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烂的烟花在夜幕中绚烂的绽放,又如金雨般洒落向驻足观望的人群,在一声声赞美叹息中,携着漫天幸福的辉煌消散于无形,随着晚风轻柔的吹拂,连尘烟都无处可寻。
柳色望着黑暗中那抹极至的灿烂和玉香楼门前熙熙攘攘热闹的人群,忽然感到几分孤寂,但这种落寞也只在心头徘徊了一个瞬间,就被理智给压了下去。抬手顺了顺被夜风吹乱的发丝,再次睨了一眼金光闪闪的朱漆门匾,悠然的向里面走去。
刚进了大门,在门口招呼客人的老鸨方妈妈就迎了过来,脸上堆满了献媚的笑容,手上挥舞着香风四溢的粉色丝帕,扭搭着还算纤细风韵的腰肢向柳色招呼道:“哟,这位姑娘,您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柳色的怒目一瞪给吓了回去,那句‘您是头次来还是有相好的’也说不出口了。
方妈妈又拿眼细细的打量一遍眼前的美人,一身质地上佳色泽鲜艳的红袍,如九月怒放的月季绚丽夺目,娇媚中带着冷艳。轻柔宽松的袍服,却异常熨帖美人娇若之兰的秀雅风姿,发没有束起,也未盘髻,只用一根同色的丝带松松绑住。
再看美人那紧绷着的俏脸似男似女,雄雌莫辨,惊为天人。沉静的气度仿佛让人置身于朗月升夜空,春水卷落花的如画意境,真真是倾国倾城的一代绝色。
方妈妈的视线顺着他青瀑般的发丝向下移动,在露出不多的一小段雪颈上看到微微翕动的喉结,顿时傻了眼。
待回过神来,随手轻轻在自己脸上虚晃一下,做掌掴状,面上的笑容也越发热情了几分,自责道:“哎呦,看我这什么眼神,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笨嘴拙舌的冲撞了贵客。这位小爷您赎罪,实在是奴家从未见过如您这般的绝代风华,一时失神看走了眼,快里面请!”
柳色听了老鸨这蜜嘴调了油似的客套话,脸色缓和了下来,瞥眼在她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脸上睨了睨,微微抽了唇角,这就老了?
此时也不想与她多做计较,心里还惦记着有正事要办,淡淡的客气道:“本公子初登贵宝,劳妈妈费心了。”
方妈妈一听美人如此宽宏大量,心下欢喜了几分,这样的绝色若是被我们玉香楼得了,只怕连当今皇上也要微服私访了,哪怕是多来逛逛露个脸儿,也能留住不少痴客。
如此这般想着,方妈妈饱含惦恋的目光紧紧的粘在柳色身上,手底下招呼的动作也没闲着。
将丝帕向他衣衫上轻拂了拂,似是撩拨,又似是抹去灰尘一般,殷勤的回道:“小爷这么客气,真是折煞奴家了,奴家姓方,闺名月娘。这里的人都唤奴家作方妈妈,公子贵姓?”
柳色盯着方妈妈在自己身上来回挥动的帕子,微微蹙了下眉头,他最是厌恶女人触碰的。但又不好表露出来,强忍了心中的烦躁,耐着性子继续与她周旋,“免贵姓柳,喜好听曲,这玉香楼久负盛名,本公子来此就是想一睹天下第一琴师的风采,还请方妈妈费心安排。”说完,从袖笼中掏出一锭金元宝塞到了方妈妈手中。
他要找天下第一琴师付笑歌?方妈妈听的心头一惊,听闻这付笑歌不但人长的俊美,而且性子温和可亲,更是弹的一手绝妙的好琴,就连皇上都喜好他的琴声,引为知音。
只是他为人洒月兑,不喜羁绊,常常行踪不定,这玉香楼虽然名气大,但到底是卖笑的地方,他这种谪仙般的人物如何会光顾?
想到这里,方妈妈将欲开口拒绝,忽又想起今儿白日里东家安置的那位贵客,莫非他就是付笑歌?但东家连自己都瞒着,显然是不想他人知晓,这位柳公子又是如何得知的?莫非是得了贵客的邀请而来?
方妈妈惊疑不定的看着柳色,也不敢直接说没付笑歌这么个人,而且人家公子只说找天下第一琴师,又没指名道姓。如今晋国英才济济、人才辈出,说不准这天下第一早换了人呢?
就说自己这玉香楼里,随便扒拉出一位,也不是泛泛之辈,说不准柳公子在这里听的乐呵了,玩的爽快了,哪里还顾的上谁是天下第一呢!
方妈妈心思转了几转,犹豫了好一阵,最终决定先把人留下再说,迟疑着打了个马虎眼,“柳公子,这天下第一琴师轻易是不见客的,稍后能不能见着,就得看公子的造化了。”
“好说~方妈妈尽管安排就是了。”柳色似乎看出她的心思,给她吃了颗定心丸,也不想再杵在门口接受来往众人倾慕的目光,说完转身就朝厅堂里走去,反正自己又不是来看那个人的。
方妈妈心中窃喜,一边跟在一侧不着痕迹的为他引路,一边点头应承,“柳公子头一回来,奴家定是要仔细周全的,您先在里面稍坐,喝口茶饮几杯水酒,奴家为公子挑几个最好的清倌人服侍您!”
柳色顿住了脚步,偏头睨她一眼,被几个人跟着还怎么办事?心里想着,开口拒绝道:“多谢方妈妈美意,人就不用了,喝喝茶听听曲就好。”
“行,全听公子的。”方妈妈手里攥着金锭子,在袖子的遮掩下掂了掂,估模足有五十两重。
这位柳公子小小年纪出手阔绰,给的小费都这么多,到这种地方来连贴身服侍的人也不要,莫非真是冲着那位贵客而来?但不管怎样,方妈妈摩挲着金锭子,心里还是乐开了花。
柳色自走进玉香楼就拿眼角四下打量,这是一个砖木结构呈四方形建筑的楼阁,共有三层,中间是宽敞的大厅,厅的四周环绕着中心舞台摆着十余张大圆桌。
底楼是一般达官显贵坐的包厢,二楼是留给身份特殊的客人坐的,最顶楼是清倌人们住的香闺。谁若有幸得了他们的青睐,就可做入幕之宾,当然,想入他们的眼,还得看谁的银子多,谁的身份显赫。
此时,正是人们开始纸醉金迷的夜生活时间,厅里、楼道间人满为患,虽然人数众多,却并不嘈杂,和普通青楼妓馆截然不同。
厅里光洁的大理石下铺着上好的羊绒地毯,每个包厢门上挂着不同花色的彩绘纱帘,回廊上挂满了一串串精致小巧的灯笼,让人望远看去只觉一片霓虹炫彩,华丽中透着高雅,奢华中又不显张扬。
柳色由方妈妈亲自引着上了二楼的贵宾包厢,才落了座,几个样貌清秀做下人打扮的小倌就端了酒菜茶点上来。
方妈妈与柳色又客套了几句,朝跑堂的小倌叮嘱了一番,这才扭着腰肢找东家汇报情况去了。
柳色在包厢里呆了约一盏茶的功夫,佯装要出恭,由着小倌引着向茅房的方向行去。到了近前挥退小倌,自己进去滞留了片刻,又闪身朝三楼模去。
此时清倌人的闺房几乎都是房门紧闭,有的是下去陪客人了,有的是正在忙着办事,总之,楼道间没有几个走动的人。
柳色模不准人在哪个房间,只有贴近门边一间一间的探过去,直到看见一间门口守着两个彪形大汉的护院时,才停了下来。心中起了疑,也不知里面是不是他要找的人,当下决定冒险一试。
柳色将发上的丝带取下,月兑了束缚的青瀑瞬间披散了开来,又挑过几缕额前发丝做刘海遮了小半边脸。从袖中掏出一块丝帕捏在手上,扭着拂柳般的腰肢,摇摇摆摆的向两个护院走去。
两个护院在望见前方姗姗而来的美人时,顿时看直了眼,垂涎的口水差点掉到了地上。美人打身边经过时,冲他们回眸娇媚的一笑,飞了个勾魂的媚眼,手中丝帕随着阔袖轻轻一挥,鼻息间满满是诱人的女子清香。
两人yinhui的目光紧紧的粘在柳色身上,一直目送着他离开消失在回廊的拐角处,还回不了神。直到那股幽香逐渐散去,还意犹未尽的四下里追着猛嗅,心里暗暗揣测着,不知哪个清倌人有如此艳福,入了这等绝色的青眼。
柳色在回廊转角处的廊柱后偷偷瞧着,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再过半刻,两人就会倒下,他们闻到的那股香风,正是帕子上沾了可以致人昏睡的药粉。
果不其然,半刻之后,两个彪形大汉打着呵欠倚了门栏滑坐在地上,眼皮不受控制的慢慢合上昏睡过去。
柳色见此,不敢再多做耽搁,疾步向厢房门口走去,门未上锁,只轻轻一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静的落针可闻,进门入眼是张小圆桌,桌上搁置着茶具和雁足灯,周围几个包着锦缎的矮凳整齐的环绕在桌下。应着门口有扇窗户,窗前放了一张雕花精致的美人榻,榻的一侧摆了个放置长琴的矮几。
靠门的左边搁着一个书案,案上有文房四宝和一只东齐青釉花瓶,瓶中的美人蕉正开的娇艳。墙上悬挂了一幅水墨山水画,气韵生动,笔墨流畅。靠右边是一尾具有江南韵味的紫檀木嵌染牙插屏,将卧室与外间分隔开来。
屋子整体布置的简洁大方,物品样样精致,想必房间的主人也是个风雅之人。
就着室内微暗的灯火,只是简单的几眼,柳色就已经将闺房打量个遍,脚下步子轻梛,向插屏后的床榻转去。
靠近了屏风,微微探头向床上瞄去,一瞄之下,顿时让他心惊肉跳,脸上失了血色,床上睡着的赫然是他要寻的付宏宇。
只见此刻的付宏宇双目紧闭,脸色暗淡无光,嘴唇干燥发青,呼吸微弱,露在锦被外的手臂无力的搭在床沿,整个人看上去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柳色急奔上前,忍了揪心的痛,抚模着他的脸低声轻唤:“阿宇,阿宇,你这是怎么了?”
连唤几声也不见付宏宇有任何反应,又伸手去抓垂在床边的那只手臂,指月复在他的腕间轻触片刻,切过脉的柳色这时心里才有了确切的答案,原来是中毒了。
而且能肯定是中了陨秋阁的迷魂散,此药药性霸道,药力凶猛。刚开始只是昏迷不醒,浑身乏力运不上气,即使醒转,也会失去自我意识,在一段时辰内受下药人控制。除非有解药能除去他身上的毒,要么就是让他一直保持昏睡的状态,过了药性发作期限。
柳色又恼又恨,恼付宏宇的于心不忍,恨那雇佣陨秋阁的人,这么多年了,还不肯放过阿宇么?
不管柳色此时如何气结,但人总归要救的,外面这么多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他,简直是天方夜谭。自己又不会武功,根本没半点逃生的机会,那只有用解药先解了他身上的毒了,只是这解药……
想到这里,也不敢再犹豫,手下模向袖笼中藏着的金玉莲花宝顶簪,这支发簪还是白日里逛玉器行时看到的。
簪头那朵温润莹泽的白莲花,通透的不含一丝杂质,他眼中的那人就如这朵白莲一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纯净的让人不忍沾染一丝尘烟。
那一刻,心里爱极了此簪,当下吩咐玉器行的工匠略作加工,高价买了下来,准备找机会送于那人。
柳色用簪尾的尖锐处在食指上用力划过,待锋利的尾簪刺破手指涌出血珠时,才将簪子仔细的揣回袖中。又将指尖上淌下的血滴按压在付宏宇的唇上,一手捏了他的下颚迫使嘴巴张开,一手拇指挤压食指,迫使血珠滴的更多更快。
待柳色觉得差不多了,才放开了付宏宇,静静的立在一旁观察着他的脸色等他醒来。
约过了一盏茶功夫,付宏宇渐渐有了反应,眼皮微动,气息也强了不少。柳色见状,忙握住他的手臂轻摇,“阿宇,阿宇……”
付宏宇听到唤声醒转过来,一睁开双目看到眼前焦虑万分的脸,就激动的撑着身子想起来。但身上体力又尚未恢复,依旧疲软不堪,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无力的倒了回去。又急又悔的闷咳两声,低声劝道:“柳色,你不该来,快点走,那是个……”
还没待他将实情说出,就听到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和喝骂声,这时柳色想走也走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