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薄暮,刘氏收了摊子回家煮饭。见青儿在,奇道:“姑娘不是要去看望姑母么?我以为你都走了。”
青儿笑道:“我想了想,又不去了。姑母那边路途遥远,我一个人赶路总是不方便的。”
刘氏点头:“可不是,那我先去烧饭,好了让翠儿叫你。”
翠儿便是刘氏的女儿,因刘氏一个人照应茶铺忙不过来,有时便托给青儿。翠儿对青儿很是依恋,总喜欢在青儿身边徘徊。青儿因只买了半边宅子,所以便给了银钱与刘氏搭伙。两家如此也算是相得益彰。
吃罢了晚饭,刘氏带着翠儿出门去夜市玩耍,青儿因怕遇着学生,不敢出门。想起在梅家时给梅敦做了一双鞋却没做完,离开时匆匆忙忙也没带上,便将平日织布所余的边角料收到一起,一块块的摆上,选了最厚实的布料凑在一起,再一块块的缝好。心里想着梅敦鞋子的尺寸,自然便想起了梅敦,既然要给他做鞋子,何不干脆扯些布回来再做件衫子?
青儿想着梅敦的身高、肩宽,又筹划着要买什么布好,自己有多少钱。想着想着,忽忆起如今自己身在京城,与梅敦相见无期,不管是衣服也好鞋子也好,只怕再无机会给他。静夜无声,最增相思,一腔悲伤涌来,青儿已泪如雨下。
青儿哭得伤心,却哪知房门忽然被人踹开,两个蒙了脸的男子闯进屋来,青儿还不急叫喊,便被蒙住了嘴,再要挣扎时,已经被捆上。
“捆严实些,这蹄子泼辣得很。”
这声音分明有些耳熟,在哪里听过?青儿叫不出声,手被反绑着也动弹不得,只有伸出脚将凡是能够着的屋内陈设,悉数踢倒,希望刘氏回来看到屋内凌乱能去报官。两个歹人抓住青儿后,又拿出布袋子往青儿头上一套,其中一个将青儿夹在腋下,趁着夜色匆匆遁去。
青儿忽遭厄运,恐惧之余,脑子却飞快的转起来。这两人虽蒙着面,但衣衫穿着,分明是富贵人家的家丁,深更半夜,为何要掳走自己?莫非……是梅家的人?两个歹人带着青儿走得飞快,不一会青儿便听到马蹄刨地的声音,紧跟着便被扔在木板上。青儿挣扎着略动了动,头便撞到了不知什么硬物上,方知自己在马车上。
马蹄声先是咚咚,后来变得清脆。西郊村地处偏僻,只有泥土路,现在是半夜不可能进城,那么马车只可能是走在官道上。离西郊村最近的官道便是南下的路,看来这两个歹人果然是梅家派来,要将自己掳走的。想到梅兴林依然不肯放过自己,青儿心头又燃起怒火,当初自己报仇并未牵连旁人,如今为免梅牧等兄弟姐妹无辜受害,隐忍远遁,却不料还是被梅家的人找到。
但凡事情牵扯到梅家,青儿便说不出的狠辣胆大。此时她疑是梅家加害,虽双手被绑,双目不能视物,也不肯引颈待戮,反而悄悄的尝试解开手上的绳索。
似乎感觉到青儿的异动,一同坐在马车里的歹人一脚踹在青儿小月复上,沉着嗓子喝道:“老实呆着!”
青儿被踹后,不敢再动,心中却飞快的打着主意,绝对不能就这样被人灭口!一定要活,要好好的活下来!今日被掳之仇,一定要报!一边想着,青儿一边开始搓动双手。此时夜阑人静,马车里黑漆漆的一片,歹人也看不清青儿动作,正好给了青儿机会。被绑时,青儿有意将两个手腕稍稍交叉,因此手上的绳子绑得很松,再加上她的手本就小巧,不一会果真让她将手上的绳索解开。
随着马儿的一声低鸣,车速明显的放慢,方才官道上清脆的马蹄声,再次变得厚重。究竟会被带到哪里去呢?青儿想着。这么容易便解开了手上的绳索,可见这二人果真只是寻常家丁,那么是梅家派来的可能性,又增加了一分。
最后马车停了下来,歹人抓起青儿的胳膊,将她拖下了马车。透过头上的布袋,青儿感到了面前上方的光线。
“门口等着,我去叫门。”声音透过蒙面的粗布传出来有些含糊,说话人又特意粗了嗓子,青儿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究竟梅老爷派了梅家的谁来抓自己呢?
“哪个不开眼的,这个时候叫门?”第三个声音随着开门的吱呀声传来,这种捻酸刁难的语气,是非常典型的大户人家的门人对待下位者的语气。
“我们是给二爷办事儿的。”
“原来是你小子。”想是门人瞅了瞅,沉默了片刻后才又说话:“这……这干王法的事可不成。”
“这可是二爷的差事,你敢误?”
“哼,若是二爷在这里,自然立刻就进去,可你们这架势,又绑着一个女子,岂能随便进去。要么等着,我去通报,让二爷亲自领了你们进去;要么带走,省得爷跑这一趟。”门人的态度比歹人还要强硬,看来也不是善茬。
歹人立刻便恼了,两人一起说道:“你这看门狗,二爷的差使也轮得到你说嘴?二爷就在府里,你赶紧去通报,看二爷打断你的狗腿!”
“裘三在这别院里看了二十年的门,还不曾有人骂过他是看门狗,连老爷太太也都要赞一声忠心的,你二人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骂?!”一个极好听,却又极严厉的声音传来,青儿只听两个歹人噗通一起跪在了地上。
“大爷恕罪,小人真是奉了二爷的命,裘三叔拦着不让进,这才起了口角。”
“把这两个狗仗人势的东西给我绑了给二爷送去。”那个好听的声音又说道,然后便是一阵哭闹声。“真是二爷的意思,大爷差人一问便知。”
青儿愣在原地,不知出了什么事。梅家已经没了大爷,那么歹人口中的大爷又是谁呢?现在又是什么境遇在等着自己呢?
被蒙住头的青儿感觉没有人抓住自己,心知这是月兑险的大好机会。她左脚悄悄往后挪了半步,骤然转身,飞快的跑了起来。青儿一边跑一边甩掉手上的绳索,两手得用后又立刻扔掉头上的布袋,连方向也不及辨认,就在夜风中没命的奔跑起来,身后焦急呼唤的声音一句也没有听到。
“你跑什么!”青儿只顾没命的跑,却不料背后的人骑着马已经追了上来将她堵在路中间。
那马摇晃着脑袋,一口气喷在青儿面上,青儿一怕,顿时坐在了地上。
“别怕,不会有人害你了。”熟悉的,好听的,又温柔的声音响起,青儿趁着朦胧的月色,抬头看见了那张俊美的面庞。
“苏公子,是你……”乍见到苏青主,青儿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来,拼命咬着的一口气松下来,一夜的担惊受怕此时便一起压在了心头,鼻头一酸便要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