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小米出生于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山路弯弯曲曲的通向远方,那里虽然交通非常不发达,但山清水秀,一座连着一座的青山,中间还夹着一条弯弯的小河。夏天的时候她经常带着弟弟妹妹到河里抓鱼,流水潺潺,一个个小潭清澈见底,小鱼小虾怡然自得,偶尔一两只受到惊扰的小螃蟹,煞有介事地举着双螯,急匆匆地横着爬入水中。河水洗圆的鹅卵石,见证了它的历史沧桑。
河水刚好漫过膝盖,在河里打水杖、追打。
直到太阳快下山了,姐弟三人才依依不舍的带着今天的小收获回家。虽已快傍晚,但也阻止不了沿途各种野花争相斗艳,其中以白色据多,妹妹爱死了这些野花,总喜欢采摘下来编成花环戴在自己的头上,弟弟翘着嘴巴说,二姐真臭美。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映红了孩子们的脸,形成一幅美丽的画面。
姐弟三人一路追追打打,说说笑笑回到了家里。
院子里,爷爷正在给他的那群小动物(小鸡和小鸭)喂食,他盘算着小孙孙们正在长身体,再过些时日就可以拿来给他们补补身子了。
看到小孙孙们回来,他和蔼可亲的招呼他们过去,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女乃女乃正在厨房为他们准备晚餐,蔡小米蹦跶着跑到屋里向女乃女乃炫耀着今天的成就,满头银发的女乃女乃笑咪咪地接过还有生命力的小鱼,她总是嚷着让女乃女乃做她最拿手的清蒸鱼。
蔡小米和大多数山里孩子一样,父母在外地打工,只是偶尔一个新年会才回来过年,剩下他们姐弟三人以及两位老人,相依为命。
所以在她的世界了父母的概念并不深,他们就像远房的亲戚,亲而不亲。
那天晚上,和平时任何一个夏天的晚上一样,女乃女乃坐在用木板搭制的床边,手持蒲扇轻轻摇动,替孙子们驱赶蚊虫和夏天的热气。还讲诉着那个惊心动魂的战争年代,他们如何和村民一起智斗坏人,弟弟听得最认真,总会睁着大大的眼睛崇拜好久。
慢慢地,姐弟几人才进入梦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那天晚上,天气出奇的闷热,让人透不过气。
睡不着的爷爷女乃女乃和几个邻居老头老太太在院子里乘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长里短的话题,院子里老人的笑声混合着昆虫叫声,和乐融融。
夜里,蔡小米被闷热的天气闷醒来,想要喝水,喊了几声女乃女乃没人应,她起床去拿水杯,迷迷糊糊感觉到水杯在动,然后是桌子也有轻微的摇动,还发生吱吱的声音。她顿感莫名的惊慌,匆忙跑去院子里,喊着爷爷女乃女乃。院子里已是鸡飞狗叫,胡飞乱串,乱成一团,惊慌失措的爷爷没来得及思考,就让女乃女乃带着蔡小米赶快跑,自己立马冲进了屋里。
女乃女乃慌手慌脚地拉着她往外跑,突然外面风雨大作,地动山摇,大家疯逛逃命,却不知道往哪逃才是最安全的,这个宁静的夜晚顿时乱轰轰,哭喊声、尖叫声,平时无所作为的村长,在那一刻显得异常镇定,拿着大喇叭冲大家大声地喊道“地震了,大家不要慌,快往空地上跑”。
大家这才有了方向,啷啷跄跄地往空地方跑去。
女乃女乃年纪大了,体力不支,跑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硬撑着往前跑,直到步伐越来越不稳。
突然,她一只手抓住旁边正在拼命奔跑的大男孩,死死抓着不放,歇斯底里地对大男孩吼到“带着我孙女逃命”。
蔡小米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只见女乃女乃表情严肃,平时的慈眉善目在那一刻变得凶恶可怕。
大男孩明显被吓得不轻,但很快恢复平静,什么也没说,一把抓住蔡小米的手继续往前跑。
“不要,我要女乃女乃,女乃女乃”蔡小米哭喊着,想要挣月兑大男孩的手,她一时还没办法接受这突入其来的变化。
可是大男孩不理会,只是死死抓着她的手不放,半拖着她往前跑。
“小米快跑,不要回头,快跑”女乃女乃在后面喊着,那喊声,是那么的撕心裂肺,凄惨极了,以至于许多年后,还时不时的出现在蔡小米的梦里。
蔡小米挣月兑不能,只能回头想要用眼睛寻找女乃女乃的身影,身后房屋倾刻倒塌,还没来得及逃跑的人们,被倒下的残墙断壁压倒,有的被埋在了土里,有的被当场砸晕过去,瞬间血肉横飞,尸横遍野,13岁的蔡小米第一次经历这么恐怖的场面,心惊胆战,大声尖叫。
终于看到了女乃女乃,眼睛刚闪过的希望,瞬间即逝,女乃女乃抱着一颗摇摇欲坠的大树,已精神恍惚,大树连根起,随着一声惨叫声,女乃女乃和大树同时掉进了万丈深渊。
“女乃女乃,女乃女乃”蔡小米肝肠寸断的喊叫声在那个混乱不堪的夜晚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脑袋里一片空白,更加死命的挣月兑男孩的手,才得以解月兑,她往回跑去。
大男孩慌了,从后面紧紧的抱住她,冲着她吼到“你疯了,不要命了吗”
蔡小米哭着喊着,突然脚下一滑,整个身子往下坠。本能的抓住男孩的手,半悬在崖边,她害怕极了,不断地喊着“哥哥,救我,哥哥,救我”
大男孩一只脚倒勾着连根拨起,倒在一旁的大树,面色在那一刻少有地沉静,紧紧抓住蔡小米的手,身边惊恐的尖叫声和往下掉的人们夹裹着灰泥的大雨倾盆洒落,黑色的天幕下哀鸿遍野。
两个小孩,冒着身边的惨不忍赌的场面,就这样一直手拉着手,心里除了害怕还是害怕,但不知道什么信念让他们在这一刻,就这样紧紧的握着手,没有松开。
直到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个大男孩叫伍威,比蔡小米大三岁,邻村的,那天晚上伍威在蔡小米村跟同学玩,突然的地震让他慌不择路地往家跑。
他那时没想过要逃命,一心只想回家找他爸爸妈妈,什么也顾不上。
可是因为蔡小米,伍威最终连他父母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从此,他成了孤儿。
蔡小米醒来,躺在医院里,拥挤的病房哀鸣声不断,脑袋里不断浮现最后见女乃女乃的那一幕,无限的恐惧再次袭来,目光呆滞,嘴里不断念叨着“女乃女乃,女乃女乃”。
隔壁病床边,邻居刘女乃女乃叹了叹气,无奈的说道“可怜的孩子,你爷爷女乃女乃永远地走了,你妹妹到现在也没找到,估计也,哎”。
“你弟弟也在这个医院,但是好像眼睛看不见了,村长已联系到你父母了,哎,这边地震过后,道路就被封锁了,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赶回来,哎,可怜的孩子”刘女乃女乃抱着他昏眯不醒的孙子不停的叹气,一直抚模着孙子的脸庞,一个晚上,他老了很多很多。
蔡小米傻愣愣坐在那里,对于13岁的她来说,那些画面比恶梦可怕几百倍,一时半会儿
让她怎么去接受。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见人就问“我弟弟在哪里,我弟弟在哪里”。
医院的楼道到处都是受伤的人们,痛苦的哀鸣声、申吟声不绝于耳,没人有精力关注一个发疯的小孩。
她慌慌张张的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在二楼的一间病房里见到了弟弟。
弟弟头与眼睛都被白布包着,脸上有好几条刮痕,小手向蔡小米方向模了模,扑了个空“大姐,你在哪里”。
蔡小米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哭,心疼地握着弟弟的手。
“姐,我没事,不哭,医生说等过两天头上的淤血散了,我就能看见了”弟弟用另一只小手模索到她的脸,笨拙地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小北,不怕,姐,姐可以看得见,姐以后就做你的眼睛好不好”蔡小米哽咽着说道,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握住弟弟的手紧紧地,此时此刻,这是她唯一的依靠,也是他唯一的依靠。
半个月后,灾区才渐渐有所稳定,余震的威力再也动摇不了已麻木的人们,封锁的道路也渐渐允许更多的人进来,才允许亲人回家探亲。
当父母见到姐弟俩的那一刻,多天来的担忧与害怕积压在一起,紧紧的抱着姐弟俩嚎啕痛哭。
而此刻的蔡小米已没有了泪水,呆呆的站在那里像看两个陌生人一样,对父母没多少概念的他,现在还多了一些责怪,他们为什么一离开就好几年,为什么不在身边,也许他们在身边爷爷女乃女乃就不会离开,妹妹也不会失终,这是个很难打开的心结。
从那以后,她一直想逃离那个已不完整的家,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已经没办法再完整了。
所以17岁上大学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她想逃离,逃离那个曾经幸福过,又毁了她幸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