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浩浩荡荡下了一楼,转入一片病房区。
病房门口,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在小声的交谈着,听到动静都停下话头看了过来。
“宋老爷子。”里面一个清俊儒雅的青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微笑道:“劳您又来探望师母。”
宋老爷子看着这个青年俊秀的面庞,瞳孔微微收缩,面上却不露声色,“高先生。”他目露关切,带着丝丝恰到好处的愧疚:“骆老夫人现在怎么样了?”
高凌风身边的一个体格强壮,看着就像是东北爷们的青年却有些沉不住气,冷笑一声:“师母睡着了都在喊晴姐的名字,要是宋老爷子能把晴姐带来,那便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邓文诚,你还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进去看看师母醒了没有。”高凌风一个警告的眼神过去,邓文诚只好咬了咬牙,扭头进了病房。
不一会儿就拉开门,示意人进去,只是面色依旧不善。
当初他就不赞成晴姐嫁给宋家老2,就宋立业那家伙,除了有副好皮囊,还有个光鲜的家世,其他的哪里比得上凌风哥,也不知道用什么花言巧语把晴姐骗到手……
想到那个自己视若长姐般的女人满身是血的模样,邓文诚心头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又再一次沸腾升起,紧握的拳头青筋毕露,恶狠狠的盯着宋家一众。
要是宋立业在他跟前,他一定要再揍他一顿。
高凌风沉默着站在门边,神情平静,只是藏在镜片后的眼神飘忽不定,悠悠荡荡,仿佛穿透了虚空,流连在早已逝去的某些幸福画面上……
忽的,寂静的病房中响起了小女孩稚女敕的叫声“外公、外婆”,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目光一触及到那穿着配有圆形小爪印口袋粉色外衣的娇小身影,高凌风的双眼一下子变得通红,死死抑制的情感如山洪一般爆发开来,让他从喉咙深处发出无声的悲鸣。
太像了,这孩子真的太像骆晴了……
简直就跟阿情幼时的照片一模一样!
乌黑的长发乖顺服帖的披在肩头,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莹润的光泽,简直诱人上前揉一揉、模一模才好;五官没有长开,颊上还有嘟嘟的婴儿肥,洁白的额前覆着整齐的刘海,更衬得那张粉雕玉琢般的小脸玲珑可爱。
此刻她乖巧无比的站在宋家长媳的身边,带着微微的无措,瞳仁如同浸在清水中的墨玉,纯净剔透,简直让人疼到骨子里去。
这……便是小晴的二女儿么?
果然是珍珠一般的珍贵明亮。
刚想上前,就听到师母一声似是痛到极处的尖叫,他慌忙抬头看去,只见那从来都是娴雅端方的师母正疯了一般的从床上坐起来,鞋也顾不得穿,满屋子人的注视也全当做没看见,用一种近乎狼狈的姿势扑到那女孩儿面前,伸出颤抖得不成样子的两只手,轻轻地、无比珍重的将女孩儿拥进怀里,嘴里喃喃着:“晴晴,晴晴,我的晴晴……”
宋晏被这带着浓浓绝望气息的拥抱吓了一跳,脸紧紧贴在女人的怀里,能清楚地感受到她急促的心跳,一下一下,震得她的心也跟着微微的酸疼。
这是她的外婆,一个刚刚失去了女儿的母亲……
“亲家,往后小晏就交给你照顾了。“宋老爷子不着痕迹的瞪了满脸不虞的孔珍华一眼,这才微微低了头,与神色冷硬的骆明昭打着招呼。
骆明昭却像是没有看到眼前这么个大活人一般,只深深凝视着被搂在妻子怀中的小女孩儿,一言不发。
宋晏听到这话,也是一呆,看来这“陪陪”外公外婆,可不只是陪着住几天而已了。
宋家的人来了半日都没有得到一个好脸色,最后连宋老爷子的面子也挂不住了,叮咛了宋晏几句“要听话”便转身告辞。
见宋家众人离开,高凌风和邓文诚相视苦笑了一下,都不由自主的围到了骆老夫人身边。
“这就是晴姐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邓文诚心中百味陈杂,当年自从骆晴选择嫁给了宋立业后,凌风哥大受打击,后来便渐渐失去了联系……再见面,已是物是人非!当年那个雅致温柔的女子已经香消玉殒,连生的孩子也有这般大了。
骆明昭叹了口气,蹲子扶着妻子的肩膀,劝道:“微秋,快莫哭了,小晏晏可要笑话外婆了。”
季微秋抱着外孙女温热的小身子,朦胧中就像是女儿小晴幼年的模样,一颗心就像是被撕扯成了碎末一般,痛不欲生!老来丧女,还是悉心护佑长大的独女,这般的打击,实在是让她难以承受。
被这么一提醒,她才从悲痛中猛然惊醒,伸手抚上面颊,泪水冰凉,满脸流淌,而小外孙女正眨巴着大眼睛望着自己,粉女敕的唇抿的紧紧的,也是一副要哭的模样,不由的慌了神,忙忙抹去脸上的泪水,又亲了亲孩子的脸颊,轻轻拍着她的纤软的背脊,“晏晏乖,不哭啊……都是外婆不好,都是外婆不好……”
呢喃到此处,季微秋又是泣不成声……
都是外婆不好,要不是外婆想见见刚周岁的小侑,你母亲也不会执意带你们兄妹三人回娘家,就不会碰上那群丧心病狂的恶徒,还可怜了你姐姐宋漪……才五岁的小人儿,被歹人掳走……让她每每由噩梦中醒来,蚀骨的悔恨都要将她吞没窒息!
如果……如果她没有……
“微秋……孩子还没吃饭呢。”几十年的相濡以沫,对季微秋情绪上的变化,再没有人比骆明昭清楚了,见妻子又陷入了深彻的悔恨中,连眼神空洞迷乱起来,他赶紧出声打断:“看,小晏都要饿哭了。”
声音沉稳温和,渐渐唤醒了她的神智,季微秋喃喃道:“对啊,小晏还没吃饭吧……怎么能让孩子饿肚子呢!”说罢,抱了宋晏就要往门外去。
高凌风忙快走几步,“师母,您要去哪儿啊。”一边双手虚扶着季微秋的胳膊——自从得知阿晴的死讯,师母悲痛过度,一度绝食,近日只是靠输液维持着生命,身子已经是极为虚弱,连床都下不得。
这会儿见她抱着宋晏还一路小跑,难免让他有些心惊胆战……不过,看这样子,小晏的到来果然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