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发现了疫病。”那老女人没有让开,而是一把抓住了海愿,显然是怕她再冲出去,继而又怕海愿不明白自己的意思,解释道:“因为这里的瘟疫太严重,所以只要发现有哪一家的人有发病的迹象就要带走隔离,不论男女老幼。”
“你是说,那个孩子发病了,所以要被官兵带走?”海愿看到那老女人点了点头,不敢置信的又问道:“那把孩子带走了会怎么样呢?在哪里治疗?孩子还那么小,为什么不让他的妈妈一起跟着去照顾呢?”
“……”那老年女人抓住海愿的手紧了紧,却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将海愿往马车上拉过去。
“不,我不上车,请您告诉我,那个孩子会怎样?不然我不会心安的。”海愿使劲儿的挣扎着,扭来扭去的不肯上车。隐约的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她为那个孩子担心,怕他会遭遇不幸。
“等死。所有发病的人无论轻重都会拉到村外的祠堂里隔离开来。无人能抑制瘟疫的传播,更没有人能够治疗,所以只能希望剩下的人不要被感染。再不行……”那老女人顿了一下,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要把一切都告诉海愿,“再不行就将整个镇子都封闭起来,让里面的人自生自灭,直到瘟疫消失。”
“什么?”海愿惊呆了,那么多人的一个镇子,大人小孩加在一起起码有几千人吧,怎么说等死就要等死呢。一下子拉住老女人的手,海愿瞪着眼睛焦急的问着:“那你说大祭司去处理瘟疫了,他会怎么处理?他是不是有什么灵药可以抑制疫病?是不是月族有某种神力,可以让瘟疫消退呢?”
“月族的神力不是这样的,大祭司也不是神,只能将上一个城封闭起来,把那些带着瘟疫的人都处理掉。”那老女人用了“处理”这个词,可见也是非常保守了。而海愿心里已经很清楚了,那些人将要被如何的“处理”,无非一死吧。
“放开我,我要去看看那个孩子,他还小,不能离开娘亲,而且瘟疫虽然可怕,但也不是没有一点救治的希望,但如果真的放着不理,那些还没有被传染的人就更加危险了。”海愿挣扎着,突然用力在那个老女人的手背上咬了一口,这招海愿不常用,不过这次显然奏效了,那老女人放开了手,海愿也趁此机会冲了出去。
因为怕那老女人的武功高强,运用轻功赶上来,海愿赶紧钻进了最近处的一个巷子,再一伸手将巷子里不知道哪一家放的箩筐给掀翻在地,这招海愿见过电视里的人演过N多次了,这次运用起来还是很熟练的。那老女人倒是没有一下追到海愿的身边,但是仍然飞掠过来,在海愿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跟着。她不是追不上海愿,而是知道了海愿的决心,不想要再阻拦,只是刻意的保护而已。
海愿再一拐弯就来到了刚刚她看到的那条小巷,此时那几个官兵已经夹着孩子走远了,只留下那个年轻的妇人还趴伏在地上痛哭着,哭的撕心裂肺,让海愿的心都跟着酸楚起来。
“大姐,你起来,我问你点事。”海愿上前轻轻的扶起了那个年轻的女人,柔声的问着。那女人听到是个少女的的声音抬起头来,眼前漂亮的少女说话穿着一身海国的衣服,可说话的口音却完全不是海国的,不知道海愿要干什么,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倒是停止了哭泣。
“大姐,你家孩子怎么了?发病严重吗?”海愿这一问,那年轻妇人马上就又大哭了起来,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嚎啕着,好半天才抽抽哒哒的说了一句:“亚娃只是出了水痘啊,不是瘟疫,和瘟疫不一样的,为什么要带走我的亚娃啊。”
听那女人一说,海愿倒是明白了一些,也许那瘟疫的症状就好像是水痘一样,但是传染的很快,所以才会被误诊了。忙拍拍那女人的肩膀,安慰着:“如果不是瘟疫应该不会有事的,也许大夫看过了就会将孩子给你送回来,你别急。”
“不会的,因为瘟疫也是这样的,先是发烧,然后浑身都是红色的痘痘,后来就好像水痘一样的变成了水泡,但不会像是水痘那样几天就好了,身上的水泡反而会破溃,那里面的脓水流到哪里,哪里的皮肤就烂了,那些发病的人都是整天痛哭的哀嚎,最后活活给烂死的啊。可我的亚娃不是瘟疫,真的不是,亚娃得的是水痘,因为他已经退烧了,水痘也开始消退了,可是今天官兵突然来了要将亚娃带走。我可怜的孩子啊,如果带去了城外祠堂,即使他的水痘好了,也会被那些有病的人传染啊。”
那妇人一边说一边又嚎啕痛哭起来,哭了两声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从地上爬起来就跑,一边跑还一边说着:“我要去陪着亚娃,就算亚娃给送去了祠堂,我也陪着亚娃,我们孤儿寡母的死也要死在一起。”
“大姐,大姐,你别急。”海愿见那妇人跑着去追官兵了,再后面跟着跑了几步没有追上,喊又喊不到,也跟着一起急了起来。
那老女人见海愿气喘吁吁的跟着跑了一段又停下,知道她身上失血的状况还很严重,就算是灵药也没有办法一下让海愿恢复元气,所以才会跑几步就这样气喘的,忙到海愿身边扶着她,劝着:“小公主,您听到了,瘟疫确实可怕,您还是早早离开吧。”
“可是,那个孩子怎么办?如果官兵真的将她们母子都带去城外的祠堂,那不是又有两个无辜的人要被感染吗?我们去看看,帮帮忙吧。”海愿担心那个孩子,心急的拉着老女人准备过去看看,希望可以帮得上忙,可就在海愿还没走出巷子口的时候,就听到了前面远处隐约穿来了密集的锣声,而随着锣声的还有几个人高声用海国的语言喊着什么。
一听到那阵锣声又听到了那阵喊话,老女人的脸色就是一变,随即一把抓住还准备继续跟着去的海愿,大声的说道:“小公主不要任性了,这里马上要封城了,再不走只怕我们一队人都走不了了。”
“封城?”海愿猛的停住脚步,吃惊的看着那个老女人。刚刚确实听到她说,如果瘟疫严重的话就要封城,让这里的人自生自灭,没有想到才这么一会儿,难道就要把这里安全封闭起来,任凭这里的人都等死吗?
“是的,锣声一响就是紧急情况,而且刚刚已经喊过了,天黑之前要封城,城里所有百姓都要闭户,不得出入。小公主,如果有什么事情请以后向大祭司说吧,我们的责任就是护送您回圣都,请不要为难我们。”老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海愿往回走,由不得海愿愿不愿意,来到他们的队伍前,都没有将海愿往马车上送,就直接把海愿放在了她的那匹马上,她亲自牵着马快步的往外走去。
而海愿本来还想要留下再看看情况,希望能够帮到这些无辜又可怜的百姓,只是听到这个老女人说的恳切,毕竟他们也是要恪守本分做事的,海愿知道再执拗下去就真是为难他们了,也就不再挣扎,只是希望大祭司赶紧赶上来,自己好问问清楚,帮这些百姓争取一下。
来到城门口,海愿就看到那里已经聚集了好多的百姓,而大批的士兵已经设好了路障,个个全副武装,手里拿着武器,阻止那些百姓靠近,更加不准有人出城了。
海愿他们的队伍来到城门口,那守城的小官看到海愿之前坐的那辆马车就知道来头不小,忙亲自迎了上来。那老女人也不回答,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块铜牌递了过去,那个小官看了一眼马上就挥手,示意放行。
“啊!为什么他们就可以出去?”看到闸口开了,海愿他们准备出城,马上有百姓质疑起来。
“因为有朝廷的令牌,这是国师驾下护送神女回圣都的队伍,哪个敢阻拦、滋事,立刻拉去祠堂。”那小官的眼睛一瞪,说的也是恶狠狠的。
有的百姓听到马上就后退了;也有的低声的啜泣起来,听声音很是凄凉绝望;而只有少数的几个人抬头向着海愿之前坐的那辆马车看过去,继而大声的喊着:“神女啊,请救救我们。”这一声就好像平静的湖面投进的一颗小识字,马上就有百姓也跟着叫了起来:“是啊,请神女救救我们吧。”
那声音很快就响成了一片,那些百姓都一下跪在了地上,有的还挡在队伍的前面,跪在那里一直的磕头不肯起来。那刚刚说话的小官一见事情不好马上命人冲了上来,有的士兵企图将挡住队伍的百姓拉开,也有的挥动着手里的武器试图驱赶人群。
百姓们开始都还躲避着,只是当一个士兵手里的刀把将将一个老人打倒在地的时候,场面一下就失控了,更多愤怒的百姓冲过来,有的想要冲出城门去,有的试图将阻拦他们的士兵手里的武器夺下来;而那些士兵则以为百姓是要暴动,手里的武器挥的更厉害了,受伤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
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即使那老女人奋力的护着马匹,不让人群靠近海愿,可那些人还是由原来的祈求变成了愤怒,一**的冲过来,大声的喊着:“神女不是月神派来保护我们的吗?为什么不救救我们,不求月神赐福,消除瘟疫?”“这又是哪一位神女?不是已经有了四位神女吗?”“是啊,这么多年了,月族正统的神女究竟在哪里?为什么都不帮一帮我们这些真心信奉月神、敬仰神女的百姓。”
一个个声音都在呐喊着,带着无尽的愤恨和悲伤,化成一道道利剑刺进了海愿的心里。虽然她从来没有感觉自己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也没有因为自己是神女而骄傲过,可是此时却因为自己不能够帮助这些人而深深的自责着。虽然那些百姓并不知道那辆马车里没有人,也不是一直冲着海愿叫喊的,可海愿的脸在发烧,心在呐喊,她真的希望自己可以有神力,能够帮帮这些人。
“阿姨,请您放我下去,我要想办法帮帮他们。”海愿的声音几乎哽咽了,那些人中有的喊着她能听懂的话,有些人的话她听不懂,但其中的意思无非都是希望他们所信奉的月族神女可以真正在这样危难的时候帮助他们。
“不行。”老女人脸色一沉,向着自己的这一队人一挥手,这些士兵同样是得到了命令,将围拢过来的百姓都隔离开来,同时把城门口挤出了一条路,可以让海愿顺利的通过。眼见着说是护送神女的队伍要走,那些百姓更加的疯狂了,一直向前冲着,有几个已经看到队伍中心一直护着的不是那辆车而是海愿,便指着海愿大声的喊着:“那个少女就是神女,为什么她不下来,不帮帮我们。”
“不,不是的,我很想要帮你们……”海愿急的大喊,可一直在身边牵马的老女人猛的一拍马,那匹马就快速的向前冲去,将海愿也一起带出了城。那些百姓被拦在了城里,可那一声声哀求或是怒吼还传出来,拉扯着海愿的心,鞭挞着她的同情和善良。
城门慢慢的关上,还有很多百姓在里面吼着,甚至跟随着海愿的这一对人中还有很多没有及时出来,被一起关进了城里。海愿知道,这里即将就要变成一座死城,而那些人生存的机会几乎没有,能够活下来的人,真的只能用幸运两个字来形容了。
又奔出老远才停下,看着海愿爬满小脸的泪水,老女人叹了口气,一边吩咐清点人数,一边将手帕递给了海愿。海愿不接,只是看着远处那已经关上的城门,泪水不停的流着,眼里有绝望和无奈,带着满满的神伤。
“小公主,我们也是迫不得已,现在的你还不具有神力,没法真正的帮到那些人的,所以我们要尽快的离开这里。”老女人最后还是忍不住劝了海愿一句,希望她可以收起那样悲天悯人的表情,起码考虑一下现在的形式。
而这一句话也让海愿一下明白过来,自己确实还不是神女,其实今后能不能做个真正的神女她也不知道,因为她本身就只是一个傀儡、一个别人利用的工具而已。忽然间,海愿想到了娜娅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娜娅说:她做神女只是想要帮助更多的人。而现在换成了海愿,她是大祭司口中真正的月族神女,可为什么她连帮助百姓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辜的孩子被带走、母子分离,看着那么多的人要被关在一座危险的城里,等着瘟疫将他们一点点吞噬。
“不,我要回去,我希望能够帮到他们一些,我没法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被关死在那座城里。”海愿从马上爬下来,然后郑重其事的整理了一下衣服,转身大步的往会走去。海愿的步子很坚定,明明知道是走向危险的,但比之前每迈出一步都要充满自信。
那老女人从后面看着海愿的背影,纤瘦而笔直,海愿此时的气势就好象一根将要破空的利刃,又像是即将出鞘的宝剑,不容你拒绝和阻拦,坚韧又锋利,让老女人想到了一句话:挡我者死!
“奴,还不快拦住小公主。”低沉而阴森的声音传来,海愿也听到了猛的回头,就看到斜斜的夕阳照射下一个消瘦的身形骑在枣红马上,一身红衣已经换成了黑色,但是用大红色绸缎镶边,宽大的袍袖在风中飘舞着,带着一股强势的压迫感,向海愿袭来。
被叫做奴的老女人这才快速的飞身向前,将海愿拉住了,不准她再走一步,同时也在心里暗自担心着,恐大祭司怪罪自己失职了。
“婠婠,别任性,你的责任不在于此,快乖乖的上车,赶回圣都去,皇上自然会对此时有个明确的答复。”大祭司说着,向那老女人使了一个眼色,那老女人就将海愿向马车拉去。
“不,外公,如果你说我是月族命定的神女,那为什么现在又不让我尽到神女应尽的责任?你刚刚又是怎么处理那些无辜而还没有被传染上瘟疫的人们呢?同样的将他们都关起来,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吗?还是说这时候,你才要放下手中的权力,把这个问题抛给这海国的皇上?”海愿一边和奴执拗着,一边大声的质问着。在她看来,这时候说有皇上来定夺那无非就是把烫手山芋丢给了那个傀儡皇帝。
而那些好事情都是月族和月族的神女做的,就世人、百姓于水火也都是断章取义,只是因为遇到难事就把那个皇帝拉过来做个挡箭牌,背黑锅,这样一来,百姓当然信奉月族的神女了。
“婠婠,你太不懂事了,外公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就放开我,我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去帮助那些无辜而被蒙蔽的百姓。他们信奉的是神女,我没有神力,但你说过我是神女,那我就有责任帮助他们。即使我没有神力也逃不开瘟疫,但我宁愿和那些百姓一起面对,也要尽到我应尽的责任。”海愿打断了大祭司的话,同时狠狠的一下子甩开老女人拉住自己的手,转身又向回走去。
身后又传来了大祭司阴冷的声音:“你要逞强吗?你明明知道自己的斤两,还要冒险是故意给我好看还是要威胁我?”
“外公,你想错了,我不是要威胁你什么,我只是要把我的心摆正,不让它蒙受到世间无情和权势的灰尘;我是为了救赎自己的心,而不是为了做你权力争夺的工具。”海愿说着,一直没有回头,仍然一步步的往回走着。她知道如果奴或是任何一个人出手,自己都走不了的,但是她也下定决心,一定要想办法帮助那些无辜的百姓,即使和大祭司对抗到底、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奴还要追上来拉住海愿,而大祭司却摆了摆手,奴才没有上前。看着海愿越走越远,大祭司的嘴角扯开了一个似有若无的笑容来,对着奴说道:“她像不像神女?”
因为大祭司突然这样一问,奴有些惊讶,但随着大祭司同样看到了海愿那坚定无比的步子,想起刚刚看到她的那股如刀似刃的气势,点了点头。
大祭司的笑容更大了,对奴说道:“去跟着她,保护她的安全,我们在前面三十里扎营,只给她三天时间,如果不行,就将她带回来。”
“是。”大祭司的话音刚落,老女人已经飞身上前去追赶海愿了。但大祭司的话让她的脸上有了些动容,三天的时间,那是对于小公主的考验吧。
海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下意识的想要往前跑,但是她想自己的那点力气和三脚猫的功夫即使跑也跑不快,干脆都没有加速,仍旧不紧不慢的走着,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跟上来的老女人,笑了一下。
看到海愿的笑容,那老女人微微一愣,不明白她刚刚明明紧张的提气要跑,怎么突然又放松了,还对着自己笑呢?
“呵呵,我知道自己跑也没用,不过你也没有马上抓我回去的意思,那我们就一起走吧,起码有人说说话,路上也是个伴儿。”海愿确实发现,这个老女人虽然已经奔到了自己身后,但是没有抓住自己的意思。
奴默默的点了点头,跟在海愿的身后,走了一小段才对海愿说道:“只有三天的时间,到时候请小公主不要再任性了。”
“三天?”海愿想了一下马上明白过来,原来自己已经有了三天的时间,虽然三天时间并不多,但那是不是意味着大祭司给了自己一个机会?海愿因为自己努力争取到的机会开心的笑起来,伸手拉过了奴的手,说了一声“好”,和她一起向着刚刚离开的那座城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