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栩是个什么性子,不曾得知。只听闻百姓多赞其父敦厚,若至小耳熏目染,作儿子的,应当也差不了哪去。
更何况,宁清一伙护的总归是他,于情于理他都不至于同天机阁倒戈相向。
不过,人心隔肚皮,谁又能知道皇太孙温煦敦厚的表面之下,安的什么心思。且,真有什么心思,又能拿他如何?往恶劣了揣度,他若有心让皇位更稳妥些,这招用的正是时候。
“这差事着实难为人,”宁清眼眉生出倦意,此刻正下巴枕在手臂上,懒懒的抱怨,“那些刺客来路扑朔迷离不说,杀人也不痛快,躲躲藏藏的。”
“先前遇袭吧,以为是天机阁风头太劲,那些人不过是为了谣传中,关系着巨大财富的天机令。还一本正经的查来查去,生怕坏了皇上交待的事。思量着哪日弄清楚了来龙去脉,将那浑水搅上一搅,就可月兑身。可几遭下来,全不是那么回事。官官你看,我天机阁全然成了诸位皇子相互相互压制的棋子了。动不得,躲又躲不开。”
嫤官听言,不由劝到,“姑娘不必这般烦忧,棋子也有棋子的好处。”
“姐姐,怎么说?”
“江湖中人,皆不牵涉朝廷之事,江湖内纷争,朝廷亦不插手。冕月自古来,二者暗成体统,横亘明显,共存多年极少越矩。如今既有钱财谣传,怎会没有蠢蠢欲动之人?江湖人杂,防不胜防,反而不好对付。恰皇室关联,众人心有忌惮,必然不敢轻易行事。因此,我们反倒落个清闲。”
“若说这棋子,也不是拿捏在皇子们手中的。靖安王府暗报,皇上于朝上怒斥靖安王爷,令其府中静养。想来多半与姑娘遇刺一事有关。皇上已有知觉,猜测到些缘由,只不过,今日看来是责怪错了人。由此可见,姑娘的委屈,也是有人看到眼里去的。”
“嘿嘿,原来是这样。”宁清听得这样的事,高兴的直起身,傻笑起来。“难怪剑离今日要来追这些黑衣人。”
“想来是如此。”嫤官点头。
“那,皇上都盯着靖安王爷了,我们就可把心思暂往别处放放。今日剑离这一下手,幕后那人许是得消停几日了。正巧有空当,让我们好好筹备筹备下步计划。”
“好。”
“咦,对了,官官姐,”宁清眨着眼,眸内亮晶晶,“你说那个苏浣,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殷勤的很。一看就有什么阴谋。”
“这我还真不清楚,”嫤官爽快笑笑,“千金小姐心思最难琢磨。不似姑娘的好性情。”
“哎哟,姐姐这是夸我呢,还是夸我呢?”宁清蹦蹦跳跳的到嫤官身边,揽着美人肩膀,顽皮的凑近。
“当然是夸你。”
“那姐姐你多夸几句吧,我最爱听人夸我。”
“没羞……”
房内两人嬉闹着,房外清辉斜洒,皎皎一轮月,卧在当空,夜已深。
正笑得欢快,二人忽然面色一变,都立住身不动。屋内响起极微弱的银铃声,那是嫤官设的机关。凡近屋两丈之内,不走正门,或是爱上房檐,掀砖接瓦之来者,必会中招。
因此她们才敢肆无忌惮的谈论那些事。
“官官姐,有客人。”宁清意味深长的望向门口。
说着二人相互使个眼色,便各自携了武器在暗处,也未熄灯,直接开门闯了出去。
开门的瞬间,就见一个白衣身影踉踉跄跄的往远处跑去。
显然不是个练家子,这片刻的空,都没能跑出视线外。若细看还能分辨出是个女子。
宁清紧跟上去,那女子慌慌张张回头,倒是让人识出端倪。
嫤官刚想提气,越至那人前面,被宁清用手止住。
“不用追了,是金盛,苏浣身边丫鬟。”
嫤官不解的望向那个笨拙的逃跑的身影,稳住脚步。
“真不知她到底在搞什么鬼。”宁清无奈挠头。
“不如我去探探?”嫤官看着苦恼的主子,明白她不想再与这蛮横千金纠缠。
“姐姐不用去,她那小伎俩,早晚会被瞧出来。咱们去歇息,明日,我去试试,看看能否问出点名堂。”
二人说着就回房去。
一夜风凉,安然无事,难得好眠。杳杳钟声传来,睡中悠悠转醒,已是天微明。
刚与嫤官收拾好,稍稍活动下筋骨,腿脚还没踢开,苏浣就在门外唤起人来了。
“扰了姑娘清梦了,浣浣来邀姑娘去前殿随师傅晨课。”
真是个难缠的主儿。
宁清携嫤官出门相见,又是一套行礼还礼,若不是天气清爽爽的,心里欢快些,繁文縟节真有些着恼。
庙里的晨课没见识过,自然要去看看。宁清欣然同意,拉着嫤官就往前殿去。
“丫鬟就不必跟着了。”苏浣也快步跟上来,虽有微跛,也无伤大雅。
听她这话,宁清一愣,什么丫鬟?哪来的丫鬟?
看着苏浣拿眼睛瞄嫤官,她才明白,苏大千金把官官姐给当丫鬟看了。
“那是我家阿姐。”宁清斜睨了一眼,不冷不热的答到。
苏涣有些尴尬,只道是误会了。之后再无言语,仅面上添些不豫。
殿堂一近,铙钹之声不断,诵经声空彻全院。一众僧人合目立满殿内外,肃然吟咏。
“四生九有,同登华藏玄门……”
“自昄依法,当愿众生,深入经藏,智慧如海……”
如此空然之声,飘然如登仙界。
初来时,因寺内外大肆张扬的场面,宁清心内略有慨叹,以为佛门之地也不似以前那般清净。现在经书入耳才晓得,只要心中有,不怕眼中无。
苏涣有早安置好的佳处,宁清在后,听了会,瞧瞧嫤官不甚入心,便生出退出去的意思。正巧对上嫤官视线,二人一拿眼神商量,同起身出了院外去。
“官官姐不喜欢听经书吗。”出了门,宁清好奇的问道。
嫤官是天仙似的人儿,怎么看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若哪天若蹲在佛堂里,念个经,敲个木鱼,也不觉突兀。但这样看来,她倒没有看破红尘得打算。
“听不进心里去。”嫤官凑过来小声答到。“院里不可乱讲,免得得罪佛祖,不过我是真没慧根。”
“况且,本就觉得,世上走一遭不易,定要好好活过才罢休。”嫤官眼中有平日不见得光彩,与平日沉稳迥异。“你为何也出来了呢?”
“嘿嘿,肚腑不适,怕秽垢了圣地。”宁清傻笑。“官官姐,一直来,我都以为自己就算江湖脾性,现在方知,姐姐才是真正性情中人。”
话说完,她便细细地望着面前绝色,不知怎的,那明媚五官上,本素淡如茶的笑,竟瞧出几分英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