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花错 第四章 鸳鸯谱

作者 :

已近子时,更深露重。晋阳独自倚在听菡榭的栏杆上出神。含珠匆匆的抱着一件披风走来,披在晋阳的身上,道:“公主,夜寒风冷,你怎么就自己一个人出来了,也不叫我们伺候着。”

“没什么,刚才下了阵小雨,我睡不着,便出来就着这半池残荷听听雨声而已,不用你们伺候。”晋阳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只是以后不知还有多少可以这样悠悠闲闲的残荷听雨的辰光了。”

含珠也顺势坐在晋阳的身边道:“公主定是在为白天的事情睡不着吧。”

“知我莫若你,咱俩自小一块长大,我的心事自然瞒不了你。今天,李公公抱着画轴来找我的时候,有一刹那,我真的好想让你把那些画给接过来。”

“公主为什么不接呢?就像菀璧说的,挑一个自己喜欢的也好呀。”

“我是害怕。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单凭着一副画像,几行考语,怎么能了解一个人真的品性。我怕自己万一选错,将来不如意时,便会后悔,便会凭空臆想如果选其他的人会不会更好。这样子,我怕是一辈子都不能幸福了。其实,如果单是论外在条件,父皇难道还不会替我打算吗?”。

“其实,公主,今天李公公说的那个尚在边关的公子会不会就是……”含珠忍不住又旧话重提。

“不要猜。猜了心里就会有影子,就会有比较了。”

“那,公主就只管放宽心好了,皇上这么疼爱公主,自然会把最好的人指给公主,公主也一定会幸幸福福的过下去,到时候就是驸马爷陪着公主残荷听雨,不用含珠陪了。”

“你也不用宽我的心了,”晋阳无奈的笑笑,“上次我同父皇说不想嫁,并不是作伪,是真的不想嫁。你想想,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可是,有多少帝王家的女儿真正过得幸福的。如果是想攀龙附凤的人家,会畏你怕你,但不会爱你;若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做出了成绩,偏被别人说出攀了公主的裙带,日子一久,如何不会心生怨怼。而且,嫁出去明明是为人妻,为人媳,应该要伏低做小的,偏碍着公主的尊贵身份,轻不得,重不得的,哎,不知要生出多少龃龉来。”

“哎,如此说来,世上最愁嫁的竟然是公主,”菀璧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夸张地叹道,“真不知我们这些丫头命的该怎么活了。我看公主你就是思虑太甚,有什么好愁的,只管把大红盖头一盖,欢天喜地的就嫁了。万一有什么不如意的,不是还有我和含珠两个四品带刀侍婢在旁边嘛,咱们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活活给公主杀出一条通往幸福的康庄大道来!”本来愁眉不展的两人,被菀璧一番胡言乱语打岔,竟都笑了出来。

菀璧忙道:“好了好了,公主姑女乃女乃可算赏了笑脸了,都半夜了,赶紧去睡吧,万一熬黑了眼眶,皇后娘娘又该怪我们没伺候好了。”

是日退朝后,太宗皇帝将长孙无忌和尉迟恭召至两仪殿。太宗微笑道:“今日召两位爱卿过来,不为国事,而是有件家事要同二位商量。”

长孙无忌最是提头醒尾的人,见太宗这样说,便捋髯道:“皇上,既是家事,莫非,是儿女亲事?”

太宗道:“正是。朕今日要让你保一桩大媒。”

长孙无忌见尉迟恭也被一同召见,便问道:“可是皇上看中了尉迟大人的公子,想招为驸马?”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算你猜对了。那你猜猜,朕看中的是尉迟家的老几?”

“这臣可是猜不出了,尉迟大人家的三位公子乃将门虎子,个个都是文武双全,人中龙凤,不知皇上看中的是哪一位公子呢?”

“朕想把晋阳公主许配给尉迟谨然。敬得,你意下如何呀?”

尉迟恭忙拜倒道:“皇上青眼错爱,臣不胜惶恐。只是犬子尚在为母守孝,三年之期未满,不敢耽误公主。”

“这事皇后同朕提过,不就只剩几个月了吗,朕又不是明天就把晋阳嫁过去,要建公主府,要操办婚事,都要时间,自然等他孝满了再嫁过去,全了他的孝心。”

“可是犬子才疏学浅,蒲柳之质,实在不敢高攀公主。”

“嗯——,莫非你是故意推月兑?想当年,朕要把长公主指给你为妻,你拒绝了,说你富贵不易妻,朕非但没有怪你,反而觉得你是有真性情的好汉子,可如今,朕要把最疼爱的晋阳公主指给你儿子,你儿子又尚未婚配,你却仍诸多托辞,莫非是觉得朕的公主们都不配嫁入你们尉迟家?”

“皇上息怒,臣惶恐!臣不敢!臣只是怕委屈了公主。”

太宗颜色稍稍一霁:“既如此,就叫你们家儿子好好对待晋阳,不叫她受委屈,不就得了。”太宗又放缓声音说,“尉迟老弟呀,知道朕为什么要把晋阳嫁到你们家吗?还记得二十多年前,你跟着朕出生入死,多少次在阵前救了朕的性命,朕相信,只要有你在,朕就可以放心把命交给你,如今,朕要把像自己的命一样疼爱的晋阳交给你,朕也相信,你,你儿子,还有你们全家一定会好好的对待晋阳的。你可不要辜负朕的一番苦心啊。”

“是,臣定不负皇上的厚望,谢皇上隆恩!”

长孙无忌见事情已定,道:“恭喜皇上!恭喜尉迟大人!各得佳婿佳媳!臣是晋阳的舅舅,本不该在此自夸,但臣还是要说,晋阳贤良淑婉,倾国倾城;尉迟公子也是貌赛潘安,才比子建,好一对佳偶天成呀。这个大媒臣是保定了,到时候还少不得要多喝几杯谢媒酒,好好的沾沾喜气!”

“参见母后。”晋阳见长孙皇后进来,盈盈下拜道:“母后有什么事,叫儿臣去立政殿吩咐儿臣就好了,怎么烦您亲自过来?”

长孙皇后一脸喜色道:“哀家老了,成日坐在宫里,骨头都疼,特地出来散散,何况还有一桩大喜事要告诉你呢。”她拉过晋阳的手,道“猜猜,皇上把谁家的公子指给你啦?”

晋阳微微摇头道:“儿臣猜不出。”

“别的不说,只说你舅舅给的八字考语‘貌赛潘安,才比子建’,这样的人才,你看可使得?”

晋阳脸微微一红,“父皇和母后为儿臣挑选的,自然是极好的,儿臣不敢妄言。”

菀璧见她们一来二去的打着哑谜,只不说正题,急得忍不住说:“皇后娘娘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谁家的公子呀。”

皇后打趣道:“呦,公主不急,可急坏了小宫女呀。该不是想着让公主赶紧嫁出去,等到了公主府,好快点让公主给你做主找女婿呀。”

当着众人,菀璧被羞得满面通红,拉长声音道:皇后娘娘——”

皇后笑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们了。皇上把你指给了鄂国公府的长公子尉迟谨然。文治武功,都是第一等的人才,你就好好的准备准备当新嫁娘吧。”

正聊着,忽听得有人报:“皇上驾到——”,众人忙立起来迎驾。

“朕刚下朝就过来了,看来还是没赶过皇后呀,应该已经将喜事儿告诉兕子啦?”

“是啊,臣妾占先儿来报喜了。”皇后笑道,“这不,臣妾正和晋阳聊着建公主府的事,可是晋阳丫头不肯建公主府呢。说是建了公主府就没法晨昏定省,侍奉公婆了。要就简住进鄂国公府里。”

“嗯,这可不成。你是大唐最美丽的公主,又是朕最疼爱的女儿,朕可要把你风光大嫁,没有公主府怎么行。朕知道你有孝心,想要是公婆如父母,可是你也毕竟是公主之尊哪。”

“能不能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建公主府,又成全晋阳的孝心?”皇后问道。

太宗思忖一会儿,道:“有了,朕去过鄂国公府,记得他家东边有连片的空地,附近还有个湖,好像叫黛湖,湖水碧绿清透,虽说比不得宫里的湖那么大,但是画舫游船肯定不成问题,而且胜在纤秀灵巧,曲折有致,兕子你最爱水,就以此湖为中心,将周边四五百亩地围起,建作公主府,西边与鄂国公府相连,设一角门,角门开则互相连通,角门闭则各自为政。你和驸马两边出入都方便,怎么样?至于详细的计划嘛,就命工部尚书实地勘探以后再论。”

“是,谢父皇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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