑的,连整条街道都以其店内招牌点心命名。很拽——主人家对客人极其挑剔,长得美者不卖、长得丑者不卖、看不顺眼者不卖,也就是说,来得早不一定买得到,来得晚也不一定买不着。很抠——这也是不用辩白的,就凭那破烂简陋的店面,以及每日只做少得可怜的10个百花卷这两点,就足以抠到不能再抠了。很阴——这更是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因为名字的由来绝对赤果果的搭了名邻居的顺风车。而那个与它一墙之隔的邻居叫——过云楼。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回到热火朝天的破烂店铺——前方看不见尽头的长龙,攒动的头颅,争先恐后的身影,喧嚣闹腾的气氛,渐渐升高的温度,极大地考验了客人们的意志力。
心急如焚——排在队伍相当后端的浅楼涪陵,此刻的心情可以简单的概括为这四个字。明明晨曦未到便出了家门,本以为会抢到靠前的位置,谁知不仅没有前排,连一半都没挤到,一半没挤到也就算了,那也不至于排到最后的尾巴吧。浅楼涪陵没辙,只希望前方队伍中,被淘汰的买家越多越好。
正在忧心忡忡间,身后的长龙又向外延伸了许多,很快拐过转弯口,不见了影迹。随着冒着热气的笼屉相继撤下,队伍尾端出现了骚动。渐渐地,骚动加剧,心急买不到的客人开始向前推挤。其中不乏身体强壮、力量无穷者。
在这种身体硬碰硬的对决中——身形略微单薄的浅楼涪陵,毫不意外的,不出所料的,充当了肉身飞弹的角色,一道不甚美观的曲线自空中划过。
“哎呀”一声惨叫后,随之而来的乒乓哗啦声不绝于耳,扬起一地尘土翻飞。
浅楼涪陵以绝对实在的力度砸在地面后,以不堪回首的姿势艰难爬起,一张标志的俊脸真可谓五彩缤纷,只留一双黑黢黢的眼睛溜溜转动。
——阿欠!轻轻的喷嚏声在不远处响起。
浅楼涪陵闻声抬头,正撞进一片璀璨异常的星空,初升旭日逆向投影,些许晃眼,只隐约辨出纤细的身形。浅浅光晕中,极致的墨黑张扬的渲染着神秘的深邃,仿佛被紧紧的吸进那辽阔的漩涡,使劲抹了抹眼,再仔细一看,却对上一双戏谑玩味的眼睛。
他猛地惊醒,想到自己居然看别人的眼睛看到呆愣这个事实,不由得尴尬起来,耳根一下子红了个通透,当意识到自己此时所处的诡异处境,又是闹了个大红脸。
“不就是排队靠后了,至于这么想不开?”
清凉的声音如同一汪寒潭,浇熄了烦闷的躁火,利刃一般划过清晨的喧哗嘈杂,来人话语中带着止不住的笑意。
浅楼涪陵微楞,从地上迅速爬起,原地几个深呼吸,随手弹去身上的尘土,确认衣衫差不多整洁干净后,这才从容的转身,看向刚刚声音的来源。
胡同对面茶寮里,安静的坐着一个白色简约骑装打扮的少年,相貌英俊,气质清幽,长长的墨法缎带束起,单手支着下巴,双腿悠闲交叉,而脚上一双玄朱交错的深色长靴,与这身素白截然不符的色调,给安静雅致的小少年,意外的平添了一抹道不明的妖魅。
楼涪陵暗自称赞,好一个风神俊朗的贵公子,他走上前,彬彬有礼道,“这位小公子,你也是来买百花卷?”
“难道这位大公子以为我在看日出?”少年闻言轻笑,充满灵性的眼睛顽皮的眨了眨,下巴向一墙之隔的某个方向点了点,“在过云楼上应该会比视野好些,在嘛,我还是安分的等美食好了。”
过云楼——南区最为神秘的地方之一,传说里面罗尽四区珍奇宝物,传说里面暗含着拥有不可思议力量的内丹,传说过云楼的主人拥天人之姿,可与东区之主媲美,也有传说——那只是一间美丽的茶楼,仅此而已。
浅楼涪陵随着视线,看向前方不远处,胡同的墙外,一座精致优雅的建筑安静沐浴着晨曦的晕光。淡雾缭绕,时隐时现,安宁而神秘。远远望去,在蓝天中被勾画出不可思议的美感——
银蓝相间的琉璃屋檐,翘脚飞檐似开展的鱼尾,阳光的晕染下,闪着莹莹碎光;楼高三层,顶层银白,二层淡蓝,底层浅绿,四围或隔扇或栏杆,间或回廊蜿蜒,极尽迂曲回环之势;凌空的阁道近乎透明,仿佛踩踏于虚空,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油然而生,仿佛立于仙境,而不是格斗厮杀遍布、危机四伏的妖界。
当浅楼涪陵收回目光,却意外的发现,穿透在过云楼的阳光,经过琉璃屋檐的反射,投影在少年精致的侧面,似乎使得那俊美的轮廓五官有了微妙的变化。
灵动的左侧瞳孔,隐约闪烁着幽幽蓝光。
浅楼涪陵定睛一瞧,还是那样清新阳光的气质和相貌,比黑夜更深邃的眼睛。
——奇怪了,许是自己眼花。他没有在这么玄乎的事情上多做纠结。
“这位弟弟叫什么名字?不是南区的吧?”
他随手拉开椅子,就着少年身旁坐了下来,虽然素昧平生,不过这样晨露般美好的少年,怕是没有谁会不喜欢吧。
“我?”少年闻言,暗自将对方口中的弟弟二字划过心头,一脸的不置可否,随即移开一直看向过云楼的视线,微微侧身,把玩着手中小巧的杯盏,“我离家有些时候了,只是随意走走,四处看看。”
“噢?”浅楼涪陵有小小的吃惊,这小少年竟是一个人在外游历,凑上前来好言道,“你小小年纪倒挺勇敢,不过一个人出行真的很危险,尤其是你这样好看,更不安全,小心落到强者手里。”
少年扑哧一笑,看着对面青年有些尴尬的神情,眼里戏谑闪过,漫不经心的摇了摇头。
“看阁下方才身轻如燕,姿态非凡,委实入天神下凡,那风采当真叹为观止。”
身轻如燕,姿态非凡?
浅楼涪陵恨不得一头撞死在百花卷之中,方才自己被推挤的窘态,怎一个惨不忍睹了得,只是一不留神,居然落下了这样难看的形象。可是少年虽正话反说,极尽调侃,可是那捉弄人时充满戏谑的眼神,当真可爱至极,怎么都生不了气——只得干笑着挠头。
“哪里,意外!绝对的意外!”
“我说……”少年嘴角噙起一抹笑意,那上扬的弧度,怎么看怎么像幸灾乐祸,空灵的声音听上去一本正经,却怎么也忽略不了其中的促狭,“小哥,你不是来买百花卷的?那是最后一个了。”说完,抬起小下巴扬了扬。
浅楼涪陵转头一看,暗道糟糕——长长地队伍早已不见,只有最后一位站在台前,笼屉里空落落的,只剩下最后一个百花卷,安静的开着五颜六色的花瓣,等着客人的采撷。
他迅速跳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上前,似乎即将触手可及。浅楼涪陵使劲抑制住狂热的心跳,嘴角笑得似乎要裂开一条大缝。
但是,他忘记有个说法叫乐极生悲——意思就是老天会在你最开心的时候,极其爽快利索的给予迎头一击,非砸的你眼冒金星、晕头转向——这大概就是浅楼涪陵此刻的心情。
即将触碰到那细腻光滑的百花卷的刹那,一双大手在他眼前,毫不怜香惜玉的拿走了那娇女敕的花瓣,然后大手的主人极其高傲的瞥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浅楼涪陵失魂落魄的看着面前空荡荡的笼屉,然后缓缓抬头,哀怨的眼神紧紧黏在店主的身上。
的主人是个中年男子,尖尖的长耳配上硕大饱满的丰唇,简直是力与美的化身,长度与宽度的强强联合,格外富有喜感——只见他抬起深情的眼眸,连眨数眼,对着浅楼涪陵哀怨的神情,撅起那饱满异常的丰唇,毫不羞涩的抛出惊数个天飞吻。
浅楼涪陵眼角抽搐,心神俱裂,只觉得眼前血盆大口扑面而来,惊得弹地三尺,飞速倒退数丈,才停来拍着胸脯压惊。
待到心跳趋近平缓,他四处张望,寻找刚刚那清露一般的少年。可转身一幕又让他目瞪口呆——
胡同靠近街口的那头,刚刚排队的长龙迅速围上那如玉瓷般精致的小少年,人群中走出几个身影,将手中的百花卷恭敬奉上,接过少年信手抛起的闪闪金币,随后队伍如同绽开的烟花,四散而去。
少年将手中的数十个百花卷用带囊悉数装起,当瞥见浅楼涪陵惊讶的视线,不仅不见慌张,反而慢条斯理的将带囊的束口系好。随后唇角微微上扬,墨黑的深瞳里流动着掩饰不住的得意戏谑。
浅楼涪陵呆住,全身上下无处不在透露着迷茫的气息,他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扬了扬手中的带囊,樱唇开合间,轻飘飘的转身离去。
风,扬起满地尘土,连带着少年喃喃的低语。
劈头盖脸的向浅楼涪陵砸来——
“白白这样好看的脸蛋,原来只是个中看的玩意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