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挥袍 第九章 签歌轻逐

作者 :

往昔之事。

潋轻休懒懒地躺在马车里,龙浚离开未回,外面偶尔传来几句盏刃夭信轻轻笑闹,听着‘嘚嘚’马蹄声,他的心飘到不知何处。

前世,一直以来他不怎么信邪、信佛、信神鬼之道,每天平淡地像多数人一般追求着温饱富裕,忙忙碌碌一生,到中年还未及得回想一生,便因癌症匆匆去世,魂魄飘荡,浑浑噩噩经历过一些颠覆性的事情后,他发现自己神奇地投胎转生到了这个‘霄然大陆’。

当初只是平凡一小职员,小时候成绩平平,考了一所本地不出名的大学,学完毕业被父母千辛万苦低头哈腰托关系进了当地政府当个小会计,还是属于那种帮忙的助理会计。每天面对最多的就是千篇一律、枯燥无味的数字,哗啦啦的一票票钞票从来也不会经过他的手,能感受到的也只是一到十这么几个数字有序而无序地组合成的数目。

相亲过后,正巧碰到小学时就喜欢过的女同学,幸亏是她对自己也有印象,为了免于毫无目的的奔波之后仍摆摊不了的‘剩男剩女’的称号,两人一拍即合,闪婚闪生子,然后平淡无奇地活着。直到年过中年,突然查出身患绝症,突兀地还没怎么来得及缅怀那个世界,就在妻子女儿泪眼中离去。

“你前世积福,今世平淡,下世机缘足够,功名随己,福祸随心。去吧。”只听那么一声,白发老者袍袖轻扫,白色光团中可以算是‘三魂七魄’体的他身形一紧,被吸入了一个黑色漩涡中。

‘哇’的一声,昏睡中的他经历了很长一段浑沌的无意识时期,再次有能力睁眼之时,看到四周一片寒霜刺白,他本能地哇哇大叫,下一刻,他被抱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那慈祥俊挺的男子笑看着他,说出让他感动了一生的话:“小子可喜,今后就跟在我身边吧,只是我无妻室只怕委屈了你。”

他才明白他大约是才生出不久便被亲生父母遗弃在荒郊雪地,然,有幸遇见他后来的义父,后,带回了潋家,有了一个名,潋轻休。

对于那生他的父母,他没有什么很大的抱怨,至少能来到这世界已是极为不错,而且还是有带着前世模糊记忆的转生。只是可惜,没有亲眼见过他们的模样,让他连个念想对象的形态都难记有。

潋轻休掏出随身携带在内衣里子里的一块异形玉佩,玉色纯白,晶莹剔透,玲珑有光泽,中间缕空部位是一片祥云形状,环绕着一个‘轻’字。他手指一遍遍抚模着玉佩,隐约可见中间那‘轻’字部位比其他地方更亮许多。

轻,轻松一世,无事无忧。这是义父的期许。

休,且休且止,无战无祸。这是义父的心愿。

“唉,”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睡眼迷离中,朦朦胧胧看到,潋家城,潋家,竹园小院,义父微笑着,坐在轮椅上,晒太阳,膝上覆着一件棉衣,万年不变地抚模着那截断笛。义父本名潋开印,曾本轻狂,为爱受伤后,执着地守着心中那丝情谊,不肯放松,委屈了一辈子,悼念了一辈子。

断成三节的竹笛和满园挺立的碧竹是义父反复提醒自己珍情的见证。

曾记得,昔日佳人回眸,竹叶纷飞处,时光也羞涩躲藏,一种情意随着那一笑,萌生心底,扎根生长,永世盘绕。可笑是,佳人实为友人爱,三人笑意,两实一苦楚,银铃笑语间亲切相似的称呼却让他越加心乱。断念不已,每当困苦时皆吹箫奏曲平心事,佳人笑然倾听。可那心岂是那般容易断,悲看眼前人,触手不可及,近在咫尺,如隔云端,心越抚越乱,意越加深重。终于一曲诉衷肠,哀哀不绝绕梁笛音里,是友人与佳人同样惊慌失措的面孔,他心滴血,已知他早就是这场爱恋中的无果之人。悲然悄退,他不愿再生纠葛。

以后的日子里,被铭心刻骨贴在心坎的佳人音容笑貌,便如噬骨之蛆挥之不去。在听到佳人未嫁友人,友人另娶后,他才知道原来佳人有疾,寿命短到让人心痛,他一片心意,她了,她解,亦相同,只是不敢触及那以后的归期。他怆然大笑,大哭,大悲,如此天意弄人,可惜佳人已逝,心也随之破碎飘离,再也回不到淡静快乐的日子,只因心死。

义父一生未娶,不只是为了他,还是为了那片执着与悔愧。

可怜那情为何许之物,让人苦恨一生,悲情一世。

‘唉。’潋轻休又叹一口气。义父喜爱之物对他影响至深,他从小喜笛喜竹也是如此,努力练就一身医术更是希望给心伤的老人一个安慰。

性子淡然是前世隐约记得的事情使然,经历比他人多了,实在做不出太多纯真的行为,以至于义父一直惊叹他乃天人,又逢他筋骨确实奇佳,被‘武医圣人’也就是师傅偶然遇见,一见便被相中,带至了楚云山,练武学医。

想到师傅,心情总算回复了晴朗,他扬起唇角,脑海中出现总是一身清雅,仙风道骨的师傅;武功烂极却极爱搞小发明的一脸迷茫的大师兄,却青云,就因他偶然提出硫磺、硝酸可制炸弹后,便常常搞出乌龙爆炸,气得师傅跳脚。还有也是孤儿的才十一岁,天赋比他还妖孽的极其黏人、调皮的小师妹,幻妖妖。离开大半年,恐怕小师妹又该扯着师傅的长胡子嚷嚷着要下山见二师兄,而师傅对着磨人的女孩无计可施——因为妖妖一身轻功那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得狼狈哀叹宝贝胡子受损,完全失了平日清雅形象。

潋轻休想着,一边取出玉笛,这内含笛刃、武曲二用的玉笛,也是却青云知他喜笛,为他特制。凑到嘴边,‘潇潇然’一曲深幽从唇角溢出。

笛声先是悠悠,如小潭清静,叮呤深邃,渐渐的曲子上扬,似缓缓流动的小溪,嘻哗间有一种雀跃、欣喜,小石拦道,击之越过;柳絮飞花缠之,深陷止步,接着,像是在挣扎,曲声再次低吟,犹如悲戚告别;随即,缠缠绵绵的笛音持续良久,终是洒然一啸,冲出高崖,一泻千里,轰隆响彻天际。‘呼——’最后一个曲调流出,长瀑流入大海,淡然无限,包容风雨,睿智而成熟。

“爹爹,真好听。”潋之融睁着迷离的双眼,神清气畅,“听到后面感觉舒服。”

“怎么,之融也能听出舒服的感觉?”潋轻休放下玉笛,笑道,“小懒虫,可是睡够了?”

潋之融缩缩小鼻子,不好意思道,“我,困嘛!”

潋轻休模模他额头,“之融怕不怕吃药?吃了对你好,但有点苦哦。”他打算这几天让他先服了‘筑基草’,开始拓筋伐髓,打好基础。

“是不是像阿婆家的苦菜根一样,很苦啊?”潋之融畏缩地咽咽口水,“不过只要是爹爹说对我好的,不管再苦我也吃。”然后他眨眨眼看着潋轻休又小声地补了一句,“吃完可以吃块糖吗?我很怕苦”

“哈哈,当然,不过喝完药之融就要开始练功了,要想强大就要努力!”

“嗯嗯。”

潋轻休与潋之融谈笑着,却听外面马车停了下来,盏刃不知与谁说着什么。潋轻休掀开车帘,还未举目看去,便见几缕寒光迎风带着粉末疾射过来。他急退,双脚连连蹬马车车底板,力道之大让几片木板唰唰翘起,挡下了暗器,一转眼,他人已抱住潋之融,掩了他的口鼻,另一只手朝前一挥,无形劲气把发散的粉末生生蒸发了去。再一跺脚,车板铺直完好,地毯一盖,丝毫看不出有损坏。

只是几秒的事,他已抱着潋之融跃出车厢,翩然落地。

‘啪啪---’“公子好身手。”一位身着淡紫衣衫的少女盈盈而立,双手鼓掌,朝潋轻休笑道,旁边盏刃手执短刃,制在少女脖颈之上,气急道,“你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幸亏我家公子没事,要不然少不了比划两下。”

“这不是没事吗?”。少女呵呵一笑,下巴一指夭信,道,“再说了我那伎俩根本不入你们法眼,你看那位‘大哥’不就没动手阻拦?”

夭信朝潋轻休一弓身,“公子,等下一在给你解释。”然后蹬了一眼少女,无奈道,“盏刃,你放手吧。沈紫风,你给我安分点!”

“什么嘛,我就是试探一下你家公子嘛,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你捧的那么好。”沈紫风娇嗔一笑。“不过现在看来是不错,人长得也还行嘛,很白,哈哈。”

“哇,你是第一个说公子很白的,哈哈。”盏刃好笑地放开擒制,又道:“不过,夭信,看起来你们不仅认识,还很熟啊她不会是你的相好吧?”

“呵呵,那是啊,想当年这无情的小信子抛弃了我,我千里寻夫找到这里,你不知道我找得有多幸苦啊”少女脸一变,演起被丈夫抛弃的凄惨情人,“沈紫风!”夭信嘴角抽搐,喝道,一把拉过她,堵住她的嘴。少女哼哼两声,眨眨眼,顿时作罢。

盏刃嘴一歪,“哈哈,小信子?真好听!”

“好了,信,你也该解释解释了吧?”潋轻休模模被眼前戏剧性一幕雷得跳跃不止的额头,终于发声道。

“就是啊,介绍下老相好,好歹都找上门来了。”盏刃起劲呼吁,眯眯笑着,双手环胸,做看好戏状。

“什么相好,公子别听他乱说!这是我表妹,沈紫风,从小没个正经,就爱粘着我到处乱闯,他爹也就是我姑父不同意,她就偷跑,这次不知如何知道我在这,又偷跑了出来。”夭信说到这,沈紫风呜呜挣开他的手,“才不是!我现在是有正经工作的!而且也是‘无意’碰到你们的。”沈紫风缩缩脖子,心里加了句,确实是无意,嗯,叫小姐调查了许久,终于得到消息,夭信会从附近路过,便磨着小姐带她在这附近守株待兔等了好几天。刚听到一曲好听的笛曲,小姐大加赞扬下,叫她过来看看,没想到刚好碰到夭信。

夭信怀疑地看了她一眼,“工作?什么工作?你还能找到什么工作?”

“你别小看人!当然是最最伟大的事业,和你一样!”沈紫风笑着打迷糊。

“保镖?护卫?别闹了,就你那功夫?你怎么会在这?”

“哦,当然是有正事!对了,差点忘了,公子,刚刚是你吹的曲吗?”。沈紫风一咋呼,笑着又向潋轻休一作揖,“我家小姐觉得真是好听,叫我过来看看,请公子过去一聚。”

潋轻休打量着沈紫风,她也不回避,神情自在,大方地任其打量,明眸带笑,一身淡紫纱裙倒像是侍女打扮,心中便明了她所说是何工作。这一句虽说是问,但听她下一句便知,她早已确定他就是吹笛之人,说明她倒也是个聪敏之人。“请问你家小姐是何人?”

“潋公子去了便知,我不便告知。”

“既然如此,那烦请沈姑娘引见。”

“呵呵,就在左前方休息亭里。”沈紫风好似特别爱笑,也不掩嘴,露出一行白净的银齿,煜煜发亮。潋轻休心中一赞,如此大方开朗的女子,在还算封建的社会当真少见,他看着夭信唇角再次扬起一个弧度。

他举步前行,只听后面传来夭信的责问:“沈紫风!你竟是去当丫鬟?!你自己就是个大小姐,竟跑去伺候别人!?”

“什么啊,丫鬟有什么不好?你还不是当个护卫!”沈紫风轻声嘟囔。

“你这怎么一样!公子是不一样的!”夭信争辩。

“那我家小姐还更不一样,”沈紫风扯住夭信衣角,道,“她代我极好,是我主动要当她丫鬟的,她也不会使唤我,我还常常让她帮我呢,这次就是她帮我找到你的,呵呵。”

“别扯,好好走路,你不是说你是‘偶然’碰到我的?”

“嘿嘿,是偶然嘛,等了几天,‘偶然’才发现你在这边的。”

盏刃憋着笑快步走到前面,赶上公子,不由感叹道,“公子,你真睿智,知道早点走开,电灯泡可不好当。”

“哈哈。”潋轻休笑意越来越深。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一挥袍最新章节 | 一挥袍全文阅读 | 一挥袍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