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暧昧气氛,锦被随意铺叠在地板上,因为我疼痛难忍时的翻滚,呈现出一种别有意味的姿态——那时,我已是半昏迷状态,没有机会亲眼看见煊与仲彦推门进入时的瞬间表情,一直深以为憾。当然了,这是后话。
哪吒早已察觉到两位不速之客的到来,他表现得极为淡定,并不着急应付,只是明显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我。刹那间,气氛剑拔弩张,据仲彦事后向我描述,那一瞬间他只感到不寒而栗,毛孔统统张开,一股刺骨的寒意迅速布满整间屋子。
这一神一魔强大的气场让这本就狭小的空间变得更加压抑,哪吒清楚地知道此刻魔皇心中在怀疑什么,但他压根不打算解释,他不屑,凭什么要解释!秦榛又不是他魔皇的附属品,有必要解释吗!
而魔皇此刻已然被眼前这幅貌似奸夫婬妇的场景冲昏了头脑,一个是曾经的心上人,一个是这辈子遇到过的最强劲的对手。而这个女人就在昨天还刚刚答应与自己成婚,可一转眼的工夫却以去天庭了结事务为由,实则暗地里与情郎行苟且之事!熊熊的怒火已将他的理智湮灭,极度的愤怒和羞辱让他的眼睛变成赤红色,
魔之所以为魔,是因为他们具有魔性,而所谓魔性,是一种将执念发展到极致的境界,不过通常情况下他们可以保持克制,越是高等的魔克制力就却强,只有在极为特殊的情况下才会导致魔性大发。
而今魔皇本就对秦榛存有诸多误会,今天再加上这一桩所谓的捉奸在床,累积在一起,已大大突破他能忍受的极限,双眼赤红是魔性显现的征兆,如果不加控制,后果无法设想,简单的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别看哪吒表面依然一副不搭理人的架势,其实已悄悄在周遭布下坚固的结界,他与魔皇自打上次仙魔一役后便憋着一股劲,眼下这情境下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若不是哪吒顾忌秦榛,早就按捺不住了。
这一神一魔剑拔弩张之际,差点忘了这屋里还有一个妖呢,古人说三人行必有我师,虽然用在此地不是很妥当,可大致道理是相通的,三个人中间总有一个稍微明白点事儿的。仲彦进屋后很快便发现了异常,他看出情况明显不对劲,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他可以肯定绝对与风月之事无关。
可惜,他还来不及提出质疑,便已被无端牵连进一场一触即发的恶斗。情况急迫,他只好暂时撇下疑问,十分迅速地拦在即将爆发的魔皇身前。
“大哥,等一下,弄清楚再说也不迟啊!”
魔皇几乎是咬着牙根,大声喝道:“闭嘴!”
这一声大喝是用内力发出的,若是没有深厚道行的听见便会即刻五脏俱裂,我因为被哪吒护在结界内,所以不会有事,但仍是被这声大喝从半昏迷中猛然惊醒。这一醒,便立即感到剧烈疼痛一浪浪袭来,可见能够痛晕过去对我而言是一种解月兑。
一旦恢复了疼痛感,我很快便完全清醒,一睁开眼便对上哪吒关切的目光,心中稍稍安定,至少不用担心魂魄再因为疼痛而逃离,但因为无法承受哪吒饱含深切爱怜的注视,只好微微移开目光,却发现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人。
我眯着眼,强撑着抬眼看去,不由心头一紧。哪吒贴着我的脸颊,轻声耳语:“他好像误会了,需要我解释吗?”。
哪吒这么一说,我立即了然,原来如此,怪不得煊的眼神好像要把我生剐了一般。我在心里冷笑一声,我虚弱至此,几乎如同送了半条命,而他眼里竟只能看见我与哪吒的暧昧姿态。可转念一想,我与煊的情义早已不复存在,他当然不会在乎我的生死,他在乎的只有他魔皇的颜面。
想到此,我心中稍稍平复,些许是因为意识过度集中在煊的身上,疼痛感消减了许多,我强撑着哪吒的手臂,示意他扶我起身。哪吒惊诧地看着我,我淡淡一笑,用恳求的目光望向他。他低声询问是否能够撑得住,我坚定地点点头。
于是,哪吒搀扶着我站起身,刚一站起,只觉得天旋地转,伸出手迅速扶住床边的立柱勉强站定。我不想过度依靠哪吒,因为那样只会让我看起来过于孱弱。我不想告诉煊,也不想让他看出什么,至少现在不想。
我不喜欢解释,也从来不屑于为自己辨白,清者自清,那些把我想得不堪的人,根本就不值得对他们多费口舌,因为即便我有千般理由,可他们本就污浊的的思想根本容不下清澈的涓流。
在此之前,我从没有真正恨过煊,即便是他要亲手杀我,我也对他没有半句怨言。可现在,我恨他,我恨他对我产生这样龌蹉的误会,我恨他被魔性迷惑了心智,我恨他此刻看向我的目光中赤果果的厌嫌!
我站稳身子,冷冷地望着他,“我的事情还未了结,今晚子时之前,我自己会回丰都。”
“不行!现在即刻与我回去!”煊低沉着声音,眼睛通红,我看出他在极力克制。
“你在愤怒什么?还是分明就是嫉妒?哦,你吃醋了!”我假装调侃的口吻深深刺痛了他的自尊。
“可笑!”他收回眼神,掩饰心虚。
我继续说道:“你我之间本就是场交易,从前的情意早已烟消云散,况且你也曾答应过,成婚之前给我时间处理未了之事。可现在是怎么了?这才不到一天的功夫,突然之间冒出来,一副戴了绿帽子的委屈模样!我问你,可笑的人究竟是谁?”
一听我这话,煊的眼神猛然间如同一道利刃直直刺向我,如果说从前他看我的眼神中尚存几分耐人寻味的复杂情绪,那么现在他的眼睛里只剩下赤果果的恨意。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恨比爱纯粹,纯粹的事物就简单了。
“仲彦,我们回去!”煊冰冷的语调听不出任何情绪,他眼中的赤红色已经褪去。但我了解,恢复常性的煊要比刚刚那个魔性的他更加可怕。
说完,煊转身跨出房门,仲彦跟在后面走了几步,又犹豫着回头看向我,拧着眉头,张着嘴动了几下,我看出他的口型,不禁失笑,他在说:“我回去劝劝他,晚上你先别回来了,等他消了气再说!”事到如今,仲彦倒成了我们之中唯一的明白人。
见他们确实已经离去,我全身紧绷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随之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一股灼烧的热浪从五脏六腑向外蔓延开来,我好像被人从冰窖直接扔到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我缩紧身子,直直倒在哪吒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