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思居地处青回城西城门附近,当初清曲一行人救下苏三时便是从西城门进得城。西城门外群山环绕,少城镇,所以打西城门进出的人流也少,以是城西不如城东繁华。
初二早上苏三一早便起来了,一个人在房间里收拾行李。
“吱……”房门开了,楚夫人推门而入。
苏三回头望了楚夫人一眼,“收拾得差不多了,马车什么时候过来?”
楚夫人笑了笑,“不急。再怎么说也是清曲救你回来的,你不应该去辞个行吗?”
苏三抽嘴,“夫人,您这不是故意为难我吗?公子他将我指给您那我便是您的人,您要打发我去哪儿那是您的权力。反正又没出清回城,辞行什么的就不必了吧。大过年的,多伤感。”
楚夫人却是坚持,“必须去。”
苏三也坚持,“要不留封信?”
楚夫人瞪了苏三一眼,苏三软了下来,“好吧……”乖乖地滚出锦园向莲苑走去。
平日里沉得这后花园若大总也走不到头,而此时不想走到尽头却穿过竹林远远看见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朝阳还在鱼肚白中酝酿,即将破晓的冬日清晨,清曲一袭白色深衣外面套了一件同色棉大氅,在这样的冬日清晨更显出尘冷冽,像一个在自己的季节里徜徉的冬日精灵。但到底是冬日,白得叫苏三打了个冷颤。清曲一手执着玉耳壶,另一只手轻按着树叶,叶上的露珠溜溜地顺着脉落滚落滴入玉耳壶中。一片树叶,一片树叶,清曲不厌其烦的采集着朝露。怕也只有青回城的冬日可以取到朝露。
苏三呆立在竹林边缘,望得有些出神。那个救了自己一命对喜儿比无溺爱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的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同住清府半年余与他的距离却丝毫没有拉近。今日将踏上另一条路,是否再与他无缘……
察觉到了苏三,清曲站在树边朝苏三微微一笑。苑如冬天里盛开的一朵白莲花,披着朝阳带上了一丝温暖,苏三怦然心动,脸颊抹上一丝红晕。
苏三对着双手哈了哈气,双手捂上双颊,送给清曲一记笑容,“真冷啊,采集朝露的事交给下人就好了,公子何必一大早起来受冻。”
清曲淡然一笑,“采露,净水,煮茶,亲力亲为方才知晓其中的乐趣。”
苏三讪笑,“我俗人一个,这么冷天的还是窝在被窝里好。”
清曲浅浅一笑,换了话题,问道,“这么早来莲苑,可是有事?”
苏三点了点头,“夫人有间店铺想让我去打理,我是来辞行的。”
清曲沉默了片刻,接着淡淡一笑,“即然是夫人交待的那去便是了,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来找我。”
苏三抬头望着与她几步之遥的清曲,半晌开口道,“喜儿那边就麻烦公子了,店铺就在西城门附近,如果喜儿想我了随时可以来店里玩。”
清曲唇形未动,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回应,“恩。”
苏三无话可说,只好咧嘴灿然一笑,“那我告辞了,公子再会。”
说罢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半年来也未有过尴尬,怎耐最后辞行气氛却突然尴尬起来。艰巨的任务完成,回锦园的路轻快许多。
苏三的行李多出了一个包袱,长长的形状一看便知那是琴。
苏三看了看琴又看了看楚夫人,“夫人……”
楚夫人叹了一口气,“放在身边也是徒增伤悲。绝即已与你血融便说明与你有缘,宝物向来赠有缘之人。”
苏三动了动嘴,始终也未说出来。
楚夫人又说道,“三儿,你悟性极高,我相信你能处理好门内的锁事。但我还是想叮嘱你几句,日后处事要多留一个心眼,切勿轻信他人,即便是见眼也不一定为真。最可信的永远只有自己,明白吗?”
苏三点了点头,“三儿明白。”
气氛变得觉重。
苏三抱上了楚夫人的胳膊嘻笑打趣,“夫人,我又不是去什么有去无回的地方。离思就在城西,您什么时候想三儿了三儿立马回来。”
楚夫人咯咯笑,“想着要与你分开就忍不住这也想叮嘱那也想叮嘱。”
苏三咧嘴笑,“那您慢慢留着,省着一次叮嘱完了以后没得叮嘱了。”
楚夫人咯咯笑,拧苏三的鼻头,“就你有理。该走了,车夫久候多时了。”
苏三点头,放开了楚夫人的胳膊拎起了两个包袱。一个包袱里装着绝,另一个包袱里装着自己的行李。
马车颠簸,苏三靠在车窗看冬日早晨的青回城,除了酒楼外多数的店铺都未开业,街上不乏走亲的轿子和马车,偶尔有早起的孩子哄着串门儿。团聚的节日易叫独身的人感伤,此刻的苏三想念那个不成器的妹妹,还有背叛了她的她和他……
苏三紧了紧怀中的包袱,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了——一包从嫁衣上拆下来的珍珠,几件换洗衣裳,一些碎银子,还有那两只手镯。无亲可走无友可访,在大年初二又要奔向一个陌生的地方,苏三轻叹,一抹孤寂的苦笑在嘴角散开。
在城里马车走得并不快,将近巳时马车才到达离思。
苏三下了马车,拎上了两个包袱,长长叹了一口才气转身面对离思。却不料这一转身着实吓了自己一跳——蒙了厚厚一层灰尘的牌匾一侧的钉掉了歪掉在门楣上,似是一阵大风就能吹掉的样子,店门半掩着,透过一人宽的门缝店内的冷清一览无余。
苏三上前推开门免得门上的灰蹭到包袱上,整个酒楼座北朝南,八角楼,帐房柜台在大厅的东北侧,账台顶上挂着几个蒙尘的餐牌,账台后面是一个大大的置物柜,一格一格的放满了大小不一的酒坛子,整个酒楼里最干净的就数这些酒坛子了。若大的大厅里零散的摆着几张方桌,大概因为平日里没什么生意所以櫈子都腿朝天的收到了桌子上。正对着酒楼大门有楼梯通向二楼,二楼一圈回廊,看样子是包厢。楼梯与账台之间有一个单扇门,吊着青色绣花的半长门帘,估计是通向后厨的。
正打量着门帘被撩开了,一个粗布短打肩头披着手巾的清秀小二走了出来,看见了苏三先是一愣,接着便拍起旁边的账台,“起来了起来了,来客人了还睡。”说完便满面笑容的迎向了苏三。
“客人是打尖还是住店?”说着将其中一张方桌的櫈子拾了下来,抡起搭在肩头的手巾还是擦。
苏三在小二擦干净的地方座了下来,包袱放在一边,“先来点吃的吧,店里有什么招牌菜?”
小二嘴倒是溜,“现在大年初二,我们的掌勺大厨回老家了。给客官您来几样家常菜成不成?”
苏三点了点头。
小二见状便报起菜名,“小店有酸辣土豆丝儿、青椒炒肉丝儿、红烧茄子、麻辣豆腐汤……”
苏三打断了小二的话,“一份酸辣土豆丝一份豆腐汤,再烫一壶酒。”
小二点头,“好咧,客官您稍等。”说罢便蹭蹭撩起门帘钻回了后厨。
苏三环顾四周,这时才发现账台后面站着一位账花发白须的账房先生。那账房先生正盯着苏三看,见苏三发现了他便哈哈一笑,“店里也不知多久没客人咯。”
苏三轻笑,“这儿的大厨怕是早就卷铺盖走人了吧?”
账房先生挠头,傻笑,算是默认。倒是个可爱的老顽童。
苏三又问道,“看这装潢想必刚开张时也是豪华气派,怎生落到这副田地?”
账房先生从账台走了出来,蹬蹬蹬跑到了苏三对面坐下,“头两年生意倒还不错。城西人少,来这里吃饭的人都是些图新鲜的有钱的有权的。后来城中开了间湘竹居,和这离思居如出一辙,来这里的人便渐渐少了。不久掌厨那个小老儿说什么身体抱恙卷铺盖走人了,他走得突然一时找不到接手的厨子,所以不得不歇业。重开业时湘竹居风头正劲,根本没什么人再大老远来这儿了。掌柜的那个龟儿看没什么油水可捞领着小的们集体卷铺盖走人了。只有小双小虎这对知恩图报的两姐弟一直陪着我这个老头子死守在这儿。这些年来离思居一直入不敷出指着东家出钱养着我们几个。”
苏三问道,“既然拉不敷出为何不关店?”
账房叹了口气,“这话我也跟东家说过,东家却说她开这间离思只为等一个人。反正现在算上那懒鬼厨子一共也才四张嘴吃饭,没多大开销。”
说话间菜上来了,小二端着托盘向这边走来。
苏三鼻子凑到菜上,深吸气,“哇,好香。”说着便用汤匙舀了一块沾满油泼辣子的豆腐送入口中,香辣烫嘴,吞入胃中激起一阵暖意,汤头浓浓的香味还在舌尖不肯散去。苏三满足地眯起了眼,“你们这群蠢材厨子手艺这么棒居然让店里冷清成这样!”
小二揶揄地笑了笑,“客人不来我们也不能上大街去硬拉呀……”
苏三白了小二一眼,“去把厨子还有小双叫来。”
小二略带疑问,“不知客官所为何事?”
苏三放下了汤匙,将一块拇指宽的玉牌放在了桌上,右手轻握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打今儿起我便是离思居的新掌柜,快去把那二人叫出为,我要话要说。”
小二愣住了,“诶?……”
账房老头推了小二一把,“还不快去。”小二这才反应过来,溜溜地朝后厨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