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上场了!”司空逐星大叫一声,叫声中俱是喜悦。
刚刚的比赛他根本便未留心去看,一直在等待着拥有贺阗这个名字的女孩出场。
“真地是她……”高而瘦的不得志体育版记者喃喃地说出了那个名字,手指已稳稳拿起了精心擦拭过的望远镜。
越区而来的参赛者,排在出赛的最后一名。
远远的选手通道里,已挤满了之前出场的参赛选手。年轻的心,绝没有那么容易只因外在的所谓名气而心甘情愿地认输,她们想用自己的眼亲自看一看,这个被人称为南方数区,乃至于整个南联邦,这三年来,最出色的天才的演出。
雪白的瓜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有着浓黑长睫毛的眼眸在无数人的注视下没有慌乱,翠绿色的精美演出服下是纤秀婀娜的身姿,轻轻吐出一口气,春日花朵般明媚的笑容在脸上绽放。
这一刻,她已等了很久。
音乐响起。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抽了口冷气。
怎么可能?!原地三周半内回旋这样的高难技巧,什么时候流行在开局的第一秒便被用出来?
这种难度系数高达9.3以上的动作,历来是用在每个曲目压轴的高潮部分吧。如果在这个时候她便用了这样的技巧,那么后来的十五分钟里,她会表演出哪种水准的高难动作来?
有见多识广的观者失声惊呼出声,是站在11号参赛者身边的教练,她已记起四年前的四洲锦标赛决赛里,那一届的冠军也是选择了这个技巧为第一入场动作,当时她看这一局的录影带时,惊骇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难道说,现在年仅十五的贺阗也已达到了那样的程度?
四年前的那一局,曲目是《阿拉丁》。
那个时候,她只觉得这个开端与之后相得益彰,配合得天衣无缝。可现在看来,这样的评语竟也同样适合贺阗的这曲《彼德.潘》。
数千人的体育场里呼吸可闻,所有人几乎屏息地,怔怔注视着眼前冰面上舞动的这个精灵。
“嗤——”冰刀划过冰面,溅起一天冰屑,众人微一眨眼,那个翠绿的影子却已如疾风般掠至远远的另一端冰面。
跳跃,跳跃,跳跃。
自由的彼德.潘,勇敢的彼德.潘,永不会长大的彼德.潘,高傲而倔强的彼德.潘,那,如风一般的彼德.潘。
空中四回旋!!!
众人齐声惊呼,然后,惊呼声在她稳稳落地滑开时俱变成惊叹……
仿佛在不知不觉之间,场上的那个绿影就不动声色地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让所有人的情绪都为她的一举一动所牵引……
小张不知不觉已经站起,冰面上飞溅的冰屑扑到了他脸上,他却恍如不觉,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冰面上的那个绿影,口中喃喃分析,“贺阗,女,十五岁,南三区,被称为‘变幻之风’,技巧以轻灵自如著称,尤擅长三周半内回旋跳跃……可今天她的表现,已不仅仅是轻灵这个程度能形容了……那种跳跃的强度与气势,至少已是飓风……还有那种气度,那种压迫感……难道说沉寂数月之后的变幻之风,已进步到这种地步了么……”
对身边人的反应完全是充耳不闻,眼中全是狂热色彩的风衣男子紧紧捉着摄影机,几乎贪婪地捕捉着冰面上那个风一般精灵的一举一动,从眼神到心,似乎都已深深陷入。
“这样的控制力……”以围巾遮住了大半面孔的少女忍不住颤抖起来,紧紧捏着自己的手,眼神变幻不定,有震惊,有淡淡的欢喜,也或许有,掩不住的恐惧。
一曲已尽。
全场却是鸦雀无声。直至冰面上的风之精灵优雅地环场一周,挥手致意时,雷鸣般的掌声才突然响起。
“这样子的技巧,我一辈子也比不上吧……”看台上,掩着围巾的少女神色黯然,“千昼,你说,如果我非常非常地努力,是不是,将来有一天,也能像这么出色。”
只是,她的声音太轻,竟似连半点水花也未溅起般,已无声无息淹没在四周铺天盖地的掌声中。
泪水终于忍不住从她眼中涌出来,无心中扶住的那只冰冷的手掌却似握着她紧了紧。身边,那眉眼锐利的白衣少年望着她轻轻点了点头,眼中却似有抹淡薄至几不可察的暖意。
……
*****
下午,是自选曲目的比赛。
午间休息的时候,西三区体育报的两位不得志工作者竟是舍不得离开位置,直接叫了两份外卖送进来。得空的时候,司空逐星便如捧着情人般牢牢抱着他那台宝贝相机,流着口水一个劲儿傻笑。
“这下子,不想一举成名也不行了呀,哈哈……哇哈哈……”
吓得所着人都自动距他三尺之外,以策万全。咳,某些白痴类症状,貌似也是会传染的呀。
未来名记张郸先生却是顾不得身边发傻的同伴,沉着脸拉开便携式的晶能打字器,一边看着手中腕表里平日里搜集的相关资料,一边劈里拍拉地已赶出了一篇洋洋数千字的精彩稿子。
……
下午的比赛贺阗依然是最后一个出场。不过在她上场之前,所有登台的参赛者都神色恍惚,举止失当,动作走型至惨不忍睹,整体表现大跌。
上午看到的那场精彩表演让她们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在表演每一个动作时,她们都不由会想,如果是西三区的贺阗,她会怎么做,能做出什么样的程度?会不会觉得我的表演太过简单可笑,不值一晒?是不是,我怎么样也比不上她的表现?只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陪衬呢?
“她们的心乱了。”张郸看着手中的稿子,如此评价。
西三区的这一届复赛,似乎自贺阗决定参加那一刻开始,所有与她同期的表演者便注定只能成为悲剧。对她们而言,这实在是一件糟糕透顶的事情。
……
*****
自选曲比赛中贺阗依旧表现得完美无缺。
如果说上午的《彼德.潘》中,她表现出的是疾风般的速度与令人惊叹的高难度技巧,那么在下午的《蝴蝶夫人》里,她在表现出一如既往的高难技巧的同时,更以无可挑剔地姿态诠释了蝴蝶夫人的优雅美丽,与那段让人魂断神伤的凄美爱情。其强烈的艺术感染力让在场所有女性观众在曲目结束时无不满面泪痕。同时,也用这样的表现堵住了那些指斥她为纯技术流派,是溜冰机器,表演缺乏艺术性的挑剔者的嘴。
“与变幻之风生于同一时代,是所有溜冰天才们的不幸吧。”
“因为她们所有可能的光芒,都被这个名叫贺阗的女孩子一个人占尽了啊……”
在惊雷般的掌声再度响起的时候,张郸抚着存有他所有资料的腕表低声叹息。
……
不管多么繁华绚烂,总有凋尽的那一刻。
刚刚塞满掌声的体育馆终于恢复了宁静。
长出一口气,抱着宝贝器材不愿与汹涌人潮挤做一堆的司空逐星看着身边残余的几个寥寥人影,大步往外迈。——他急着将今天的收获及时整理出来。
属于新闻界工作者的锐利眼神一瞥之下,却发现那个坐在他前排、曾让他觉得有些好奇的长围巾少女,她垂着头,静静跟在那个身材高挑的白大衣男子身后,整个人看起来竟似有着说不出的落寞,就好像,已被这个世上的一切所遗弃。
司空逐星心中一动,可看看手中的摄影机,他摇头放弃了当热心人的打算。只依稀觉得,那女孩围巾下的眼睛,与将她包得严严实实的黑色大衣下的身形,竟与舞台上的贺阗有些相似。
[是我的错觉吧……身材纤秀,黑色眼睛的女孩子,在西三区这个地界里并不少见……]
微嘲着自己的多疑,司空逐星抱着手中的素材,与同事一起,越过了那个黑色的落寞身影,大步走向了体育馆的出口。
……
*****
如司空逐星所预计的,这一天的完整音像及文字资料,他与小张手中握着的无疑是独一份儿。
一开始压根儿便没想到西三区会爆冷门的其它本区报纸杂志,早早将手上可用的人全派到了其它热门区。等到中午,好不容易从报料人口中得到贺阗越区参加晋级复赛,上演惊艳曲目之时,迟了。
在老板们自联络仪吼出的能震破耳膜的批示声中,用最快速度气喘吁吁赶回来的各新闻界精英们,只来得及看到体育馆散场时那汹涌的人潮。运气最好的,也只不过看到了贺阗身着优雅的蝴蝶夫人装束华丽谢幕时的场景罢了。
用这种残缺不全的资料他们能编出什么精彩故事来?手握独家资料相对奸笑的两人对这个可能性嗤之以鼻。
你说重看体育馆里的比赛录像?哼,那种记录片似的录像怎么能与专业人士亲临其境精心录下的影像相比?如果只看录影带便可以的话,那各个新闻社的老板还请那么多记者编辑作什么?
当然,出于锦上添花的考虑,两人本打算晚上亲自去采访贺阗,如果他们的精彩报道里能随文附上贺阗的赛后感言或是未来展望之类的独家消息,那岂不是更加完美无缺?
西三区体育报的两位未来精英坚信,以他们的扎实专业技能,及手中那些资料的精彩程度,打动贺阗应该不成问题。
……
谁知,抱着这样的打算兴冲冲才走到贺阗下榻的那家大型旅馆门口,便见无数人围得是水泼不进。好不容易拿着证件挤到柜台前,却只听到前台小姐带着标准式微笑的回答:对不起,贺阗小姐早就交待过,她谁也不见。
“可我们是记者……”司空逐星垂死挣扎,却只看到礼仪小姐微笑摇头的面孔。
身边传来实质般尖锐的挑战与不屑的眼神,望过去,便见是本区另外几家实力远超体育报的记者与摄影师挤在柜台另一角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眼中明显写着轻蔑。
司空逐星摘星气往上撞,脸已微微涨红,可随即便想起自已今天可是已得了独家新闻,将这些家伙们早早甩到了一边,却与忙着将功补过的他们计较些什么?如此一念涌上,心意登合,轻哼一声已施施然挤了出去。倒是让本想继续看他出丑的人吃了一惊:这个历来最冲动不过的司空逐星,什么时候变了性子?
望着人群,司空逐星与小张两人尚不肯死心,想着能不能找个死角之类的地方乔装改扮溜进去。听到那贺阗住在三楼,他们可是早早备好了爬墙用的长绳子……直到绕了n个圈后,仍未能找到防卫漏洞,而那里外三层腰粗膀圆的黑西服保安们眼中已露出明显的怀疑之色时,提着装有各种潜入工具的两人才于万般无奈之后,悻悻放弃。
第二天清晨,再度前来拜访的新闻工作者们从旅馆老板口中得到了一个令他们心碎魂伤的消息:贺阗一大早便已离开了……
这样就走了?
得知此信的八卦专业工作者们无不捶胸顿足,大叹错过了机会。早知道她只留这么一夜的话,昨天就是在墙上钻个洞,或是抱着睡袋在大厅里熬上一晚上,也好歹打听些消息出来,总不能让她就这么什么也不留下地离开啊……
一片哀声叹气中,最新出炉的《西三区体育报》火热上市,独家视野,最新报道,随文附超清晰度精美图片,正是贺阗上演空中四回旋的那一幕,十五岁的可爱少女,笑容灿烂而明媚,技巧华丽又帅气,无疑具有极高的抢眼度,引得许多对溜冰之类的活动本来不大感兴趣的人经过时,也不禁掏钱买上了一份看看。自然,这一日的西三区体育报,销售量毫无疑问是一枝独秀。
而贺阗这个南三区天才之名,也自这一日起开始在南方各区广泛传扬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