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弦月当空,偶有虫鸣蝉叫——
我握着墨锭细细地研磨着,每当心绪无章时,便以这个法子来化解。可今夜,却不抵用,仿佛内心被这一圈一圈缠绕地更为纷乱。
方才,表哥说,城东的章家使人运了一批药材到北方,半路却被人截了,死伤无数,据说是江湖上的叫什么玄岭教干的。
玄岭教是什么?
“旁门左道吧。”他回道,“这些天不要随意出门,听人说在江州看见了玄岭教的教主齐匡,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齐匡……我又默念了一次,心一紧,便又问他这人是何模样。表哥说,只知他三十来岁,具体相貌就没怎么细听。
会是他吗?可他并非像恶人。
放下了手中的墨锭,我移步窗前,看着静谧的夜空,心想着,若明天是雨天,便没什么烦恼了。
第二日,我被雨声惊醒。
心口松了,步子也轻快起来,差点与管家福伯撞到了一块儿。他见我往堂外走,便说道:“表小姐,今日可不要出门,昨夜听说官府缉拿恶人齐什么的,闹了一宿,还是被他逃月兑了,不知道还要犯什么案子。”
“齐匡?”
管家连连点头道:“对,就是这个名字。”
听闻这人并未被官府拿下,不禁松了口气。
用完了晚饭,表哥说许久未听我的琴声,我不好退却,便抚了一曲《归去来辞》,心不在弦,曲声自然散了。
“许是下了一整天的雨,心闷闷地,弹不出这曲的神韵了。”
表哥却微笑着说:“恐昨日看烟花累着了,早些歇息吧。”
我嗯了一声,回了房间。
一个时辰后,我出现在那处凉亭。
我是来了断的,我对自己说。可转念一想,与他并未有什么牵连,何来了断?本就是自欺欺人。如此想着,便又往回了走,却在那时被人挡了去路。
“既然来了,怎又走了?”眼前的男子未打伞,低眉浅笑着,正是齐匡。
我并未说话,只呆站着。
倒是他收起了戏谑的神情,走到我跟前,接过我手里的伞柄,柔声问:“怎么?出什么事儿了?”
我想了想,终问道:“你是玄岭教的齐匡?杀了很多人的齐匡?”
他眉间一蹙,复又笑了起来:“是!”
没料到他回地如此干脆,我不禁退后了两步,他却伸手将我重又拉进了伞内。
靠得太近,似能感到他身体的热度,我只得双手抵着在胸前,与他拉开咫尺的距离。
雨滴落在伞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彷如自己的心跳。
“怕我?”他低柔地问道。
我屏息仰头,见他薄唇微扬,眼神深幽,少了戏谑,却多了一份让人心神恍惚的专注,便抿了抿嘴说道:“我,我来是告诉你,与你本就是萍水相逢,今日,今日便是最后一次相见。”
“为何?相信他们说的,我是恶人?”
“我不知道,你是否是恶人。”我顿了顿,终回道,“入秋,我便要嫁人了,再见面,则不妥,因而……”
“你喜欢他吗?”。他打断我的话。
我点了下头,却不敢看他的眼神。他也未说话。唯有雨声依旧。许久,他缓缓道,送你回去吧。言语中,尽是落寞之意。
本应拒绝的,可我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想,就这么放任一次。
一路,他不说话,让我莫名地紧张,彷如下一刻便要窒息了一般。我不得不说些什么,打破这怪异的感觉。
“上次见到的姑娘不知伤有没有好?”
“她长得挺好看,不过我看若妆容再淡一些就会更好。”
“桂一阁的姑娘都这么漂亮吗?”。
……
我自说自话,好似生来从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
蓦地,他停住了脚步,看着我,低语道:“不要说了。”
我哦了一声,缓步走着。
离家的路越来越近,心也随着纠结起来,直到见到那处熟悉的光亮,才略微缓了口气,看着他,勉勉强强地一笑:“我到了。”
他却执起我的手,我欲缩回,却被他握得更紧。待松开时,手心里多了一件东西,温温润润的,细看却是玉器,呈龙的形状。
我疑惑地看着他。
“收好了,不要现于人前。若今后遇到麻烦事,拿着这件东西,到大明山白云顶便可找到我,到时我定然帮忙。”
“不行,太贵重了。”
他浅浅一笑:“我齐匡送出的东西,从没有人敢不收的。”
在那样清冷的笑意里,我便没有推却,将玉佩握在手心,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到了门口,转身,见他在不远处正静静地看着我。
像上回一般,我仓皇地拉开门,嘭地一声,将那些连自己都说不清的心绪关在了门外。
可为何脸颊湿了?想必是雨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