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彤进宫伴读时,伺奉的是比他大一岁的赵澄。赵澄性子贪玩,皇子没什么机会见识外面的热闹,对沐彤讲的街头小面人、推杂货车的小贩、耍猴子的艺人这些很感兴趣,尤其沐彤讲到晚上去草地里捉蛐蛐等,赵澄恨不能自己也能去。沐彤对他不象其他人那样拘束,他有时甚至会揍他,在没别人的时候——如果被他的坏脾气惹恼的话。论打架,赵澄虽然比沐彤大一岁,但由于体质偏弱,还是吃亏的。尽管这样,赵澄还是觉得跟沐彤在一起玩耍很开心。而沐彤每次告假回家,回来时都会偷偷弄些街头的小玩意带给他。所以后来沐彤得到皇帝许可离开皇宫,赵澄第一个就觉得不乐意。
赵澄很想叫沐彤继续留在宫里陪自己玩耍,甚至想央求父皇不要答应放他走,但被沐彤挥拳相向,只得作罢。
“觉得闷了,你来找我。”沐彤想都不想的就这样随口跟赵澄说。
——沐华至今还记得那天的情景。
沐府前院看门的进来禀报时,脸上带着迟疑和迷惑,说门口有个小公子,年约七、八岁,看他衣着服饰华贵,不象寻常人家,而且他指名道姓的要见沐大人。看门人不明就里,只得进来禀报。沐静秋正陪着夫人说话,沐华倚靠在沐夫人身边听着。沐静秋问是怎么样一个小公子,可有报姓名。看门人比划了一番,长得有这么高,白白净净的,好象并没有别人陪护的样子,问他什么名字,他也不说,只是说沐大人认得他。沐静秋也觉得奇怪,于是吩咐将人带进来。
不一会,一个看起来有些神情懵懂,到处东张西望的小公子跟在门人的身后,出现在大厅门口。沐华好奇的看过去,只见他细眉大眼,皮肤白皙,虽然通身锦衣华冠,但是体态显得纤瘦,走起路来有些摇摇摆摆。衣裳上是镶金缀银,而他左手一个糖葫芦,右手还抓着个裹着芝麻的白面饼,似乎是街口小贩那里卖的,端的看起来滑稽。
突然,坐在太师椅上的沐静秋“蹭”的一声,猛站起来。沐华和沐夫人不明就里,被吓一跳,连忙向他看去。只见沐静秋站那里象木塑一样,张开嘴,眼睛瞪得似乎要掉下来了。过了好一会,沐静秋好象醒了过来似的,搓搓眼睛,急步走上前,围着小公子转了两圈,又看看他的身后。
沐静秋说了句:“你……”又停下来,似乎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而小公子只是眨巴着两眼,眼睛轱辘地围着他转。
沐静秋镇定下来后,咳了一下,挥手叫其余人退下,然后转过身来,面对着小公子,举手揖了礼,口称“三殿下”。口气郑重地问:“三殿下!您……,您怎么会一个人跑来沐府?您从哪里来?您身边的人呢?”
“我从宫里来,我没有带人。”赵澄大大咧咧的回答。
沐静秋张口结舌。“您……您……,您是说,您是一个人从宫里来的?”
赵澄肯定的点点头。
沐静秋追问:“您怎么来的?”
“走来的。——嗯,好累。”赵澄弯腰锤锤自己的腿,露出愁眉苦脸。
沐静秋恍然大悟,连忙把他带到椅旁叫他坐下。沐夫人带着沐华站到一旁,不明所以,不敢造次。
“沐彤呢?”赵澄问。
沐华这下听明白了,原来这就是弟弟沐彤在皇宫里伴读的三皇子赵澄。他不知何故,居然只身一人跑来了沐府,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而这个三皇子还颐指气使的说:“我来找沐彤,他呢?叫他出来!”
沐华的脑海里顿时出现四个字——目中无人。
赵澄一边说,还一边东张西望,好奇的打量大厅的四周。当他的目光落到沐华的身上时,却被沐华怒气冲冲的瞪了一眼,不由得一愣。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可能感觉到其中有威胁的味道。他心里不禁有些怯意,连忙挪开视线。他缩了缩脖子,转向沐静秋,又细声细气的说了一句:“我想找沐彤玩。”
沐彤不在府里,赵澄闻言大失所望。
沐静秋向赵澄引荐了沐夫人和沐华,叫沐夫人带他们一起到后花园去。赵澄虽然对沐华有点畏惧,还是勉勉强强的去了。沐静秋然后派人赶紧给皇宫送信。皇宫里接到讯息,起初还不相信,后来找来伺候三皇子的人,这才发现三皇子的确不在皇宫里,这才惊慌失措,赶紧派人来把三皇子接了回去,之后,不管怎么问,也没弄清楚他是到底是怎么偷偷溜出的皇宫,接下来是对宫中各个跟随伺候的人的各种罚责,这是后话了。
赵澄被接回皇宫后,从此跟随的人都格外小心谨慎,赵澄就再难找到机会偷溜,因此闷闷不乐。后来大概是赌气,结果夜里在院子里受了风寒,病倒了。皇帝疼他,于是答应让他出宫找沐彤玩耍,但要掩人耳目。
“皇宫教习的事便是由此而来。”沐华笑说。
“怪不得。”
“嗯,这都是陈年旧事了。现在赵澄十九岁,已经出宫设府了,可以想上哪上哪,没人管他了。有时还是要拉上沐彤一起。”
“说起来,身为皇子,兄弟虽多,可是其中各种厉害关系,彼此总是有警戒之心,想来也是无奈。”
沐华抬起头,望向京城的方向,隔着院墙,其实看不到什么,只有空中掠过的几只飞鸟,划破天空的宁静。她估模着时候,说:“他们去云山寺里烧香,这时候已经到了吧。”
“云山寺在西面,等烧完香,然后再绕道过来,也有十来里,等到山庄时,大概要到午时了。”
蓝色的天空一片澄净,时候已经渐近午时。陆子睿亲自去到酒窖里选了几坛酒,又问了陈管家各项准备的情况。当他回到院子时,沐华剪了几支桃花,叫丫鬟找来个花瓶插下,送到大厅里去摆放。
沐华见陆子睿额头上稍有微汗,便拿出手帕帮他拭擦,这时,只见赵世渠从院外匆匆走进来。沐华收了手帕,抽身站到桃树下,把玩枝条,却是留意着赵世渠带来的消息。赵世渠只当什么都没看见,神态自若。他向陆子睿禀报说山庄外的大路那头,出现几匹快马,看样子,似乎是客人到了。
陆子睿看向沐华说:“我去迎接。”
沐华点头含笑说:“你去吧,我也稍事准备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