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生心中猛然一惊,脸上却不露声sè,平静的反问:“阁下说什么?”
灰sè斗篷发出了呵呵的沉笑声:“我说先生为虻山之王。我知道,虻山之中有些变故,而先生身为虻山智者,怀一统天下之志,又极得虻山众灵推举,便就此为虻山之王又有何不可?且隐忍不发,坐看人间争斗,而先生为王之后,首先要做的,是将妖族一统,虻山阒水,势如水火,先生不将妖族一并,难道是想夺了人间世界,再和阒水一战?”
千里生直视那灰sè斗篷露出来的眼睛,眸sè晶光大作。
“故而,先生先夺虻山,再与血泉鬼族合力,吞并阒水一族,再聚妖族全族之力,趁人间征战时,一举而出,人间军马如何抵挡?到时先生聚妖、人两界之力,又何患小小的血泉鬼族?”
“你为我谋划了这么多,你要的是什么?”千里生忽然反问,对方说的字字打动他心坎,可他也清楚,天底下没有这么惠而不费的好事。
果然,灰sè斗篷站起身来,指了指千里生,又指了指自己:“你为妖王,我为人帝。”
竟是个想做皇帝的人?千里生不由笑了起来:“我知道阁下法力超卓,可是凭着这法力,凭什么能做人间帝王?你有领地?你有军队?”
灰sè斗篷轻轻摇了摇头:“现在还没有,不过,先生与我合作,我很快就会有的。这个大计之策不过是个引荐之资。”
千里生扬了扬头:“我凭什么信你?”
“我知道,先生和血泉鬼族结盟,也受了不少鬼族的好处。那么,我也会很快奉上我的礼物的,到那时,先生一定有兴趣跟我好好谈谈合作的事。今ri言尽于此,告辞。”灰sè斗篷向千里生微一拱手,立刻转身向殿外走去。
“我现在有兴趣的是,阁下用什么样的礼物来打动我?”千里生悠然一笑,此人虽然厉害,却是个狂妄之子,一个没有自己强大势力的人,凭什么和我合作?还想成为人间帝王?痴人说梦罢了。
“五圣化人的人头。”灰sè斗篷随口抛下这句斩钉截铁的话,头也不回的走出殿外。
“当当”报时的钟鼓悠扬的响起,已是丑时时分。
※※※
淳于甫穿着一身重甲,在外宫城已经站立了三个时辰了。他是天子的近卫将军,每夜负责宫中宿卫,他的手下有三千羽林铁骑,在宫城中往来巡逻,饶是如此,他也不敢稍有懈怠轻忽。
天子的暴行他自然很清楚,可是他的职责就是护卫天子,不能让天子出现半分差池,至于所护卫的天子究竟是有道明君还是暴虐之主,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分别。
今夜的夜sè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淳于甫心里却有种没来由的觉,夜森风紧,似乎总有些不寻常的地方。
这是个经年侍卫天子之人的预感,淳于甫大声向正在宫城前逡巡的羽林甲士又大吼了一声:“都醒着点,若见可疑人等格杀勿论!”
夜sè更深了,好像天子还在宫殿中寻欢作乐,尽管听不到内宫中的欢歌笑语,可是那亮若白昼的灯火却证明了这一点。
宫城的钟鼓楼上传来金铁敲击的更鼓声,这是丑时的时分了。
“嗖嗖嗖”,一阵轻微的破空之音,几乎是同时,淳于甫心中兆顿起,立刻从腰间抽出铁剑,径击向风声来处。
铁剑剑身叮叮作响,淳于甫看的分明,这是极为细小的弩箭,箭头尖锐而有倒刺,近距离施**准无比,只是远程发shè就差点力道了。正因为如此,此弩箭来势劲疾,发箭之人定然就在附近。
淳于甫刚一转念,就发现身边数十位羽林甲士都一声不吭的倒了下去,身上插满了那种细小的弩箭。
“有刺客!”淳于甫立刻高喊起来,又一轮飞箭如雨,早将剩下的一批羽林甲士又shè倒,淳于甫仗着高强剑术,又将shè向自己的弩箭尽数格挡。
风声一起,劲气袭面,一个穿着暗红sè衣袍的大汉从暗处突然杀上,手中一对镔铁短戟在夜sè中发出森森寒光。
淳于甫当即挥剑,直刺那大汉额头,那大汉轻巧巧一避,戟尖已经反钩到淳于甫当胸。淳于甫回剑封格,身形又退了一步,只感到一阵劲风从身前扫过。
淳于甫避的巧妙,那大汉轻噫一声,似是对淳于甫高明的身手颇感意外。
淳于甫顾不上看那大汉形貌,他已经注意到了,伴随着突然杀出的大汉,宫城墙边竟站满了黑压压的一大片红衣号坎的武士,他们都拿着兵刃,一声不吭,只能听到整齐而又气势庞大的“刷刷”的脚步踏在地上的声音,他们迅速的向宫门涌来,显然训练有素。
这是部曲私兵,有人要大举进攻皇城。淳于甫迅速做出了判断,同时继续大声高喊:“有刺客!有刺客!”洪亮的声音在夜空里传散开去,料想已经传入了宫城之内。
就是这一喊,使淳于甫稍有分神,那大汉并不停顿,而是顺势又一戟横挥淳于甫面门,兵刃未至,可一股强烈的劲风已使淳于甫胆战心惊,仓促之下又是缩首提剑,当头一挡。
劲力如惊涛骇浪,顺着交击的锋刃猛烈的传到淳于甫手上,淳于甫浑身狂震,铁剑险些拿捏不住,那红袍大汉更不稍停,手肘在淳于甫胸前护心镜上一打,淳于甫再也抵挡不住,踉跄倒地。[]
红袍大汉短戟举起,就要往淳于甫脖项刺去。
“魏大侠,淳于将军忠勇,不杀。”苻坚系着鲜红的披风,雄赳赳的阔步走了上来。
魏峰闻言,立刻改刺为横,在贴近淳于甫脖子的时候硬生生止住,戟刃正好架在淳于甫的脖子上,令他不敢轻动。魏峰身为烈戟士,双戟一出,所向披靡,饶是淳于甫剑术强,可不过三招之内,便已束手就擒。
“东海王!你yu作反?”淳于甫已经认出了苻坚,立刻情绪激动的喊道。
“淳于将军,昏君无道,再不更张易弦,先帝的基业便尽丧其手了,孤王这是入宫劝谏。”苻坚的态度倒是很谦和,说话时也是彬彬有礼。
“东海王,你以弟弑兄,以臣弑君,便是大逆不道,你……”淳于甫的斥责之语还没说完,魏峰反手一记,正打在他太阳穴上,淳于甫顿时双眼一翻,晕厥倒地。魏峰下手很有分寸,用的力道恰到好处。
“大事已起,且ri后再向这位将军分说,此刻不宜节外生枝,君上猛对魏峰的做法很赞同,向苻坚做了个进宫的手势。
淳于甫的喊声显然已经惊动了宫城内的护卫,兵刃交击的声音隐隐传了出来。
“偷袭变强攻了。那暴君必然已有准备,不可轻忽。”王猛将眼光投向了灯火通明的内宫之中。
“比较起来,孤王更担心的是那拱卫暴君身边的东西。”苻坚说的,就是那些盘踞在皇宫中的虻山妖魔。
“该我们上了。”池棠一直站在王猛身后,即便是魏峰出手打倒淳于甫的时候,他也没有动身上前,他的目标,就是那些妖魔。
“我随池兄一起,也见识见识,那些东西究竟有多厉害!”魏峰一摆手中双戟,跃跃yu试的说道。
王猛轻轻点了点头:“魏君,池兄,看你们的了。”
池棠、魏峰、薛漾、罗老七、鲁扬、徐猛都轻吼了一声,各自拔出兵刃,向内宫中冲去,他们的身后,则是密密麻麻向前涌动的王府私兵,声势浩大。
※※※
这里的夜sè仿佛比别处要更黑一些,荒瘠的山冈上吹下来嗖嗖的寒风,汇成了一种诡异的响声,而山冈上则似乎萦绕着一层厚厚的雾气。
三千骁骑排开了阵势,旷野之上黑压压一片重甲骑士,座下的健马呼哧呼哧的打着响鼻,一片肃杀之气。阵势中并没有掌火把,但是兵刃的寒光将每个人的脸上都映照的异常清晰。
邓羌身着玄袍金甲,座下马显示出一种不安,不住的晃头打转,邓羌费了好大劲才让马安静下来,看向那片森森山冈眼神中却透出一股嚣烈狠决之意。
一阵狂风卷着大地,吹入队列严整的军阵之中。战马如有所感,咴溜溜的发出嘶鸣,不住的向后退动,阵势顿时有些乱了。
邓羌“嗓”的拔出宝剑,控拉着骏马的缰绳,大声喊道:“众军休乱,重列阵形!”
三千人的阵势很快又安好阵脚。
“有人告诉我,那里!那个黑黢黢雾蒙蒙的山冈上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而那种东西是凡夫俗子听一听都会胆战心惊的东西。”
所有的甲士没有任何脸sè的变化,只是沉默着将兵刃竖举于胸前。
“那你们告诉我!你们是凡夫俗子吗?”邓羌音量放大,表情现出一股傲sè。
“大秦骁骑,天下无敌!大秦勇士,天神临凡!”三千人的声音在同一时间爆发出来,在山冈之前萦成回响,良久不绝。
“好!”邓羌满意的看着部下兵,宝剑直指着那片山冈,“告诉他们!我们来了!”
“杀!杀!杀!”震耳yu聋的呼喊,山冈上忽然静了下来,连一丝微风都没有。
骑士们开始向座下马的马鼻处薰然了一种草艾,这种草艾可以激发骏马的雄战心,会忽略嗅到的任何猛兽气息,同时用黑布蒙上了马眼。
“旌蔽ri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这是流传在这个时代最为朗朗上口的战歌,三千甲士异口同声的唱了出来,随着歌声泛之而起的,是一种决毅和悍不畏死的意志。
“冲!”邓羌一马当先,根本没有看身后的情景,他知道,在自己短促坚定的命令之后,这三千名骑士会一丝不苟的执行,而自己要做的,就是身先士卒。
大地发出隆隆的声响,三千匹骏马同时奋蹄向前,直至涌入山冈上的那片浓雾之中。
邓羌做好了准备,尽管并不惧怕妖魔,可是第一次对敌这样和自己迥然不同的族类,多少还是会有些紧张,尤其,在这片朦朦胧胧的浓雾里。
“呼!”狂风再次卷起,一片飞沙走石,几乎有拔树碎峰的力道,强劲的风力使邓羌在保持着策马疾驰的同时,不得不眯起了眼睛。
狂风之中响起了一阵诡异的劲风之声,邓羌几乎是下意识的侧首一避,一头体形硕大的苍狼从耳边飞掠而过。就在邓羌诧异的当口,迎面一头斑斓猛虎忽的直扑过来,座下马收势不及,被猛虎连人带马扑倒在地。
身后隆隆的军阵从邓羌身边推过,骑士都控拉着马缰,小心翼翼的避过倒地的邓羌,几名骑士的长矛举起,直刺向那现身的猛虎。
越来越多的猛虎苍狼从狂风中出现,嗷叫嘶吼着将许多骑士扑下马来,有些骑士措手不及,很快就被虎狼咬在脖项处没有甲胄遮蔽的地方,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丧失了命,更多骑士则挥动起兵刃,向那些虎狼发起了反击。
扑倒邓羌的猛虎身法甚是灵便,闪开了几名骑士直刺过来的长矛,血盆大口却对着邓羌的脑袋咬了过去。邓羌闪身,将双脚抽出马镫,看准来势,将手中宝剑狠狠的一砍。
准而又勇悍的一击,猛虎的头颅被力斫而下,喷涌的虎血溅的邓羌满头满脸。温热的虎血缓缓流进了邓羌的口中,又腥又咸,邓羌只觉得血脉贲张,张大嘴巴,忽然“哈哈哈”的大笑起来,直接冲向了又一只苍狼。
这是野兽和人间勇士的一次混战,尽管这些野兽有着非比寻常的灵知,可是人间勇士早已习惯了杀伐,战友同伴的牺牲只会激发他们以血还血的敌忾之气。短短的时间,被虎狼咬死的骑士约有三四十人,可死在骑士长矛之下的虎狼却也有了十数只。
初时的紧张很快就被邓羌抛在脑后,现在他只有一往无前的搏杀之志,在将一头苍狼一剑两段之后,邓羌看清楚了山冈上的形势。
这是怎样的悲惨之景啊,遍地都是人的骸骨,骷髅堆积如山,还有许多没有腐烂或者没有被虎狼吃掉的,残缺不全的人的肢体器官,有几个全身**的女尸被挂在树上,尸体也不完整了,借着夜sè看去,只能看到她们被风干而橘皱的肌肤,还有脸上那种悲苦哀嚎的最后表情。如果真的有地狱,那么邓羌相信,那里的情景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啊!”邓羌发出一声怒吼,这样的场景并不使他害怕,却更加深了他的愤怒,我辈为人,岂能是你们这些禽兽的食物?他比场上的任何一头猛虎都更像猛虎,他挥动着宝剑,大叫着冲杀上前,将剑尖又捅入了一只猛虎的肚月复。
骁骑们很快就谙熟了和这些猛兽厮杀的技巧,在马上的一齐直举着长矛,凶狠的攒刺下去;而下马格斗的,则施展起凌厉的剑术,往往几人一合力,就是一只猛兽的殒命丧生之局。
百多只虎狼动摇了,它们有了惧意,开始向后退却。
“一只也不留!把它们的头插在我们的长矛上!”邓羌双目赤红,他已杀的起。
地上在微微颤抖,远远的一阵黑气袭来,而在黑气之中,是一只身体巨大的青sè犀牛,和邓羌一样,这只犀牛的眼睛也是赤红赤红的,而它的目标,显然是直指队列最前的邓羌。
“啊!”邓羌大吼,毫无畏惧的反冲上去,直迎对面那气势汹汹而来的犀牛。
一阵斜刮的寒风卷起了谷中本就不多的几片残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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