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禾怀里揣着几张轻飘飘的银票脑子里一片空白，自小就随身带着的那么件物什就这么没了，但是心里却没觉得半点的可惜，甚至是有些庆幸的，因为从小女乃娘师傅们就在耳提面命的天天唠叨，你们万事以太子为先，以太子为重，不论出了什么事都要维护太子……现在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
也是，都这么多年了，这些话就在心里生了根，不知不觉就忘了自己的存在。
还没走到近花明月楼的时候就隐隐约约传来了众人嘈杂的声音，把街道都塞得满满的。宋嘉禾抬脚走进去，只见众人都集中在一个地方，吵吵嚷嚷的根本听不出在讲些什么，宋嘉禾也没有在意，他只是仔仔细细的寻找着夹在人群中的瑶光所说的那张桌子。可是这里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宋嘉禾一张张脸的看过去，却发现那些人顶着的都是陌生的面孔。
太子不见了。
大脑在发现这个认知后就变得一团糟，宋嘉禾开始慌张和不知所措的四处张望。
猛然间花嬷嬷柔软绵长声音就断断续续的钻到了他的耳朵里。
“哟……可是好运气……我们柳姑娘一下子……就挑中了您，还请爷赏个脸，跟着……到房里……也好……”
宋嘉禾想也没想就朝着那个方向挤过去，将要接近的时候他突然间就听到了瑶光低浅的笑声，脚步就不小心顿了一顿险些摔倒，站稳了的时候一抬头，瑶光刚好站在他身前，笑的温文尔雅。
“太……瑶光……你、你……”
宋嘉禾一激动，险些将太子一词月兑口而出。瑶光却一下子把他拉到了身侧，出其不意的拉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这样的举动让宋嘉禾不知如何是好，从来都没和人像这样拉过手的小呆子瞬间就红了耳根，想要挣月兑开来却一动都不敢动，整个人僵着站成了一根棍子连大气都不敢出，那模样煞是可爱。
后来瑶光在和舒砚齐木秋的一次闲聊时，不经意间提起了这一幕，已经身为皇帝的他笑得都趴到了桌子上，一时间形象全无，整个大厅里回荡的都是他的笑声，但是另外两人听着却觉得那笑声空空荡荡的，说不出来的辛酸。
他边笑边说，哈哈……你们说，宋嘉禾怎么就那么呆？怎么就那么呆？难不成是朕叫小呆子叫出来的？朕以前一直叫他小呆子来着……哈哈……他竟也由着朕……亏得太傅以前还一直夸他，哈……你们没看见……哈哈……他那天、那天……脸红的像个什么似的……哈……一动都不敢动……
再笑到后来瑶光的眼睛却湿了，眼泪不住的往下淌，舒砚和齐木秋看着他，想说什么喉咙却涩涩的，什么也说不出口。
要怪也只能怪他明白的太晚，后悔却也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想当初，想当初，哪敢想当初，尝到只是满嘴苦涩。
“小呆子？”瑶光低下头看着一动不动的宋嘉禾，心里既好气又好笑，但是这个时候他倒希望宋嘉禾能机灵点，帮帮他。
原来宋嘉禾走了不久，近花明月楼里的头牌柳半眉就抱着琵琶袅袅婷婷半遮半羞的跟着花嬷嬷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本来大家就是冲着她去的，她一出来场面自然是热闹非凡，这么妙的一个美人，谁不抢着看？哪个不想和她共度一夜春宵？
“哟，各位客人，各位客人，大家想听曲儿可也得让个道儿不是？这么吵闹还怎么听呀，柳姑娘前几天得了个伤风，昨儿个才好，大伙儿怎么也赏个脸吧。”
花嬷嬷一手拿着宫廷团扇一手扶着柳半眉刚走到一楼就有人过来想套个近乎，花嬷嬷就提高了嗓门，手中的团扇像赶苍蝇一样的挥来挥去。
“承蒙各位厚爱，让大家见笑了，半眉献丑，病中所作一曲，不足之处还望各位海涵。”
柳半眉抱着琵琶走上了摆放在大厅中央的小戏台，对着大家鞠了一躬，敛眉低首大家闺秀。
下面叫好声一片。
瑶光坐在靠门的位置望着外面发呆，深夜依旧繁华的长安街，张灯结彩，看不清虚实，没来由就感觉到了某种深埋在心里的寂寞。而众人的喧嚣似乎把空气分为了两部分，正在这当口，瑶光猛然间听得琵琶一声脆响，破空而来直击人心，唱的人声音缠绵婉转，似有理不清剪不断的愁绪。瑶光侧耳仔细听，原来是首祝英台近。
宝钗分，桃叶渡，烟柳暗南浦。怕上层楼，十日九风雨。断肠片片飞红，都无人管，更谁劝啼莺声住？
鬓边窥，试把花卜归期，才簪又重数。罗帐灯昏，哽咽梦中语：是他春带愁来，春归何处？却不解带将愁去。
听得出来是用心编过的曲子，里面带着青楼女子本身的不甘和愁怨，凄凄哀哀，剪不断理还乱。等到瑶光转过头去看那女子的时候，却猛地发现，远远的，一双含着雾气的眼睛正朝着自己这边看过来，陌生的样子，略带着些遮掩着的感情，怀里抱着琵琶，貌美如花，柔弱清秀，惹人怜爱。
“柳姑娘今日身体可好些了？在下可是仰慕柳姑娘的大名久矣……啧啧，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此曲当真是精彩至极，不知可否……”柳半眉谢了众人走下台的时候，一个脑满肠肥的商人拦住了她，装模作样双手抱拳弯下腰，勉强鞠了一躬，眯着的眼睛绕着她打转转，“不知可否，进房一叙呢？”
柳半眉自小就长在青楼，身为花魁，这样的人物几乎每天都会遇到，心里纵然是厌恶得很，但是笑脸却是不得不堆起来的，风尘里磨练出来的女子，谁都不可能一眼就看到了底。
“呵呵，小女子不才，拙作一首，自然是给各位爷找个乐呵，如此浅薄，实在经不起推敲，还望这位爷海涵。这曲子的事儿，花嬷嬷自然会安排妥当，这位也爷实在是对不住了，但半眉定会将此铭记于心，断不会忘了这位爷的厚爱。”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伸手不打笑脸人，商人之后只好悻悻的离开，只不过教旁人看了传出去，就又成了一段茶余饭后的笑谈。
“这位姑娘好生机智。”瑶光在旁边看了一会，待周围人渐渐散去才开始搭话。
“公子见笑了。”半眉看见是他，心中不禁一愣，刚刚在台上远远望见他就觉得眉眼间有几分熟悉，现在如此接近，更觉得眼熟，之后猛然间就想起了那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画像，那画像被柳半眉的娘挂了二十几年。
花嬷嬷站在旁边使眼色，半眉哪敢怠慢，只能压下心中的疑惑好生招待，这人来头必然不小。
花嬷嬷正要邀他进房里，宋嘉禾这才姗姗来迟。
“承蒙花嬷嬷厚爱，既然这位半眉姑娘身体欠恙还是早些休息的好，在下也就不好叨扰了。”
瑶光握着嘉禾的手，脸上笑得如同狐狸一般狡诈，之后他竟然低下头，在花嬷嬷和半眉的面前轻咬了一下宋嘉禾的耳朵，“小呆子，咱们这就回去了，你倒是怎么现在才回来。”
一句话说的暧昧无比，宋嘉禾却觉得脑袋翁的一下就炸开了锅，刚反应过来似的开始挣月兑却怎么都使不上力，脚底软绵绵的，整个人好像轻飘飘的浮在了半空中。
“啊、那个……我……瑶、瑶光……别……”但是瑶光哪里会听宋嘉禾的？
“哦……呵呵……这……”
花嬷嬷用团扇遮住了小半张脸。
花嬷嬷诚然是个人精，却也不知现在该如何是好了，她在这近花明月楼里打拼这么久，断袖也不是没见过，而且她还专门预备了几间客房给断袖们睡着，但是这么明目张胆的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一点也不藏着掖着，的确让人乱了阵脚，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
原本呢，是想让半眉留住那位贵公子的，但既然是个断袖，也只好作罢了。
旁边的柳半眉倒是开了口，“二位公子的感情看起来甚是深厚，实在是羡煞半眉了。”
宋嘉禾真是百口莫辩，“这位姑娘，你真是误会在下了……我、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那是哪样？”瑶光又低下头对着宋嘉禾的脖子吹气。
“……”一阵战栗，这举动成功堵住了宋嘉禾还想解释的念头。
结果，这放在胸口的一百多两银票终究是没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