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统九年的军锵会因南疆之战而不予举行,元统帝下旨,令梨的舞伶在搭建于闹市的台上舞一天,供百姓观赏,也是为远方军士祈福之意——
某某宫小宴,周氏一族皆早早地进宫给元统帝请安,然后与宴。这也算战事爆发以来第一次松缓人心的事情,大家的兴致都提高起来,暂且忘了那忧烦人心的南方之乱,说说笑笑,吃吃喝喝。因不见长寿公主与陈旭公子,有人疑惑地问为什么没来。
“哦,似乎是说战将军在前线带军,为此不便来,皇上特应允了的。”不知道谁家的夫人说了这么一句话,再没人提起长寿公主府的人。
“你看看雪绮这丫头,转眼也是做母亲的人了,嘴上只管挂着没有顾忌的笑,可见未出生的小公子很是明朗的小娃。”康平王府世珩世子妃看见正对面而坐的文禾郡主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在那儿笑语盈盈,便向全席的女眷们说道。大家都看向文禾郡主,文禾郡主却做镇定自若状,回道:“我一直觉得安原姐姐有参佛的本事,说的话句句验真,很独到。”
说得全席皆笑,瑞亲王妃无奈,指着女儿摇头道:“快做母亲的人了,还是想什么说什么,可怎么好!”
“我就说雪绮是这一辈儿里面福气最好的了,聪慧大方,寻得夫婿又是凤凰山中来,实在让人羡慕。据说郡马爷疼雪绮疼得下人都觉惊奇,造出许多典故,是不是?”
众人问是什么典故,你一言我一语地热热闹闹,引得边上宴席看过来。
周雪绮红着脸,说哪里有什么典故,夫妻之间,不过如此。
一名女官袅袅行来,屈了屈膝,笑道:“德信妃娘娘问各位主子好。”
众人忙望向德信妃,她在上席朝此微笑颔首,女眷们便朝她行了一礼。
女官又道:“娘娘吩咐了,今天在的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若怠慢了还是宫里的不是。娘娘在上边见这里热闹,想知道是什么好顽的事,很是好奇呢。”
瑞亲王妃忙说不敢,家常的笑话怕辱了娘娘的慧心,又说了大家拿周雪绮即将做母亲的事说笑高兴的事。女官行礼离去,即有人说起这位德信妃。
“这位娘娘实在美丽,颦笑间很有摄人心魂的魄力。大概很受恩宠。”
“听说是位聪慧有德的人,年纪不大,行事倒是处处服人,弋庄宫那位那样的厉害也不敢在她面前怎么样。”
“若在宫里头恩宠不断,哪里不服人呢,从去年那件事就可以看出皇上对这位娘娘有多喜欢了,摘月也是可以的。”
这些议论众人说得很开心,只有两个人听着心中有异,一个是文禾郡主,一个是宝嘉郡王妃。
文禾郡主看向德信妃,见她比前次见的稍丰腴些,眉目间已完全没有在安常府时的少女真情欢颜,真是物是人非,不能怀念。
纵然不知元统帝对苏信春是否真心怀爱,只是凭着苏信春放弃那与骨血相融的爱情而进宫为妃,就可以知道她不会屈从命运任元统帝行事了,颐仁皇后一事即昭示着一切。至少在安常大人在位期间,元统帝都不会冷落这位德信妃。
德信妃的女官又来到文禾郡主这里,身后跟着一个小太监,手上捧着一个雕花木匣子,女官说是德信妃赏文禾郡主的,有吉日顺利之意。文禾郡主起身行礼接下。
是份厚礼。
文禾郡主不禁苦笑。自从苏信春进宫,苏渐东对这个姐姐再也不提一字,果然是当做没有一般。文禾郡主曾说苏渐东心正不二,死脑筋。苏渐东只说:“人的心容下一件事本就很难,再要容下一件,不是难上加难么,这样的事,我也难做。她好了便好,若不好了,也是她走的路,反正与我无关。”
不知道苏渐东的心容不容得下这份礼物。
正想间,忽然看见赵侍人从席间匆匆行过,到元统帝身边说话,也不知道讲了什么,元统帝几乎跳了起来,走出了殿门。不消一刻,即有各宫侍人跑来禀告,立马撤席,又召了瑞亲王等一干重职的人去。宴席是匆匆忙忙撤下的,似乎大家都有预感天下大乱般的事情发生了,乃至行走匆匆,起驾处忙乱一片,而文禾郡主不慎在殿前摔跤,致月复中孩子早产。
当时场面混乱无度,周雪绮摔在地上,众人围护,高叫传太医。德信妃喝住忙得团团转的太监们,住持局面,命人将文禾郡主抬到自己的詹宁宫,立即传太医来。
周雪绮不足月即产子,是战将军禹江城举反旗给周氏皇族打击的一个昭示。
元统帝在昌华殿听来者报说战将军在禹江城杀了监军,杀了禹江十几名官员,以上不端信奸佞清君侧为名举起反旗,连破三座城,自立尊阳王,可见其誓破阳京的决心。元统帝震怒,问群臣,皆言想不到战将军有此狼子野心。
德信妃女官在昌华殿前对赵侍人说:“文禾郡主摔了一跤,太医说即临盆,恐有性命之攸,望传郡马爷赴詹宁殿探。”
赵侍人忙进殿说给元统帝听,元统帝长叹一声,对苏渐东说:“文禾郡主现已临盆,你赶紧去看看,就在詹宁殿,不必避讳,只管进去!”
苏渐东一惊,想现在才七个月出头,怎会临盆,看来不是好兆头,忙起来跑着往詹宁宫去。
詹宁宫乱成一团,文禾郡主前面有瑞亲王妃、德信妃、几个御医,宫女进进出出,慌慌张张,最让苏渐东害怕的是文禾郡主那凄厉的叫声。他直奔内房来,也不管阻拦,径直在文禾郡主面前俯子,抓着她的手。
御医请示是保大还是保小,苏渐东不敢相信这句话,咬着牙说只要大人平安。
文禾郡主拼命摇头,气若游丝地骂苏渐东:“如果孩子没了,即使我活下来,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苏渐东为文禾郡主的情意流下眼泪,说:“若你不在,我能独活吗?我不要为从没见过面的孩子失去你,我做不到……”在场的人为苏渐东这番话唏嘘叹气。
文禾郡主在一个时辰之后平安产下不足月千金,婴儿让御医看着,怕夭损。
德信妃当即赏了许多东西给苏府,苏渐东谢恩时只磕了头。
“渐东,你真的再也不叫我姐姐了吗?”。
苏渐东默然,德信妃叹气,道:“原是我做差了。”
苏渐东亦叹:“娘娘今非昔比,不必为这些挂心,才是往好路走的理,不然对不起自己的心,也对不起他人之心。”
德信妃听他这么讲,便无话可说,心内有大悲哀,知道一切如风雨骤卷,只剩残垣断壁,破败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