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客栈的上房中,并未上路启程的南风竟时倚在窗口,悠然的摇着墨玉扇,静静不语,目光却直直的透过窗户,不知望向了哪里。
过了半晌,南风竟时收回视线,缓缓开口,抬头问道:“小雨,你确定他们在竹林中呆了一夜,期间没有离开过?”
“是,属下在竹林外面守了一晚上,直到天明,两人才出来。”萧雨答道。蹲点蹲了一晚上,虽说萧雨的体能是不容置疑的,但从他的脸上还是能看出一丝倦意,尤其是那双一晚上没合过的双眼,还带着血丝。
“知道了,小雨,你先下去吧。回房休息下再过去吧。”说完南风竟时低头沉思起来。萧雨事后在竹林中探寻过,林中只有一间小屋,小屋中确实有人待过的痕迹,且并未发现有密道之类的隐藏机关。也就是说庆云和龙少爷在小屋中待了一夜,至于期间两人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从之前龙少爷对庆云的态度来看,倒像是迷上了他那张俊脸,难道竟是自己多心了?听萧雨说,庆云出来的时候无精打采的,颇有心事,难道是被龙少爷骚扰了一晚上?不过那少年应该不是个会随便吃亏的主。想到此,南风竟时心情意外的好了起来,嘴角微微扯了下,一脸无害的招牌微笑浮现脸上。
龙府内,补觉的庆云正睡的迷迷糊糊,依稀听到了有人四处奔走喧哗的声音,“快,快抄家伙,少爷和霸一虎对上啦,要找夏候总管去帮忙。”“来了,来了,快,快带我去。”一个粗狂略带嘶哑的声音答道。随后便又是一阵噼里啪啦操家伙的声音。
厌烦屋外的吵闹打扰到了自己,庆云不耐地翻了个身,蒙头接着睡。突然,似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庆云一把掀开头上的被子,猛的睁开双眼。昨天从龙少爷口中得知,这夏侯勇是府中的护院总管,武功高的很,平时只在府中管事,并不出面。而今找他前去相助,想来龙少爷遇上的事情并不简单。经过了昨晚,龙少爷的事情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得管的了。这么想着,庆云便再也没心思补觉了,飞快的下床,连衣服都没顾得上收拾一下便开门追夏侯勇而去。
在虹州城里,除了琉首街,就属这繁湮巷最为繁华了,这是虹州城里有名的逍遥窝,妓院,赌坊,酒楼,只要是吃喝玩乐的营生都集中在这条南北向的巷子里。
此时虽说是白天,但繁湮巷里人潮挤挤,一眼望去前面除了脑袋还是只有脑袋。随着夏侯勇等人一路飞奔到此的庆云顿时傻了眼。这场景,似乎繁华的有些异常了吧。仔细一瞅,便发现问题所在了,巷子两旁的店铺,无论是妓院也好,赌坊也好,甚至是酒楼,一律大门紧闭,安静异常。而巷子的大道上,南北两边的人马各围成一个半圆,正虎视眈眈的彼此对峙中。中间是双方各自的老大——龙少爷和传说中的霸一虎。南边这半圆内,挨着庆云一行人的,正是龙少爷的人马。而北边,自然是那霸一虎的手下。双方人马各有一两百人,都携刀带棍的,看这架势,似乎是双方起了冲突,准备火拼了。哎,庆云心中不禁为龙少爷捏了一把汗,隐藏身份的方式有很多种,你却选择混**,欺男霸女还好说,这砍砍杀杀的也太危险了吧?
“人齐了?好!”龙少爷见到夏侯勇等人的到来,心中底气十足,顿松一口气。得意的轻喝一声,正准备抬手示意手下们向前冲,却无意瞥到了一旁的庆云。这下,刚刚才缓了一缓的神经便又紧绷了起来。“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龙少爷惊道,语气中甚至有了一丝怒气。少主子可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否则怎么向族人交代啊。
“上!”许是看出了龙少爷一方似乎有所变数,霸一虎眼神一洌,随即下令道,“冲!”,身后的手下们便冲向前方,与龙少爷的人马纠缠到了一起,一时间杀声四起,血花飞溅,不时还有断胳膊断腿飞出,场面顿时一片混乱。事态紧急,眼看着身旁不断的有对方人马杀过来,也不去管是不是有所冒犯了,龙少爷一把揪过庆云,狠狠地推向夏侯勇,“你护着他”。说完便抽过手下递过来的一把大砍刀,反手一抡,挥舞着冲向霸一虎。
在来虹州的路上,虽然也打了一架,但是南风竟时和萧雨两人都未下杀招,所以到最后也未见什么断胳膊断腿的恶心场面。但是现在打斗的两拨人马,不过只是街上的混混而已,大部分甚至都不会拳脚,更不用说武功了,却杀得如此凶猛,红了眼睛,失了本性。看着眼前不段在上演的血腥场面,庆云再也按捺不住,用尽全力大吼出声“住手,都给我住手!”。
双方人马被庆云这一嗓子一吼,顿时停住了动作。然而仅仅是一瞬间,霸一虎很快发现喊话的是庆云。他嘴角一抽,鼻子里不屑的哼了一声,手中铁链一紧,再次劈向龙少爷,于是双方人马再次混战到了一起。
“住手,住手!”庆云再想阻止已是惘然,声音一再的淹没在了打斗声中。
擒贼先擒王,四下思量,庆云决定帮助龙少爷先制住霸一虎,于是飞身欲加入战团。一旁的夏侯勇发现他的意图时急忙伸手去拦,却哪里还来得及。只见眼前白影一闪,夏侯勇只模了下庆云的衣摆,抬头再向前看去,庆云已快到战团中心。暗道一声不好,夏侯勇欲飞身前去,却发现身旁的对方人马忽然多了起来,一时难以月兑离。
打斗中的龙少爷身子一侧,堪堪躲过霸一虎的一个猛扑,抬头正瞧见庆云飞身而来,一时分神,脸上被铁链刮了一道,一道血口立马出现脸上,霸一虎脸上一闪而过一丝算计之色。与此同时,一支羽箭从霸一虎一方的后方疾驰而出,目标正是龙少爷。用箭之人俨然功力不凡,羽箭去势迅猛,直啸而过。双方人马听见箭啸声,纷纷抬头,待看清羽箭去向,龙少爷一方人马已是欲救援而不及了。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庆云却一个提气抢先到了龙少爷身旁,借着去势伸手一抱,随后一个轻轻的转身,瞬间两人互换了位置。
看着怀里慢慢滑落的庆云,龙少爷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昨天才恢复了色彩的世界整个都崩塌了。“不!”悲凉的一声怒吼,猛的再抬头,双眸已是银色一片,除了杀气,再也找不着一丝情绪。然而能看见龙影的庆云此时已毫无知觉,左胸不停溢出的鲜血似乎昭示了生命的流逝。
就在羽箭摄入庆云胸口的那个瞬间,繁湮巷的某个酒楼中,眼睁睁目睹了这一切发生的南风竟时终于坐不住了。“小雨,快,带他走!”说完,随手把玩的墨玉折扇瞬间粉碎。南风竟时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悔恨的滋味,都怪自己,只是为了再试探一下庆云的武功底线,始终没有出手相助,一再的告诉自己再等等,再等等会有所发现,却等来了这么个结果。
“真是该死!”南风竟时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可恶。直到庆云中箭的那一刻,他才忽然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在意这个少年,不只是因为那张脸,而是自己与他之间似乎有一种道不明的熟悉感,那感觉就像是很早就应当熟识的朋友甚至亲人。而今眼见庆云中箭,南风竟时忽然慌乱了,因为害怕失去,哪怕还有一丝希望。
朝熙通史记载:朝熙历一二九年,即昊元四十三年,虹州暴乱,死伤500余人,繁湮巷毁。
据知情人士透露,事情的起因是两派**人马在繁湮巷争夺地盘,互相血拼。一方是有虹州小霸王之称的龙少爷,另一方是与之素来有仇的死敌霸一虎。霸一虎一方早有预谋,派人在躲在暗处,伺机暗箭射杀龙少爷。虽被龙少爷逃过了一劫,却误杀了龙少爷得力的属下。龙少爷因此发狂失控,如神魔附体般杀气爆发,再无人能挡,杀得霸一虎一方片甲不留。
打斗中,龙少爷拳脚所到之处毁了三家酒楼两家赌坊,砸了一家妓院,却不料虹州城城主正在该家妓院巡视,意外受伤。为保护城主以及防止其他客人被殃及,闻讯赶来的虹州城官兵立马加入战斗,结果在龙少爷手下不到一炷香时间全军覆没。而杀红了眼的龙少爷却并没有住手,见周围已无敌人,转而逼向己方人马,边向前逼近边大声喊,“该死,在哪?快出来!”眼见龙少爷已是敌我不分,龙少爷一方人马四散而逃,除了腿短的几个倒霉鬼,其他人马转眼便消失无影。怒不可遏的龙少爷转而暴力狂拆繁湮巷中的建筑,巷子两旁的店铺无一幸免,期间又打伤砸伤百余人,皆是无辜受牵连的百姓,不是店铺中的从业人员便是来花钱逍遥的客人。
谁也不知道这场所谓的暴乱是何时结束的,待到繁湮巷中一切归于平静,幸存者恢复意识的时候,已是星月当空,夜风潇潇。混乱的罪魁祸首——龙少爷早已不知去向。昔日繁华喧闹的繁湮巷中陆陆续续的传出哭泣声,哀嚎声以及求救声,伴随着夜空下孤寂的断瓦残垣,控诉着这一场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