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驴车越近,臭味就越浓,简直是叫人气也喘不过来。青儿深吸一口气,用衣袖包住双手,踩着车辕攀上了车顶。方抓稳,就见收夜香的人已经担着挑子回来了。
“你多……保重。”秦书轻轻说了一声,忙躲到了墙后。
别离之际,青儿也生出几分不舍来。这许多年来,认识的女孩儿也不少,可是如秦书这般能入她的眼的,却不多。青儿叹了叹气,回头说道:“你也……”话未说完,一股臭气扑鼻,青儿只得生生的将“保重”两个字咽下。
不多会,驴车开始缓缓的移动,粪水的臭气随着车子的跌宕更加难闻。眼看着离西角门越来越近,青儿的心弦绷得也越紧,只要出了这个门就好了,青儿暗暗告诫自己。
“慢!”
忽然一声命令,驴车停住了。青儿吓得忙收了手脚,唯恐被车下的人看到车顶有人趴着。
“青儿姑娘在上面可还舒服?”
青儿探首一看,胡子巴拉的冯都尉正满脸嘲笑的看着她,身边还站了个满脸惊恐的男子,满面的惶恐,应是收夜香的人。
“这……小人……大人恕罪啊,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啊。”见车顶上趴着个女子,收夜香的赶紧翻身跪在地上,不住的求饶。
青儿功亏一篑,还白受了这许久的腌臜气味,满肚子的火,愤而从车顶上跳下来,连脚疼也不顾。
“青儿姑娘,标下护送你吧,府里很容易迷路的。”冯都尉出言挑衅道。
青儿狠狠的看了他一眼,又见收夜香的还跪着,咬牙道:“这人是被我连累了,你若是个有血性的,莫要为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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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书带着青儿偷溜的事情,冯都尉没有说。至少当着世子等人,一句也没有提,像是没发生过一般。青儿自然是满心忐忑,而秦书却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黎明的时候,世子杜孟恺叫来了侍女领着青儿去换了衣服,将有明显青楼风格的旧衣给留了下来。青儿暗暗猜到杜孟恺的用意,但是却不敢往深了想。杜孟恺又从王府里找了一顶轿子,将王府的徽记饰物全数去掉后交给了曾令嵩。
去掉徽记的时候,曾令嵩去帮了把手,还试着坐了坐轿子,出来笑道:“这样小巧的东西,我是坐不惯的。”
杜孟恺也笑笑:“你是马上男儿,自然是不坐轿的。”又对莫之光道:“你帮我送他们出去,折腾了一夜,我实在扛不住了,得去睡会。”
莫之光会意,将青儿送出王府后,还想跟着,曾令嵩却拦住他道:“昨儿一夜你也够呛,回去歇着吧,青儿姑娘有我护卫着,谁要想再次加害,除非要了我曾令嵩的命。”
“谁不知你曾令嵩在西山校场比武第一,没人敢乱来的。”莫之光点头应了,也就不再坚持。
有了曾令嵩护送,青儿自然高枕无忧。离开了快意堂两月,她归心似箭。
“你如今在京城也是鼎鼎大名了。”此时时辰还早,街上冷清清的,曾令嵩骑在马上,与坐在轿子里的青儿交谈:“为着找你,苏青主将京城闹得个天翻地覆,皇上本来是要招他入仕的,他连皇命也不理,气得苏司乐一病不起。”
青儿早知道苏青主会去找她、救她,却没料到会这样轰动,从曾令嵩的话音里不难听出,只怕自己的大名在长安京里巷尾皆知。
“我说过,苏公子与我是患难之交,他定会找我的。”青儿又道:“那梅敦呢,他是如何找我的?”但凡女子,莫不希望在心上人心中重逾千斤,青儿也是如此,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梅敦是不是也那么着急,也那么担心。
“许是找了的。那位梅公子不似苏青主那样有名,旁人怕是不会怎么注意。”曾令嵩骑在马上,挠了挠头,似乎知道自己这样说青儿会失望,忙又到:“我平日里不大理论这些,所以不知道也正常。不过是因为和苏青主相识,才知道他在找人。”
青儿感激曾令嵩的这一番好意,从轿内探出头来笑道:“不妨事,他还要读书呢。”
“我……我听你说,你是梅四爷的丫鬟,可是你又自称‘民女’,这里面是有什么内情么?”曾令嵩这个问题憋了许久,直到身边没有旁人后才问出来。
“我原是梅四爷家的丫鬟,后来主子开恩,放了我出去。如今我在西郊村落户,又恰逢梅四爷来辟雍读书,便还去做了丫鬟,只是却不曾卖身。”青儿坦荡荡的说道。
曾令嵩听了,暗暗有些放心,又说道:“苏青主与我也算是熟识,你别看他以文闻名,又生得那样,其实功夫也不差。”
“原来苏公子还会武?那你们俩谁厉害?”青儿一直认为,自己时刻沦为鱼肉,皆因自己没有本事,既无财势身份,又无拳脚力气,可不是谁都能欺负么。
“这……”曾令嵩有些不好意思,苏青主的武艺虽也不俗,但是和自己相比,却是比都不能比的,只是这话如何好说,倒显得自己可以吹嘘一样。“没有正经比过,不好说。”
青儿听了,心里却对苏青主崇拜起来,刚才的莫之光不是说曾令嵩在西山校场比武第一么,那得多厉害啊。西山校场比武那次,青儿虽无幸目睹,但是却常常听人谈及。参加比试的不但有军中的猛将,也有曾令嵩这样的世家子弟,据说曾令嵩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打败了对手。能让这样厉害的角色称赞,还不好比谁厉害,可见苏青主的武艺,那也不是盖的。
也不知怎地,听见曾令嵩赞苏青主,青儿心里就高兴,话也多了起来。“你知道么,苏公子还会学人说话,惟妙惟肖!”
“可不是,有一回他学我祖父骂我不学无术,惊得我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连头也没赶回就跑了,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他。真是缺德。”曾令嵩见青儿高兴,也开始埋汰苏青主起来。
“哈哈。”青儿忍不住大笑,“这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
“他损人的事儿还多着呢。你别看他在长辈和大人们面前那副彬彬有礼的君子样,都是骗人的,谁要是不小心惹了他,那可是倒了大霉了。”曾令嵩只顾说话,马与轿子越靠越近,也亏得他骑术精湛,换了旁人早就控不好马撞上了。“上次谢寻林也不知是说什么话冲撞了他,苏青主就写了藏头诗骂人。你也知道,他文章做得好,每每写点东西出来就到处有人传诵,于是凡是传诵的人,都帮着苏青主骂了谢寻林一顿,把谢寻林气得不行害得忍着,因为皇上也念了。”
青儿听了,乐得不行,立刻就要曾令嵩把藏头诗念给他听,可是曾令嵩却说他自己不爱诗文,虽看过却记不得了。青儿暗暗决定,下次再见苏青主时一定要让他亲自给自己念。
到了西城门,曾令嵩将青儿请下轿子,自己也舍了马,两人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