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两国的形势堪忧,那域去边界会不会有危险?念儿呢,也同去吗?”海愿一下子慌了起来,她没有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要对钟离域说出一切的时候,他居然要走。而且还是走的那么远、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小世子还留在京城,应该是在静心筑不会回来,但主上是一定会走的,而且就在今天。”曦摇了摇头,她也很无奈,而且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了。
“那……”海愿又颓然的坐了下来,看着面前包好的几个小圆子,又看看那边已经煮好的饺子,心里发酸,却又是两难。她想跟着域一起走,想千里、万里的都随着他,即使是海角天涯;可念儿却还留在京城,作为娘亲,她也舍不得念儿,而且钟离域离开了,哥哥应该不会阻止她和念儿在一起,这也或许是她和念儿相处的最好机会,她要怎么做才好?!
思虑之后,海愿拉了拉曦的衣角,说道:“曦,帮我的忙,把水烧好,我煮小圆子出来,你给域送过去。”说完,海愿又马上从盆里拿出一小块和好的糯米粉,把小圆子一个个包起来,一边让曦去烧水。域走了,可他总是要回来的,念儿还小,为了念儿海愿暂时要留下来。可她不能让域忘了她,把这带着回忆和甜蜜的小圆子给他送去,算是给他送行吧。
“主子……”看到海愿忙着一个个的包,看着海愿动作虽然利索,但指尖明显有一丝的颤抖,那是主子的心乱了。曦马上去烧水,一直不停的往灶里加着柴,直到那只锅里冒出了蒸蒸的白气,渐渐的把这间小厨房都用满满的白气充盈起来,看不清海愿的心慌和颤抖,也看不见她眼里隐忍的泪水。
“曦,帮我送过去吧,你的轻功更快,也更稳。”把一碗小圆子放在一只食盒里,上面一层又放了海愿之前包好的饺子,虽然有些凉了,但里面有她特别的一番心意啊。
“主子,你不去吗?”曦有些奇怪,为什么海愿不去?她明明不舍的。
“不,如果域吃了,他就会明白的。但如果我也出现,只怕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了。”想起钟离域面对自己的种种反应,海愿不敢冒险的过去忤逆他的心思。
她明白钟离域那倔犟的孩子气,有时候又是毫无理由可讲的。所以,她现在去见了亦是不舍,更是在他的怒火上浇油,不如让他念着、想着,一路远行也可以慢慢的琢磨着、思量着,等他再回来,肯定又会是一番光景了。
“那好,主子在这里等我。”曦说完,提着食盒大步的从那面墙的缺口处走了出去。手里提着的虽然只是一只食盒,里面也不过就是一碗小圆子和一盘饺子,却让曦感觉无比的沉重。那分明是主子对主上的一片深情啊!
“嗯,我等你回来。”这句话是海愿对曦说的,但她却更希望钟离域能听到这句话,她等他回来。
曦回头看了海愿一眼,留下一个安心的笑容,提着那只食盒快步的走了,走的异常的沉稳。
==分割线==
钟离域只带了五千人马,而且没有一名副将相随,只有夜在他身侧。此时的钟离域没有披挂战甲,因为毕竟不是出兵去打仗的,就连那五千人马也不是铁骑军,而只是普通的骑兵而已。
钟离域一身黑色的锦袍,暗色蟒纹的镶绣,不张扬,但气势十足;为了方便也将头上的金冠去掉了,只用一条黑色的发带束起了满头墨色的黑发,将那张绝美的俊脸完全显露出来,五官都如雕刻般精致。胯下的那匹玄黑色的战马一身光亮的皮毛更显神骏,不时的踏动四蹄,喷一个响鼻,神情有点跃跃欲试。
“主子,都好了,人马已经点齐,粮草车也已经出了城。”夜拉马过来,向钟离域禀告着。
“嗯,出发吧。”钟离域沉稳的点了点头,拉动马头向城门的方向而去。只是他并没有马上就催动战马,奔行而出,却是不经意的回眸一望。虽然连钟离域自己都不知道想要看什么,却好像有一股力量,总是让他移不开视线。
夜翻身上马,也看到钟离域拉马回望着,心中轻轻一叹,有些心急,也有些无奈。他昨晚虽然在静心筑守着主子,但也听到有暗卫将瑾王府的事情回报给他。夜知道,海愿应该是盼着钟离域回去的。
只是钟离域执意要走却是让夜无能为力的,所以也只能一早得到消息之后就传信回去给曦,起码也算是对夫人有个交代了。而现在看来,主子亦是有些不舍的。
“走吧,天黑前还可以行军六十里,早去早回。”钟离域终于将视线收了回来,声音也较平日低沉了许多,他自己也能感觉到一份浓浓的不舍,却总是以为那是因为记挂着念儿的。而那句“早去早回”更是包含了太多的意思,让钟离域不经意的想到了,就月兑口而出了。
“驾!”钟离域说完,双腿狠狠的一夹马月复,手里的缰绳微微一松,向前一带,催动着战马向前奔去。前面不远即是城门,自古将士出城亦不可回头,有王命在身更是不可以随意停留的,所以这一走,只怕就只能等到完成任务或是皇上圣旨召回了。
“驾!”夜的马也箭一般随着钟离域的战马向前驰去,随在钟离域身侧。而后面的五千骑兵也同时催动了战马,一片烟尘、蹄声震颤,浩浩荡荡的向城外奔去。
“主上!”钟离域的马才越过城门,身后就有清亮的女声传来,钟离域一愣,心里却好像给重重撞了一下,马虽然没有停下,头却不由自主的转回去看了一眼。
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后面奔来,没有起码但可以看出轻功卓绝,只是碍于城门口有大批的骑兵出城,她的身形被阻没有办法直接奔到钟离域的马前来。
曦飞快的赶来只差一步就听到了大军启动的马蹄声,脚下加紧直奔城门却发现钟离域的马已经出了城。心头一急,但又被前面长长的骑兵挡着无法过去,只能双脚用力一点,高高的纵身而起,飞掠上了城门。然后从另一边的城墙弹出头来,看了一眼下面仍然正在通过的骑兵,一纵身从城头飞掠而下。
曦手里的食盒还拿的稳稳的,飞身下来的时候看准了一名骑兵正奔过来的马,当身形降下来的时候用足尖在马鞍桥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再次借力高高纵起,几个起落已经奔到了前面,再借力一跃,就已经到了夜的马匹跟前,身形再落下时,已经坐上了夜那匹马的马背,稳稳的坐在了夜的身后。
曦也知道大军一经起动,除非是到了指定的驿站之外,是不可以随意停下的。所以她没有叫停,就只是跃上了夜的马背,打算随他们一程,无论如何也要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主上才行。
“曦,你怎么来了,不是应该在静心筑陪着小世子。”夜在曦落下之前,微微放慢了一些速度,等她坐稳了才再次催马向前,赶上了钟离域的马,却转回头故意这样问着。
“曦替小世子来送主上一程,还有样东西要交给主上。”曦对着夜微微一笑,把手里的食盒居高了,大声的说着,还对着夜挤了挤眼睛,而那么高的声调,也根本就是说给另一个人听的。
钟离域眉头一皱,听到了曦的话,也看到了她手中的食盒,他自然知道念儿不会做饭的,而且他也知道曦昨晚根本就没有跟着一起来静心筑,那这个食盒究竟从哪里来的钟离域也能猜出几分了。只是他现在倒是好奇这食盒里到底装着什么东西,所以只是把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却没有说话,也没有说曦跟着不合适,让她马上就回去。
五千人马一路奔行着,直到傍晚才来到一个小驿站,钟离域吩咐就在这里扎营之后,放开缰绳下马,头也不回的向驿站里面走去。
“曦,这是……”夜看到主子的面色明显有些冷,但他也好奇这食盒里到底是什么,吃食是肯定没错了,但究竟是什么特别的东西,才让曦这样紧张的赶着送过来?其实夜以为,夫人会亲自跟来呢,却没有想到就只是这么个东西跟着来了。
“主上要亲自打开才行。”曦把那只食盒抱进了怀里,看看天边已经漫天一片的红霞,长长的吸了口气,心中却为海愿无比的担忧着。她知道海愿此时还心急如焚的在那田园小院等着自己带好消息回去,只是不知道这里面的两样东西,会让主上有什么样的反应了。
“进去吧。”夜又是轻轻的叹了口气,从曦的表情上就知道这件事该多么重要了,只是主子那边……
曦抱着那只食盒,就好象是抱着海愿的全部希望一样,来到楼上里间,轻轻的叩动了钟离域的房门,叫了一声:“主上。”
“放在门口吧,让夜叫人送你回去。”出乎意料的,钟离域并没有让曦进门,就连东西也让放在门口了,而且还是急巴巴的就开始打发曦回去了。
“主上,这是……”
“难道还要本王留你在这里用膳吗?回去,守在念儿身边要寸步不离,念儿若是有分毫的闪失……”后面的话不用钟离域说曦也明白,恭敬的回应了一声“是”,曦将手里抱了整整一天的食盒放在了门口,不得已的转身向楼下走去。
曦太无奈了,却也只能做到如此了。她很清楚,自己现在已经是小世子的影卫,突然这样就跑出来已经是犯了大错,主上能够不怪罪就已经算是开恩了,她真的没有道理再多说一句。下楼的时候,曦还回头看了一眼,她希望主上现在就能把门打开,把那只食盒提进去。
然后,哪怕有一个表情,或是怀念或是动容都好,自己也回去也好向海愿交代了。只是没有,主上的房间里再没有其他声响发出来,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大的呼吸声,根据影卫的直觉判断,曦确定主上现在应该是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
“曦,走吧,我叫人送你回去。”在楼下就已经听到了钟离域的吩咐,夜看着曦还一步一回头的看着那个门口,同样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上前几步将曦从楼上拉了下来,直接将她带了出去。如果再不让曦离开,只怕主上怒了,下一刻就直接把曦送去“重欢楼”了。
曦摇了摇头,向着楼上端端正正摆在钟离域门口的那只食盒指了指,又拉着夜使劲儿的点着头,一脸的急切,意思在说:让主上无论如何要打开看看啊。
夜也看了看门口,向着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意思是:我尽量去让主子看看吧,但主子的脾气我也实在没有办法啊!
然后,夜就安排人将曦送走了,看着曦远去的背影,再转回来看看钟离域那紧紧关着的房门,不知道该替府里的海愿着急,还是该替钟离域着急。怎么一向最为聪明睿智的主子,偏偏这件事情上就如此愚钝了呢。
“主子,洗澡水烧好了。”夜找个由头就来到了钟离域的房门,轻轻敲门问着。
“抬进来吧。”钟离域的声音隔着门听起来有些慵懒,似乎真的是累了一样。
“是。”夜马上应了一声,然后又问道:“这只食盒放在门口怕太来的木桶碰翻了,我给主上送进……”
“就放在那儿吧,一只桶子都抬不稳的,还做什么下人。”钟离域没有等夜说完就拦住了话头,也根本就是不准他将东西拿进来的意思。
夜只好再应了一声,下去吩咐人抬着洗澡的大木桶过来,到了门口还特意的大声吩咐着:“小心门口的东西,碰翻了要治罪的。”
那几个下人马上都小心加小心的往里挪动,总算没有碰到。
钟离域泡在温热的水里,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把头仰躺在木桶的边缘,像是休息,其实心中却百味杂陈,翻江倒海一般的心潮澎湃着。眼前总是闪过和海愿的点点滴滴,却又总是被小海的那一双泪眼突然的闯入而破坏了那些美好的回忆。明明心中酸楚的难受,但隐隐的又好像有一种安适的感觉慢慢升腾起来。那是一种单纯的感知而已,似乎他所期盼的某种东西都回来了,只是他还模不到、抓不着而已。
水很温,放松着筋骨的同时也舒缓着钟离域那焦躁不安的心情。掬起水轻轻的洒在身上,钟离域叹了口气,唇角一勾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来。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是这般心烦的在向着一个外人,而且还是一个半大的少年!本来出现在自己脑海中最深刻的人不应该是念儿吗?
念儿现在在做什么?应该早已经睡了午觉起来了,也玩儿好了,大概在吃晚饭吧。想到了晚饭,钟离域的肚子就应时应景的“咕噜”叫了一声。这时候钟离域也才发现,自己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拉过一边搭着的雪白的布巾,钟离域从浴桶中站了起来,那些细小的水珠如同点点闪闪的水晶珠子一般,从钟离域那光滑白皙的皮肤上滚落下来,“叮叮咚咚”的滴进浴桶,砸在水面上,就好象在一汪心湖上泛起的涟漪一般,一圈圈、一晕晕,总是刚刚散去又重新聚拢,再难以平静下来了。
“呼……”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钟离域长长的吸了口气,将布巾把身上的水胡乱的一抹,迈开修长的双腿从浴桶中出来,没有穿靴子就直接从地板上走到了门口,拉开门低头就看到了还摆在门口的那只食盒。
看着那上面他瑾王府的标记,钟离域失神的楞了片刻,直到一阵过堂风轻轻一吹,刚刚洗过澡的肌肤感觉到了凉意,钟离域才回过神来,弯腰伸手,将那只食盒提了起来。这次没有再犹豫,直接将食盒提进了门,放在桌子伸手去掀开上面的盖子。
钟离域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手在触到那只盖子的时候微微一颤,但还是努力的压下心中那种渐渐升腾起来的感知,把那只盖子一下打开来。
上面是一盘饺子,明显已经凉了,而且卖相也不好,都已经乱糟糟的挤成了一团,粘连在一起了。不过还是有股香味从打开食盒的那一刻飘了出来,像是香菇猪肉味儿。
钟离域盯着这盘饺子看了好半天,他想着本来应该一下就将这一整个食盒都挥到地上,然后大发雷霆才对。他堂堂的瑾王难道就要吃这种东西吗?凉了不说,还好像是剩下的,样子不够精美也没有配菜,他王府里最低级的厨娘随便烧的也比这个好。
可手才碰到那食盒的边缘,却没有用力挥下去,而是又掀起一层来,看着下面的那一只碗,碗里的东西已经好像白花花的一团浆糊相似,汤汁和里面的小白团子都混在了一起,只是依稀还能够看清里面几个白东西本来应该是圆形的而已。
不管是上面的饺子,还是下面的这碗圆子,从样子到新鲜程度来说都是无论如何都入不了钟离域的眼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他移不开视线。而且嗅着那淡淡的饭香味,钟离域感觉到了一种平淡而温馨的味道,他是他曾经最珍视的,最为宝贵的家的味道。
看到食盒里还摆着一只汤匙和一双筷子,钟离域毫不犹豫的就伸手拿了一起来,而且是左手执勺、右手握筷,一起上阵的对着饺子和小圆子开动起来。
先入口的是那小圆子,汤汁很淡,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但那小圆子的外皮虽然泡的软烂了,但那馅料的味道还没有变;不是什锦的,也不是花生或是芝麻馅的,而是咸肉馅的。
当钟离域一口咬下去的时候,那种不是甜却胜似甜的味道就溢了满口香,那股子甜蜜的感觉一下就冲进了他的心里。好像在他心房上用蜜汁浇灌了一般,更有一颗不知道是什么的小幼苗,在那蜜糖的浇灌下就破土而出了。想来也会很快的就生根、长大吧。
那饺子果然是香菇猪肉馅的,虽然凉了,但还透着香菇特有的鲜味儿,咬下去面也很劲道,丝毫没有因为黏在一起而影响原本的鲜香。让钟离域忍不住吃了一个再一个。
忽地,钟离域的嘴巴停了下来,刚刚牙齿咬合间也感觉到什么硬东西硌了一下,牙齿并不很疼,心却因为这一下而悬了起来,眉头皱的紧紧的,但此时钟离域紧张的可以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把那个硌着牙的东西从嘴里吐了出来,钟离域就清楚的看到,那是一颗小石子,普通的和地上随意的任何一颗石子没有什么区别,但此时印在钟离域的眼里,却比世上最名贵的珍宝都要来的稀罕。
心想“石”成——心想事成,那是钟离域和哥哥一起渡过的,最为美好而有深意的一个团圆节了。那顿年夜饭让他终生难忘啊!而最近几年,每到那一天的时候,钟离域都会不自觉的想着那个人,那个带给自己所有美好和幸福的女子。
也不得不说,自那之后,皇后的诡计被揭穿了,钟离域布置了七年的局终于圆满了;师傅找到了,哥哥的伤也有了最好的医治办法,一切的一切都是按照钟离域当初的想法,最完美的实现了。而唯独一个终生的遗憾,则是钟离域当初没有设想进去的,海愿不在了!
钟离域感觉咽下去的不是饺子,而是满心的期盼和三年来的酸涩,眼前不停的闪动着海愿的种种,却又突然间模糊了起来。那一碗汤圆带给自己的是甜蜜,而这一盘饺子给自己的则是震撼。除了那个人,那个一直都在钟离域心里的人,还有谁可以这样懂得他的心思,又能给他这样带着回味的思念感觉呢。
那个人即使走的再远,给自己的感觉都好像就在身旁一样。海愿,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