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府没住几日,事情就有了眉目。
嫤官办事果然利索,宫里立时有动作。据传,苏大人被上头暗示了。暗示一辞,极为微妙。官场内奉行含糊不清的中庸之道,小小提醒,好过明指,但也绝不是褒扬。
这消息得来的途径,是来自府内新结识的丫鬟小厮。话说,宁清有样极为独特的本事,就是到哪里都能先和下人丫鬟打成一团。碧荷曾笑言她江湖混久了,油滑气重,她也不觉有异,反认为理所应当。自己原本就是孤儿,吃过苦,受过罪,怎会不知身处尘世低处的不易。
那个整日笑得丫鬟,原是叫做金盛,与她家小姐感情极好。
关于苏家小姐,无人多说。惟有只字片语提到她跛了的那条腿,是幼时所伤,也是一时半会说不清的事。俗话说的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宁清也没多少兴致去套人家家私,只不过发觉苏浣并不因为腿脚的小小不利而失了玩心,动辄往外跑。
几日的结识,能觉到她是个极为要强的姑娘,且略有些任性。兴许是情窦初开的缘故,只要李涟在,她便很少有大幅度的动作,微笑,安静的待在一边,瞧着心上人,若不是有时言辞恶毒些,还真算是娴良。种种细节,不难看出,心底里,她还是在乎这伤了完满的缺处。
想来苏大人对自个儿千金的喜好,也是纵容的,否则不会任由她胡闹。这样一来,岂不是默许了,要委屈李涟,与苏浣连理相结。提到委屈,说不准,苏府还认为李涟应当感恩,堂堂尚书府千金,相比民间郎中,怎么都是堪比云泥,此番是高看了才对。
宁清秉持了无赖的性格,一日不放人,一日便不离府。既不能将夫婿拱手让人,也不愿做小,心意极为果决。其实倒也不是被强留,而是此事有了前车之鉴,不敢让苏浣再生个招数寻死。难保那悬着的绳子真打个结,塘里一口水呛到,真闹出个三长两短,谁也月兑不了干系,不若推给大人去解决。苏合护女,亦不愿退步,如此,大家就耗着。几日下来,想必苏府内,人人都该焦头烂额。
好歹,宫内有人,诸事好办。也不知何度那边怎么通报的皇上,又怎么知会下来的。总之苏大人松了口,亲自来向李涟并宁清致意,见面就直言老朽之身,已然糊涂,立时恭送二人出府。
可算是得了解决。
苏浣随之而来,初时颇不情愿,刚要使出小性,被苏老爷子一句话吼回去,“你这是要将苏府上下几十口儿的命闹进去吗?”。
小姑娘不再吱声,忍着泪,红着眼眶给二人送行。
杨柳依依,门庭外,人相立。
虽只是芳龄尚幼的执念,但终究是缘自心相吸引。看苏浣倔强的直身在原地,拽都拽不走,众人心内都有些五味参杂。见她只在树下,呆呆的望。
那一种眸色,两类情愁。对李涟,那是不舍,胶着不断的缠绵,苦于无回应。对宁清,则搪塞在余光里,得不到而生出的怨忿,此时全凝在她身上。
唉,又是一笔桃花债。
所谓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过后了无痕,苏浣这段情,亦算是无疾而终。千言万语道出的相思,抵不过意中人一句“对不住”。月老他老人家的心思,谁也琢磨不透。
与李涟遮了面纱出府,嫤官早有接应,一干人妥妥得回了老巢,终于安心。
晚些时候的饭席间,宁清思及李涟的过往种种,不由得规劝道:“公子可知为何四处能招惹到桃花?先是王姑娘,而后胡番公主,苏府独苗。各个难交待。公子可知为何?”
李涟略有愧色,“姑娘请讲。”
“公子若是对人无意,就不要有过为关怀举止,易生误会。既无心,就莫给人希望。”
作为医者,细心诊治是好,独他遮也遮不住的和煦,让人想入非非。
“是……”李涟面露无奈。
“偏偏还四处乱笑,太过招摇。又不是花楼小倌,兀须什么姿态。”
“……”
“你今后还是多备几张面皮罢。”宁清思索一番,义正言辞的叮嘱到。“以备不时之需。”
……
“现下世风混乱,也有女子死缠烂打对人用强,你凡事小心些,别着了道。”
……
“越长的模样周正的女子,越是没什么好心思,瞧都不用瞧。看上你的也都是因你相貌,不是你的人。好在你还没把慕容家的家世提及,不然又多了些贪慕钱财的人。”
……
“若是有人强留,你也得有些月兑身之计。改日我教你些拳脚罢。”
……
“不然你也备些毒粉药剂的,你是神医,那些东西制来定是得心应手。”
……
李涟低头拾筷吃饭,嫤娘闷头敛菜,身形却不停的抖啊抖。
宁清停下话头,看着诡异的二人,“这是怎么了,官官姐可有不适?”
嫤官抬头,摒住笑,摆摆手,银箸轻晃,“无事无事。姑娘接着讲。”
宁清瞅瞅眼前饭菜,又望望众人,嘿嘿傻笑两下,“有些聒噪了,再念叨下去,饭菜都该凉了。”
嫤官笑开来,把饭碗推过去。
“哎,对了,青州生意如何了,没耽搁吧?”刚提箸,又想起来点事,宁清再次开口。
“没耽搁,最近有几桩生意,还和慕容家搭上关系。姑娘兀须担心这边。”
“哦,慕容家。”说着,她将目光偷偷瞥向一侧的慕容家三公子。后者却并不言语。“那就烦劳官官姐多用心了。”
细想一下,李涟似乎从未提过自家的事情呢,即便有难处,也并未将出身道出。况且他在外云游那么久,也不见家书来信。不知其中什么缘故。
他既不愿透露,旁人也不好问起。
言谈既罢,流觞共赏。多日拘谨于苏府气氛,终于能宽心吃顿饭。
神医回还后,一切步入正轨。北方彦次公子来信,已将人手安插沿途各地,随时准备接应。宫内亦传话,不日既可入内面见皇太孙。
黑衣人的线索追踪一直在暗中进行,靖安王府内却始终无动静。面上看去,那一拨来袭势力仿若蛰伏,只待一时再起。
所有一切都在计划中,看似顺利的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