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踏上捕快生涯,我就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尽管最初是出于为父报仇的私心,但当我看见因妖魔肆虐而受伤和消失的生命,我就已经把自己豁出去了。
师父说:做捕快的,迟早都有那一天,越是功绩卓著,就有越多人在暗处虎视眈眈。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再小心也只是推迟这一天的来临。既然做了这一行,就要随时做好翘辫子的准备。
现在,我的心情反倒是平复了许多,这几天被关在黑牢,难得有时间静静地想想这些年。曾经的我也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孩,穿着飘曳的长裙,盘起坠马髻,戴着金步摇,弹琴作画、女工刺绣样样不差。
我本可以继续过着那样养尊处优的日子,就像其他女仙一样。可心里一直有一个懵懂的东西在驱使我一步步走上现在的道路,那究竟是什么呢?我曾经以为是为父报仇的执念,又或许是英雄主义的情结,可自从负责天庭治安后,每每听到从前同事说起人间妖魔横行,内心总有一种冲动,恨不得立即去把这些害人的妖孽绳之于法。也许这就是我喜欢做捕快的真正原因——对生命的怜悯和尊重。
如今,我落到这步田地,却没有自怜自悯,唯有一腔对苍生的痛惜和不舍,我不愿意早早离开这个世界,我还有许多未竟的事业,我要人间处处欢笑,我要人间再无疾苦,我要人间从此太平。
有些讽刺的是,引发我这番思考的竟是黑魔说的那四个字“天下太平”,这四个字促使我第一次如此清晰、明确地读懂自己的内心。真好笑,其实我骨子里仍是和父亲一样,标准的傻瓜,将天下太平当成理想的傻瓜。
想到这里,我苦笑了一下。惹得端木磊和那侏儒扭头看我,大概以为我魔障了,大难临头还笑得出口。我低下头不想引起他们的注意。但那侏儒却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冲到我面前,用鸡爪似的手紧紧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来,我只能恶狠狠地瞪着他。
端木磊见状,生怕有什么变故,急忙问道:“天师,有什么不对吗?”。
那侏儒没有说话,盯着我半晌,又伸出手掐着指头算了半天,脸上神色开始有些不自然,拉着端木磊走到一边。
“这丫头动不得。”那侏儒缓缓说道。
端木磊急了,“为何!?”
“我这些天急于算出换血大法的时辰,加之我看这丫头时都在黑暗之处,没看清她的模样。刚才那丫头一笑,引得我看她一眼。这一看真是不得了,她的面相是标准的格杀命,她此生必是佛挡杀佛,魔挡杀魔!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动不得的。”那侏儒认真地说。
我竖起顺风耳听到他俩谈话的内容,暗暗好笑。那侏儒算个什么东西,还能替我算命,小时候老爹找太上老君给我看过面相,当时老君就说了一句话:“把这孩子带回去吧,她的面相我算不了!”哼,老君都算不得,这侏儒算个屁啊!
端木磊听了侏儒的话,面有不甘,说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如今,再找其他换血的人选恐怕太迟了,像那丫头那样旺盛的生命力,又有一半魔族血统的女仙天下再没第二个了。”侏儒遗憾地说。
“如果没有魔族血统的女仙是否可以?”端木磊问道。
“按理说是可以的,毕竟古方中并未记载非得血液匹配,可是依莲小姐病已膏肓,我在人间这些年,研习了他们的医术,有些东西是很值得借鉴的,就比如血型相配说。所以我担心血液不容反而会损伤她的身体。”那侏儒谨慎回答。
端木磊沉吟片刻,面色沉重,说道:“如果我非用她来换血呢?”
“那是自寻死路,她的命是谁都拿不走的。”侏儒淡淡地说。
“哼!我偏不信命,当初师父偏袒师弟,说他是魔界不世出的人才,可那又怎么样!今天的魔皇是我,不是他秦正!”端木磊的语气中满含恨意,我打了个寒战。
侏儒摇摇头,说道:“恕我爱莫能助,与秦榛这样命格的人结怨是我派修行的大忌。祖师爷说过,格杀命的人我们是轻易动不得的。”
“你动不得,未必我就动不得,我堂堂魔皇有什么可怕的,顺我这昌逆我者亡,这是我的法则!”端木磊恶狠狠说道。
“那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在下告辞!”说完,侏儒一拱手,甩袖而去,自言自语道:“自作孽不可活。”虽然声音很小,却被我收到耳中,
侏儒走后,我依然披着那张该死的网,立在床前,我看着端木磊,他的眼神充满着仇恨。直到床里传来轻声的呼唤:“爹爹。”这声音轻轻柔柔,婉转动听,好似黄鹂初啼。
这一声传来,立即化去端木磊的一脸冰霜,他的表情顿时柔和了许多,眼中也充满慈爱。我不禁讶然,这是怎样的女子,竟能使端木磊这样的魔头瞬间情绪逆转。
想当初,我对老爹可没这么大的影响力,我爹只在看着娘亲画像时才会出现片刻柔情,我忍不住有些羡慕这个端木依莲。
端木磊听到女儿呼唤,快走几步迈到床前,床里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柔软无力可又滑如凝脂,我在心里感叹,这才是女孩的手啊!端木磊轻轻握住那只手,小心翼翼,仿佛生怕一用力就会捏碎似的。
“莲儿醒了?要用些什么吗?”。端木磊柔声问道。
“爹爹,不涌了,女儿已经好些了,今早还下床走了几步呢。”那好听的声音娓娓道来,就像一缕清泉润了端木磊的心灵。
“莲儿不要逞强,还是要多休息为好。很快你就会完全好起来,像从前一样,能跑能跳,还能飞呢。”端木磊轻声安慰道,看来他真是不打算听那侏儒的劝,仍要一意孤行强行换血。
说实在的,要是换血不会死,我倒是愿意帮帮这位依莲小姐,可是我再无私,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毕竟我还是很惜命的。这些天,我唯有寄望于师父他老人家见我多日不归,去找救兵帮忙。可眼看着就要成刀俎上的鱼肉了,连救兵的毛都没看见一根。
那端木磊放开女儿的手,转身瞥了我一眼,眼神跟刀子似的,这变脸也太快了吧!只听他冷哼一声,下令道:“传巫青!”
不到片刻,一个上身赤果的男人走了进来,古铜色肌肤,漂亮的月复肌,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男人进来目不斜视,当我不存在,只是躬身向端木磊行礼。
“巫青,你来替你师父实行换血大法!”端木磊下令,原来这男人是那侏儒的徒弟。
“遵命。”那人答道。我有些瞧不上这男人,师父不做的事情,徒弟倒做得,这是什么道理?虽然我对老头有些小小看法,可老头说的话我可是绝对听的。
那人说完,就朝我走来,旁边一名女侍递上一个托盘,里面除了针管类的器械,还有一些草药和符咒,的确融合了人类的医学科技,可我一看见那尖锐的针头,头皮有些发麻。
那人先是取出一个小瓶子,在杯子里滴上几滴,将那草药碾碎后放入杯中,加上了一点水和匀。紧接着,上来两名女侍强行撬开我的嘴,将杯中物灌了下去,只觉得喉咙一阵火烧似的,呛得我直咳嗽。
一阵眩晕突然袭来,这应该是麻醉类的药品,为了在施法时避免我挣扎,以免阻碍施法过程。可我不是轻易服输的人,我使劲瞪着眼睛不让自己睡去,那巫青显然有些惊讶,咦了一声,说:“你还真能撑!”
我冷哼一声,勉强撑起身子,用力一咬下嘴唇,鲜血顿时涌了出来,痛楚的刺激下,意识一下子清明起来,我倔强地看着前方,微微一笑。
端木磊见状,怒气冲冲,直奔我而来,一巴掌重重落在我的脸颊,我被扇得摔倒在地,额头碰到桌角,顿时鲜血直流。
他还不解气,抬脚要冲我的月复部踩过来,我赶忙一滚,躲过他的一脚,可只换来他更甚的怒气,紧接着又是一脚迅速向我踢过来,我连忙要躲,可已贴在墙边,无处可躲,只能赶紧抱起头,尽量保全自己。
我咬牙等待这一重创,可几秒钟过去了,那脚并没有如期落到身上,我抬头一看,一个宽阔的胸膛将我紧紧揽在怀里,这人用后背生生挡住了端木磊的飞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