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后的日子过得颇安稳。不知怎的,宫内许多时日都无口信传出,诸位王爷也消停下来。宁清平日除了与嫤官商议事宜,就是往街巷里窜,买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与人闲话中,探些内幕。
至于李涟公子,是彻底留在了天机阁。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看他把谋生家什都运来的样子,也是存着长期驻扎的打算。眼见他药庐的地界,越来越大,药材器具越买越全,要他做的药物,亦无一推月兑,宁清心内自是窃喜不已。
天音寺的香火鼎盛之势,三日后渐消。卞安城内,恢复往日不愠不火的模样。若再寻热闹,就要等到祓褉节了。
祓褉节不同于其他节日,上至皇族,下至氓夫,每逢此时,都会谨遵礼节,沐浴,祭祀,祈福。冕月国最隆重的日子,除了每年皇上的寿辰,年初的元朝,恐怕就是祓褉节了。
祈福,盼望的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关乎国之命脉,因此值得格外重视。
之前在青州时,每年此时,嫤官都会做好各色点心,二人跑去溪边人多的地方,吃喝玩耍整日。其实水中沐浴的规矩,久了已经演变为子时取水,留待晨起沐浴,再去水边正式祭祀。过后的一日,皆是各自成群,大宴宾客,做些雅致之举。比如文人墨客的曲水流觞,姑娘佩花,制作香囊,孩童的临水浮卵。
宁清忆起这些的时候,分外感慨。青州不大,却是故乡。如今要在卞安住下,不知何时能回去呢。
不过是两日路程,就让人觉得归乡遥遥无期。那么居无定所的某人,若回故里,当真堪比登天了。此人堪称绝世奇葩一朵,便是总阁主大人沈春姣。据来信讲,她老人家已云游到北方边陲的山上,寻找冰山雪莲去了。这位主子匪夷所思之事做的太多,众人早已不会惊讶。
话说初识时,从她诡异的武功套路,深不可测的学识,到素日行为,古怪的穿衣习惯,极为醒目,一日内走上几遭,总会让人的小心肝跳上三跳。不过,久而久之,大家的惊慌就变为习以为常,并在潜移默化中受了影响。
比如人无尊卑,众生平等。比如情意上,男女都应专一。这些言论,虽有违当下纲常,却很易入心。彦次公子曾与总阁主辩过此事,二人后来吵的阁内鸡飞狗跳。那时的宁清,心内是有些偏近彦次的,他说要审时度势,就是该审时度势。想法固然好,却到不了。若是真的没有了主子属下之分,那该如何管理阁内事宜,若人人平等,定会有人不满,为何你阁主不冲在前面厮杀?
由此可见,大家伙心里有就好,不可大张旗鼓的彰扬啊。何况江湖儿女,行的通还是侠,义二字。只要心里在乎身边的兄弟,生死系同一人,自然可同心。
这一日,阁内都得了空闲。未时一过,宁清开了几坛好酒,让兄弟们自己去灶下做几个菜,都松快松快。
安置好他们,宁清也唤了嫤官李涟,往新搭起的花架下,围桌坐齐。
“终于能好好吃顿饭啦。”宁清夸张的抱着,不知哪里弄来的一只锅子狂吼。
李涟不禁抚额,嫤官美人无奈的摇头。
“今天有我有准备新菜式哦,两位拭目以待吧。”宁清神秘秘的模样,煞是好笑。
只见她将几步外的空地上,早先盖好的红布揭开,呈现在面前的是个不曾见过的东西,一个砌好的方形小灶,上面伸出四个支角,角顶端斜向内削去部分,剩余的部分围起,恰好,扣进宁清手里那口锅子。
“这是?”两人疑惑的
“大锅煮。”宁清点点头,“哦,就是阁主说的那个‘火锅’。”
“……”周围静悄悄。
“过来,过来。菜我都备下了。”
随着她手指的方向,一堆木材,几筐菜叶,横在木板上片好的肉片,豆腐。
花架下原本就有木墩,摆齐,坐好。宁清就往锅里注了清水,燃起柴来。水沸后又往里洒些葱姜油盐之类。
坐在旁边,一直没有言语的两人,开始只是好奇观望,不一会,竟然有香味传来。
毕竟是诱人,几人慢慢尝试着往锅里煮些东西。几次煮捞过后,味道越来越好。李涟那样矜持讲究的人,都忍不住啧啧称赞。
“姑娘你怎么知道的这方法啊?”嫤官笑着问道。
“当初听阁主姐姐提到她从家乡吃过火锅,央她写的法子,一直没试过,近几日才想起来。”宁清使劲往嘴里塞东西,还不忘朝李涟傻笑。
“你倒真是聪慧。”李涟似笑非笑的回望。
这夸赞简直让宁清蜜到心里了。“过奖过奖,不过,据说是冬日里吃,格外好。”
“唔,说来也是,这法子就是热闹,几人围坐,很有暖融融的感觉。”
“是啊。”
“官官姐生辰在冬日,我们到那时支口大锅,煮个白日黑夜。对了,李涟,你生辰几何?我还会做几种点心,到时可当作贺礼。”宁清扔几块木头入灶下,说着就想起此事。
“恰是祓褉。”
“什么?那岂不是几日后就是你生辰?”
“是。”李涟轻描淡写的应过。
“哎呀,真是太好了。”乐不可支的竟然另有其人。
“不知姑娘生辰几何?”李涟作为回应,多言一句。
“我啊,”宁清挠挠头,“不知道呢。义父收留我的时候,并没有告诉我。而且之后也没见他回来,自然也就没人给过生辰。”
“姑娘……”嫤官不忍。
李涟也顿住,看向宁清的目光有些怜惜。
“别,别这样瞧我,”宁清哭笑不得的看着同情心泛滥的两人,“我义父可是响当当大侠一位,虽然没有照顾到我,却是从未断过银两。我打从心内敬佩他。从小就立志做个像他一样的侠客。”
李涟点头,面上有欣慰之色。
宁清满意的又开始吃喝,心里却在嘀咕,果然美色也不长久。李涟在阁内都不再易容,那张绝美的脸面,看久了竟也没有心慌如鼓的感觉呢。
不过,还是比别的男子好。这般想着,又是一阵傻笑。
三人谈天说地的,吃到柴木用完,已是肚腑满足,却意犹未尽。
于是熄了火,又辗转回前厅去。香茶,饼饵,想必能完满口舌之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