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竹屋很简陋,用具也大多为竹制的,若是平时这间屋子会飘散着淡淡的竹香,而此时,却已经被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充斥着。
钟离域推开门走进去,就看到里面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竹床,床纱半掩,依稀可以看清床上有个人,但那人却一动不动,就连呼吸仿佛也弱的将要感觉不到了一样。
“背部十三处中弩箭,月复部有一处长矛的贯穿伤,左臂的筋脉断裂……”月痕跟在钟离域身后进来,轻声的说着,说到最后几乎呜咽出声。
钟离域来到床边,将床纱挑起,就看到穆子羽赤膊爬伏在床上,半侧着头,露出来的半张俊脸上毫无血色,还有两处明显的擦伤。虽然是打着赤膊,但自肩膀向下几乎全都被白布包裹着,而说是白布,现在也被鲜血浸透过来,染成了一片片斑驳的红色,血腥味扑鼻。
“怎么伤的?都是机关吗?”钟离域的视线落在了穆子羽的左臂上,听月痕说筋脉断裂,那今后就算好了只怕也会有所不便,严重的话只怕这条手臂就废了。
“背部的弩箭是机关射伤的,如果不是为了护我,他也不会伤的这么重;而月复部的贯穿伤则是在他手臂受伤之后,实在防不胜防,退出来时被外面的散兵长矛刺伤的。”
月痕说着,泪水实在忍不住就流了下来,用手背抹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们知道是有机关的,但没有想到是连环的复式机关,羽在前面过去的时候已经将机关排除了,却在我过去的时候再次发射出来。本来十三支弩箭对羽来说也不过就是皮外伤而已,却突然有个人从里面出来,用的居然是和我爹一样的招数,我和羽都吃惊不已,而那人的功力绝不在我爹之下,才伤了羽的左臂。我们退出来的时候就遭伏了,羽更是伤上加伤。好在风情楼的高手及时出现,才将我们带回了这里。”
月痕说完,蹲子爬伏在床边,仔细看着穆子羽苍白的俊颜,强忍的泪水再次滑落脸庞。伸手一抹,满手的冰凉,月痕就好像赌气一样把手在自己的身上使劲的擦了两下,而脸上的泪水却更多了。
“和师父的招数一样?”钟离域俯身上前,轻轻抚着穆子羽受伤的左臂仔细看着,虽然包扎的很严,不能直接看到伤口,但从白布上渗出的血迹隐约可以看出伤口的形状,那不是普通的刀剑所伤,因为伤口不是直的,而是呈弯曲的蛇形,而且应该是深浅不一的。
“带着手套吗?”钟离域看了伤口,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
“带着的。”月痕点点头,如果不是那人带着一副如钢爪般的手套,也不会将穆子羽的手臂抓成这样了。
“那就应该还不及师父的功力。”钟离域确信,如果真的是师父那样的功力,即使不带手套,也能造成和这差不多的伤痕。
“可是,招式、内功的气息都是一样的。但那人……”月痕仔细的回想着,猛的抬头看着钟离域,把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钟离域的俊脸,想说什么,却又显然在踌躇着,总是没有开口。
“是不是和我父皇很像?”看到月痕的表情,钟离域在心中已经有些了然,淡淡的开口问着。
“是,身高所差无几,五官样貌几乎一模一样,但却比皇上要瘦上许多,甚至比普通人都要消瘦一些。二师兄你知道那个人是谁?”月痕很惊讶钟离域居然说对了,但又感觉其中似乎有着什么诡异的联系,朦朦胧胧的想不透彻。
“算知道,却又不知道。”钟离域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来,再看看床上的穆子羽,转头对夜说道:“回去把那半株万年血参拿来吧。”
“是。”夜马上应允,身子却迟迟未动,钟离域抬头再看他的时候,夜才转身快速的下楼,心中却难以平复。
主子一共得了容妃娘娘(也就是他母妃)的两件宝贝,一件就是冰魄,现在给了海愿;而另一件就是这万年血参了。当初二皇子钟离桪受重伤的时候,已经切了半株给钟离桪,而现在这半株看来是要用在羽公子的身上了,可主子自己呢。
“月痕放心,那血参虽然不能起死回生,但羽不是还有气在嘛,只要将血参服下,三日便可痊愈了。”钟离域极少说笑,但看着蹲伏在床边愤愤的抹着眼泪的月痕,不知道如何劝慰,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我知道,可是羽的手臂……”月痕和钟离域一样,都知道穆子羽的手臂伤的更为严重,就算有灵药可以疗伤续命,可是断筋骨折想要再接的完好如初,就是难上加难了。
“慢慢来吧,会好的,也许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糕呢。”钟离域轻轻拍了拍月痕的背,来到一边的竹椅上坐了下来。因为这一路急行,加上他本身的毒还未清,现在感觉有些体力不支。
“二师兄,你的毒?”月痕拉过一床丝被帮穆子羽轻轻的盖在腰间,而身上的伤口却不敢给他碰到。转身来到钟离域身边,看着他苍白的脸,也是一阵的担心。
“我没事,毒已经清除了大半,只是我实在没有想到,原来宗祠里居然是……”钟离域叹了口气才说道:“我在宗祠里这三天还真是大有收获,不然也不会就知道这两件事情的联系。等羽好了,我们再商量办法,而师父也一定就有下落了,因为我一直断定,师父的失踪绝对和这个皇陵中的人有关。”
月痕点点头,如果不是和穆子羽一起遇到这个人,她也曾怀疑爹的下落,甚至怀疑爹的生死,但现在看来,这个和爹用一样招数的男子一定就和爹的失踪有关,起码他应该是知道一些真相的。
又等了一会儿,外面再次穿来了响动,听脚步声就知道是夜回来了。果然,夜捧着一个长条形的木匣子进来,双手捧到了月痕的面前。月痕接过打开,就看到里面一株血参,足有小儿的手臂粗细,通体红亮,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提气一闻,就有种醒脑的功效。
“将血参切片,给羽含服在口中,每个时辰换一片,明日应该就会醒了。”钟离域再看看床上还在昏迷的穆子羽,嘱咐了月痕,然后站起身来,再等一会儿天就要亮了,他不可以在此处久留的。
“二师兄,要小心啊。”月痕送到了门口,钟离域向她点点头,安心的一笑,和夜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夜,我从宗祠出来的时候和你说过什么还记得吗?”在竹林里穿行着,钟离域放慢了脚步,因为感觉内息有些紊乱,毕竟还是中毒较深,再急速的奔下去只怕会伤了内月复。
“主子说:通知羽公子,没有令牌。”夜还记得很清楚,主子从宗祠出来的时候并没有马上昏倒,但夜伸手过来扶的时候,钟离域顺势倒在了他身上,然后借着靠近他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
而夜也知道,主子这次自罚进宗祠,除了是想要皇上将海愿放回来之外,也是为了要找一块进皇陵的令牌,而羽公子之前已经去了皇陵,显然这块令牌就是至关重要的。但当时夜只是照命令去传话,还根本不知道钟离域的意思究竟是没有拿到令牌,还是说令牌根本就不在宗祠。
“是的,那块进皇陵地宫的令牌根本就不存在,或者说已经被上一代国君毁了。”钟离域再次深深的吸了口气,微微一笑对夜说道:“你都猜不到,我在这宗祠之中见到了什么。”
“……”夜看着钟离域,却没有问。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而有些事情不是他可以问的,主子和他说便说,如果主子不想说,现在两人只是闲聊而已。
“我见鬼了,而且是先祖的鬼魂。”钟离域说完,有些自嘲的一笑,再次提气运起轻功,从竹林里飞掠而出。经过这一段路的调息,钟离域感觉好了很多,而他也突然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如果说在进宗祠之前,他只是为了哥哥的伤要找到凶手,为了找到突然失踪的师父,为了海愿母子能够平安,那么再从宗祠出来的时候,他身上则又背负了一个新的责任,这甚至是关乎天启国一国兴衰的重任。
夜紧紧跟在了钟离域的身后,从刚刚钟离域的那一笑之中,夜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但对于钟离域的话他却没有听懂。鬼魂?还是先祖的!
钟离域回来的时候,海愿已经醒了,抱着肩膀坐在床上发呆,听到声音就慌忙的下床来,脸鞋子都没有穿,就慌忙的问着:“怎么啦?”
钟离域赶紧将海愿横抱起来,一边走到床边放下,一边沉声的说:“羽受伤了,很重。”
“啊!”海愿一惊,她没有想到自己在宫里才这么几天,居然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而另一种感觉就是:穆子羽的伤应该也是和自有关。
看到海愿暗下去的深情,钟离域坐在床边,将海愿拥进了怀里,柔声的安慰着:“别乱想,我们本来就是要这样做而已,只是一切都比我们想象中要艰难。”
“域,我和曦留在晚栖阁的第一晚,有人射了暗器进来,小小的一枚钢针似的,但针尾却是钝的,我怀疑是不是……是不是你所说过的蚀骨钉?”海愿忽地就想起之前的那枚暗器,但她第二天试探过,应该不是皇后派人来杀自己的。
“呵呵,这次不笨了,居然能猜到暗器的名字。那个射暗器的人你会见到的,不过以后,你再说羽什么话,可不要给她听到了。”钟离域说的就是月痕,月痕和钟离域、穆子羽一起长大,比穆子羽小三岁,与钟离域同年,算起来年纪也不小了。
当年他们的师傅,也就是月痕的父亲失踪之前,钟离域和月痕还未到成年,偏偏那位师傅就错点了鸳鸯谱,将月痕许给了钟离域,希望他好好照顾自己这个独女。而月痕其实是钟情穆子羽的,但穆子羽什么事情都拿来玩,唯独对这件事情十分认真,师傅说的就是圣旨一样的遵从,宁可把感情憋在心里,也不会向月痕透露半点。
所以他们师傅突然失踪了这么多年,月痕和穆子羽的事情就一直这样拖了下来,中间还夹着个钟离域,实在是难受,而现在若是找到师傅,钟离域肯定最先说的就是这件事。
“哦。”海愿没有见过月痕,自然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但还是乖顺的答应了一声,随即眼神往暗处飘了飘,她是在找夜的影子,心里还记挂着之前和曦说过的话,夜其实也是很不错的。
“你呀,小脑袋瓜子里面就不能想点像样的东西嘛。”钟离域伸手在海愿的小脑门上敲了一记爆栗,然后拥着海愿躺了下来,伸手放下了床帐,把头靠在了海愿的颈间,深深的吸了口气,嗅着她身上的馨香,喃喃的说着:“累了,睡会吧。”
“等下,你先把那杯水喝了。”海愿推推钟离域的头,指了指桌上用冰魄泡的水,已经泡了一个下午零大半个晚上了,应该有效了。
“明早再喝……”最后一个字,钟离域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随即就是绵长深沉的呼吸声。海愿微微侧头就看到钟离域那张堪称绝美的睡颜,浓密的睫毛比女人的还长;一双凤目闭着,眼角微微上翘,睡着了还是一副撩人的风情妩媚,这个男人长的真是够妖孽倾城了。
用自己的一双小手搂住了钟离域的脖颈,海愿把头和钟离域的头倚在一起,也闭上了眼睛。分开这几天来,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的怀抱,在他身边就是一种依赖和安心的感觉,就连睡意都可以来的这么快,梦境也可以那么的甜。
接下来的两天里,钟离域都会在晚上悄悄的去城外看穆子羽,而第三天晚上,钟离域到了的时候穆子羽已经醒了过来。
“域。”看到钟离域进门,穆子羽就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来,只是那张俊脸还过分的苍白了,显的那笑容竟然也有着几分凄美。
“好些了?伤口结痂了吗?”钟离域忙快步来到床前,看到穆子羽身上的白布已经重新换过了,而这次白布上渗出的血迹并不多,而且那股浓浓的血腥味也小了。
“都好了,手指还能动,放心吧。”穆子羽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臂,还微微的动了一下手指,虽然只能是指尖轻微的颤动一下,但却是他费尽全力才能做到的一个动作。
“能动就好,证明筋脉还相连,慢慢伤了的地方就会长好了。”看到穆子羽的指尖微微一动,钟离域也万分的开心,只要筋脉还没有完全断裂,就有复原的可能,这条手臂没有废。
“月痕呢?”钟离域又看了一下,才发现月痕不在,按道理她应该会寸步不离才对。
“我让她去睡了,傍晚时候睁开眼睛,就看到她两只烂桃似的眼睛,熬的跟兔子似的,看着让人心烦。”穆子羽扁了扁嘴,说着不中听的话,但钟离域却知道,他是在心疼月痕的。
“唉……”钟离域实在是忍不住为这两个人唏嘘一下了。
“域,我还没怪你呢,你叹什么气?不是说我一个人去就好,你怎么又让月痕去冒险呢?”穆子羽分明记得,自己和钟离域说的很清楚了,三天时间打探消息,让钟离域去弄令牌,三天后自己试着闯皇陵,希望找到一些线索。若是真的太过凶险,自己有了什么不测,就让钟离域好好照顾月痕的,而且还嘱咐说不要让月痕再想起自己。钟离域倒好,直接把月痕叫来跟在自己身边了。
“我当时已经无法月兑身了,又不能看你一个人去犯险,当然就提前叫月痕去接应你。谁知道你非要逞强,居然带着月痕一起犯险,亏我们中还是你最大呢,做事比三岁的小孩子都不如。”钟离域也扁了扁嘴,极为少见的和穆子羽拌起了嘴。
“如果不是为了你媳妇,我们才不进去。”穆子羽爬着说话窝着气,所以没有钟离域说的那么畅快,撇了撇嘴就抛了句狠话出来。
“师傅失踪的事情、哥哥受伤的事情都一定和皇陵里的那个叛逆有关,但那个人和皇后的关系就不好说了,我只是让你去探消息,没有让你直接冲进去抓人啊。”钟离域和穆子羽最初打算的也就是找到一些皇后的把柄,然后把海愿换回来。最好还能一并把皇陵的秘密解开,把师傅失踪的迷也解开了。
谁知道穆子羽真的当作了决战时刻,怎么就奋不顾身的冲进去了呢。现在想想,钟离域倒是感觉月痕对穆子羽来说是个死穴,若是和月痕无关的事情,穆子羽还有脑子,和月痕有那么点关系,尤其还是关乎到师傅的,更关乎到师傅之前的那个什么愿望的,穆子羽就全乱了。
“域,那个人和皇上长的……”
“月痕说了。”钟离域打断了穆子羽的话,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想了想最后坐到了穆子羽的床边,低声的把自己这次在宗祠所遇到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
其实……
听了钟离域的话,穆子羽也吃惊不小,想了想才说道:“域,算时间,会不会当年叛乱的时候皇后就已经和那逆贼勾结了?然后的种种……”
钟离域点点头,当年的事情发生时他还没有出生,如果不是这次进了宗祠,他根本都不会联想在一起的,还只当是为了一个太子位,皇后找了江湖中的人害了哥哥。而这么多年来,钟离域一直在追凶,最后发现凶手居然躲藏在皇陵里,却始终没有找到他和皇后勾结的证据。现在想想,原来哥哥受害也只是之后了,再之前竟然还有那么多的谜团环环相扣,才走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域,那还要什么时候再动手?”穆子羽也大概知道了前因,只是现在的后果还太难判断了,这已经不单纯就是某一个江湖中的暗黑组织而已,甚至已经关系到钟离氏的秘密,关系到天启国的皇位了,再有什么计算,也都要从大局出发才行。
“要么先静观其变,我们闯不进去,再闯只怕还有损伤,除非找到一个完全的法子。再就是……”仔细的想了一下,钟离域同穆子羽低声的说了一句,穆子羽略一思索,赞同的点了点头,但还是不忘嘱咐一句:“注意安全。”
“嗯,我明天就去办。”钟离域也认真的点了点头。这件事情这样做似乎还是有些冒险,但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是不把宗祠的事情摆出来,只怕要再进皇陵真是千难万难了。
第二天一早,钟离域就换好了朝服。这还是海愿第一次看到钟离域穿这样正式的衣服,头上紫金冠束发,冠上一颗硕大的珍珠,起码有龙眼那么大;一身紫色的锦袍绣金蟒、如意祥云纹;脚上的鹿皮靴子是皂底、高帮的;加上钟离域原本的那张俊脸,现在更是多了份荣耀富贵之气,贵而不俗、美而不妖,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尽显。
“呃,这是要相亲吗?”海愿感觉这样正式样子的钟离域有点闷骚了,明明仍旧是冷着的一张脸,怎么却满脸的魅惑风情味道呢!
“笨,这是天启国正式的朝服,我要上朝面见父皇的。”钟离域伸手捏了捏海愿小巧的鼻子尖,很好笑她居然把自己这样子当成去相亲。只是想起“相亲”这个词,钟离域的心里忽地就冒出一个想法来,上前一步拥住了海愿已经浑圆的腰身,低头和她耳鬓厮磨着,轻声的说:“等事情安定下来,我们就成亲。”
“走啦,会迟到的。”听了钟离域话,海愿的小脸就红了起来,虽然明知道自己听到这句话心里有多开心,就好象是心爱的男生一手捧着玫瑰花,一手托着钻戒问“嫁给我吧!”是一样的意思。可没有想到听在耳朵里,却那么害羞的感觉。
“等我。”钟离域侧头在海愿的耳垂上轻轻的含了含,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转身大步的走了出去。
皇宫正殿里,众文武百官都已经位列两旁,恭敬的垂手而立,等着皇上来上朝。
“瑾王到。”外面内侍的一声通禀,这殿里的文武大臣们就是一愣。这位瑾王孤僻的性子整个天启都知道,别说来上朝了,就连平时出门都很少的,上次国母寿诞也都迟到了,可今天怎么就突然来了呢?
钟离域迈着略有些浮漂的步子进来,体内的毒素虽然已经清除了,但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却一点不影响他本来的美艳。进来大殿,看着左右的大臣们居然还微微的抿唇一笑,颌首表示礼貌。
“嘶……”钟离域那一笑,风情妩媚绝不输给哪个绝色的美人了,而那些朝中平日官阶小的,不能有幸一睹瑾王风采的,顿时有种招架不住的感觉,已经开始轻声的抽气了。
“皇上驾到。”殿里唏嘘的声音正响着,内侍的一声就让所有人都矮了半截,齐齐的跪下来等着瀛盛帝进来,高呼着“万岁!”
而瀛盛帝高居龙椅之上,第一眼看到的也是钟离域。不禁有些奇怪的问道:“域儿,有事?”
“回父皇,儿臣前日在宗祠自罚思过,因无意中冒犯了先祖,所以才被先祖圣灵责罚,被天蝎所噬,现在体内毒素已清,儿臣想再入宗祠,叩拜先祖谢罪。”钟离域说完,又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显示其意之诚。
“这……”瀛盛帝听了有些为难,之前钟离域在宗祠中自罚,他后来确实因为脑袋不灵光而将这件事情给忘了,如果不是太子钟离钏想着将钟离域放出来,而且派人来回报钟离域在宗祠内中毒,已经送回瑾王府养伤,只怕到现在瀛盛帝还想不起这档子事呢。
但钟离域提出的要求看似合理,但祖训宗祠不可轻入,之前钟离域一番诚恳,现在又一番真心,若是不准不妥;若是准了,那以后这宗祠不就好像是个面壁受罚的场所了?那些不听话的子孙们出出进进的,似乎更不妥。
“回父皇,那宗祠之地似乎多年无人修葺了,里面其实除了那盏长明灯还亮着之外,好多处都已经破损,其实这才是对先祖的大不敬了。儿臣今日更有一番心意,想要将宗祠修缮一下,也是子孙对先祖的一番孝心、敬仰。”
钟离域说着,下面就有大臣们点起了头,瀛盛帝一时也感觉有那么点道理了。这宗祠自天启开国以来修建,之后从元祖开始,钟离氏皇族一脉就只有牌位进去的,活人几乎都不会进去朝拜。这也有几百年了,想必那些日日进去打扫的人也碍于其阴森,又无人管理不会尽心,现在想想外面就是一派庄严,里面只怕已经破旧损毁了不知道什么样子呢。
“那域儿的意思,是想亲自督办此时?”瀛盛帝倒是没有想到,钟离域居然会有这样个心思。
“是。若是大动土木,儿臣怕滋扰先祖灵位,所以儿臣要亲自入内修缮,只须有几个能工巧匠在旁指点就好。”
“域儿能有此孝心也实在难得,但你一人之力毕竟难以办的周全,父皇就请右相司徒贡代替朕,与你同去尽孝吧。司徒右相是三朝重臣,幼年时还服侍过太祖,若有他相佐,既是显示对先祖的恭敬,又可以将事情办的圆满。再挑选二十名能工巧匠,所用材料一并交由御办处即可。”
瀛盛帝说完,名一边的内侍将一副黄金对牌托了过来,交给钟离域。这对牌是让钟离域拿着去御办处领东西的。领的时候将所需东西的清单和一对儿金牌都送上去;东西发下来其中的一只留下做个凭证,等东西用完了入账的时候两边的数目都对上了,签了字再一起交回来,下次再取用东西的时候再如此。也算是一个领货、记账的凭证了。
“儿臣谢过父皇。”
“老臣叩谢皇恩。臣如此年纪,还有机会能立于先祖灵前,实在是仙福了。”右相司徒贡也感觉跪下谢恩。虽然明知道这也不是什么好活计,可皇上让你做的事情,又是代皇上金身去做的,你敢不谢?
钟离域接过对牌的时候不动声色,但心中知道后面的事情已经成了大半了。
==分割线==
朝祥宫里,太子钟离钏已经是第三天没有上朝了,仰躺在那张新床上,钟离钏拉过旁边的一只枕头抱进怀里,那枕头已经冰凉一片,但似乎还有淡淡的一缕馨香。而这几日来,钟离钏这间宫殿里,也再没有一个女人碰过这张床,碰过那晚她睡过之后枕头和被褥,他不准。
“启禀殿下,薛倾漠在偏殿等候。”一名内侍进来,跪在门口回禀着。
“嗯。”钟离钏应了一声之后起身,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位置,长长的叹了口气,大步的出了殿门,来到了偏殿。这间偏殿如同之前一样,一入眼还是像个药庐,只是现在钟离钏对这里的东西已经没有兴趣了。
“小人薛倾漠,给太子殿下请安。”薛倾漠没有想到,再见到这位太子殿下居然和之前的判若两人,那股凛然的煞气少了,那份狂炙的焦躁没了,就连一双虎目也柔了许多,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嗯,本太子知道你的本事,所以叫你来是想你帮我找一样东西。”钟离钏走到里面,背着双手看着墙上自己写的一副字,当初写的时候满心的狂傲,现在看着居然有些可笑。一个都不知道自己真正要什么的人,那份傲气其实就是傻气吧。而现在知道了,却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得到,岂不是更加的可笑!
“请太子殿下吩咐,倾漠必当竭尽全力。”一听说是找东西,薛倾漠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来。试想从皇后娘娘寿诞的礼物,到这位太子殿下解除隐疾需要的那些香料、药,哪一样他不是都找来了,还打发的这位太子殿下乐呵呵的。
而现在……薛倾漠偷眼往钟离钏的脸上看过去,视线又偷偷的向下,移到了钟离钏的腰胯,心底暗笑一声,难道醍醐香和天山兰对这位太子殿下的隐疾都不起作用了吗?那可还是要再找些猛药才行了。
“去找一支头簪,本太子要一支世上独一无二的头簪。”钟离钏慢慢转过身来,很认真的说道:“金银、珠玉、玛瑙珊瑚都不尽然,要世间独有,更要浑然天成。”
“世间独有,浑然天成!”这八个字倒是让薛倾漠出乎意料之外了。若真是要什么稀世珍宝倒是也好办了,可女人的发簪本来就是最平常之物,到哪里找这么一个世间独有的来呢?而且发簪也不外乎金银打造、玉石珠宝镶嵌,却又怎么会有浑然天成的那么一支!
“是,唯有这八个字,才配的上她。”钟离钏说完,又转回身去,只是这次伸手出去,将墙上自己写的那些字画都一一扯了下来,丢在了地上,再看看那一架子的灵药,高声叫来了内侍,吩咐着:“把这些送去御药堂吧,不过别说是这里送去的。再在这里摆上书桌和笔墨、粉彩,今后除本太子之外,任何人不得入内。”
“是。”内侍应声去了,薛倾漠也知道在这里不讨好了,忙就告辞,却在出门的时候听到太子殿下在身后的一声长叹。薛倾漠不敢回头再看,只能快速的摇动着自己的轮椅,从偏殿退了出去。
据说自此之后,这间朝祥宫的偏殿就一直锁着,就算太子殿下入内也不准人随身伺候,更不准人随意靠近。每次至少都要在这里待上一、两个时辰,也有时候会整夜都独自在此。每隔一段时间,太子殿下还会派人将最好的纸张、粉彩、朱砂和金粉送到门口。但这些东西只知道是作画用的,太子在里面画什么倒是无人知晓了,世人还当是太子殿下不再卖弄文采,改为水墨丹青、粉彩花鸟了呢。
薛倾漠摇着轮椅从朝祥宫的偏殿出来,被内侍领着往后面的小门而去。因为他这样的庶民身份是不可以走皇宫大门的,正门、侧门都不行,只能走平时宫人们买办进出的小门。
而薛倾漠才从小门出来,还要绕过一壁石墙,穿过一个小弄堂才算真正出了皇宫,却在弄堂里被两名宫女拦住了:“请问公子可是姓薛?薛倾漠公子吗?”
“正是,二位姐姐有事。”薛倾漠抬头看这两名宫女,只见宫女身上的衣服都是锦缎的,上面有精致的彩蝶花样,而且头上的宫钗插在左边,垂着大红色的流苏,心里就已经有了分寸,所以口气也是十分恭敬的。
宫里的宫女也是有品级之分的,如果是普通的粗使宫女,身上的衣服不会这么好,衣服上可以绣花的,不是皇上宫里的,想必也是皇后宫里的了;而且这两个宫女的头钗都是有流苏的,又是插在左边,证明已经有了品级,起码是主子身边的近身随侍,再高位应该就是通房的答应了。
“我家主子叫薛公子过去。”那两名宫女说完,没有等薛倾漠点头或是摇头,径自福了福身,就一前一后的上前,前面的领路,后面的那个直接推着薛倾漠的轮椅走了。看来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但薛倾漠却并没有如何害怕,因为这两名宫女虽然算是强行将自己带走,可也毕竟是两名女子,而且又是白天,身上还穿着宫里带品级标识的衣服,想必其主人也不是想要偷偷模模的,更不是想要自己的命。
两名宫女将薛倾漠从刚刚出去的小门推回来,没有走上之前朝祥宫的方向,而是向着相反的方向拐了几个弯儿,又来到了一处偏殿,站在门口回禀着:“主子,薛公子到了。”
“嗯。”里面一个女人轻声一应,那两名宫女就推开了门,却没有推薛倾漠进去,显然是让他就在门外回话的。
薛倾漠不敢抬头,但低下的头还是可以看到屋里隔着一张彩纱屏风,里面隐隐约约的能看到人形,因为知道这屋里的主子必定是这宫里的上上之人,而且又是个女人,其身份就不言而喻了。
“你就是薛倾漠?”屋里的女声传来,慈祥可亲,并不如何的威严骇人。
“回娘娘,是的。”薛倾漠没有直接开口叫皇后娘娘,因为既然对方没有表明身份的意思,自己若是想到了就说个明白,只怕就是一个尊称,却能掉了自己的脑袋了。
“你倒是聪明,有些分寸。本宫只是问你,太子殿下让你做什么了?”瑞皇后一笑,从彩纱屏风后面可以看到薛倾漠坐在轮椅之上,而且低垂着头很恭敬的样子,但其脸上那一副精明的样子,就知道是个能办事但不能重用的。
这样的人靠着自己的聪明脑袋给你办事,会帮你把事情办的滴水不漏,但其实也是为了他自己的好处,若是你没有他可以借用的威势了,他便会倒向另一边,甚至会倒戈相向。
“殿下只是让小人找一支世上独有、浑然天成的一支发簪而已。”薛倾漠如实的回答着。
“哦,原来如此,不过是一支发簪啊。”瑞皇后轻轻一笑,但随即又品出其中滋味不对,继续问道:“宫中金银不计,但是世上稀有的宝物就不知道有多少了,为何还要差你这宫外之人去寻呢?”
“是啊,宫中奇宝甚多,可娘娘难道哪一支发簪堪称是世间独有、浑然天成的吗?”薛倾漠淡然一笑,却意有所指。
“哈哈,这个本宫倒真是没有。那本宫倒是想知道,究竟是何人才能够配上这样的一支发簪了。”瑞皇后也不是平凡之人,薛倾漠暗指的意思,她又怎么能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