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夫人的来意似乎很简单,她带来了一个媒人,媒人领着四个喜娘——
“虽说是因陋就简,可毕竟是女儿家一辈子一次的事,我冷眼瞅了几日,见你们也没预备便做主带了她们来。”苏夫人遥指青儿,对媒人道:“这便是新娘子了。”
“多标志的新娘子,看着就叫人欢喜。”这媒人四十多岁的年纪,倒不像想象里那副俗气愚昧的样子,反倒是看着可亲,声音动听。“姑娘莫要嫌我多嘴,以为是为着姑娘家的谢媒钱才如此说。”
青儿皱眉,成亲要有媒人她是知道的,按苏夫人的说法,难道苏青主也疏漏了?还要去官府里办什么手续的,这婚事才算是官府认可。至于究竟是些什么,她却不懂。想来何花也许知道,可惜自己年轻识浅,去了两次竟不知道问。怕是苏青主事情一多,遗漏了这些,青儿心里有些慌了。
只是这媒人是苏夫人带来的,青儿天然便不乐意:“多谢夫人美意,青主出行在即,许多繁文缛节只得省了,这也是事出无奈,不必再劳师动众的。”
媒人听说,也是一笑,诚恳的说道:“我也听夫人说了要简便些,只是有些话说了怕姑娘见怪,只求姑娘赏个胆子吧,若是说得姑娘恼了,只管撵我出去如何?”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媒人话说得恳切,青儿也不好太过不近人情,无奈笑道:“您老说便是。”
“姑娘是读过书的,自然知道那书里的话,所谓‘伐柯伐柯,匪斧不克。取妻如何?匪媒不得’。”这些话想是平日里说惯了的,媒人说得很顺溜:“所谓无媒不成婚姻,这婚姻大事若不按着规矩来,日后别人岂有不说嘴的?日后别人说起来,谁是谁的夫人,旁人便说了,什么夫人,连个媒人也没有;别人又说,谁谁是某夫人家的闺女,旁人就会说了,那样的人家,却不知礼,只怕是偏房,到时候连子女都受累。姑娘究竟年轻些,婚事上的事情怕是不清楚,请多少嘉宾倒是其次,那规矩可乱不得。姑娘不知道的,我说给姑娘知道,姑娘忘了的,我提着。这婚姻大事从到到尾,纹丝不乱,不管是新郎官儿还是新娘子都省心不是?不说成亲这回事,姑娘家一辈子只有一次,也不说热闹隆重是两家人的体面,只想着爹娘巴望着这事儿顺顺当当的一片心吧。”
苏夫人见青儿凝思不语,也说道:“一顶小轿子抬进门的,那是妾。如今既然是明媒正娶,岂有这样减省的道理。青主不知道这些所以疏忽了,他父亲托我看顾着,我既然知道自然不能不开口。”
青儿闻言,羞红了脸,天知道这婚姻之事里,竟然藏着那么多的讲究和规矩,当初只想着自己潇洒痛快,却没想那么多。不说以后连累子女,便是旁人知道了,于苏青主的令名也有损。
“那便留下吧,日子定在初十。”青儿自觉脸上发烫,又因要承苏夫人的情,满心的不痛快。
“交给我们准没错,姑娘只管欢欢喜喜的待嫁吧。”媒人一脸喜气,领着四个喜娘便上来给青儿道喜。
苏夫人道:“有劳。”又对青儿言道:“她们几个都是极妥当的,万事都有分寸,其余的我也不多事了,若短了什么,便让丫头去回我,但凡能置办的,我自然会尽力。”
青儿本满心戒备,可见苏夫人这温柔的慈长模样,便是伶牙俐齿也有些咬不下嘴。
“多谢夫人,我知道了。”青儿客气的说道。虽说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有药是一定的,且先小心着总没有错。
苏夫人也不多说什么,带着人走了,留下青儿满心的别扭。
掌灯时分,苏青主才从宫里回来,不顾疲惫便来了青儿处。青儿三言两语将今日的事都说了,暗示苏青主物反常必为妖,需要提防。
苏青主倒是不大在乎,连声催着柳芽给她备宵夜,见青儿有些恼,这才过来哄她:“好青儿,怎么不高兴了?莫非今儿又收了知名不具的礼物吃醋了?”
青儿横眉道:“我觉得今日之事有古怪,生怕漏了一字的学给你知道,你却这样,真真的气人。”
苏青主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这。青儿觉得有什么古怪呢?”
青儿立刻说道:“你父亲从来对我视而不见,今日却忽然找到我,说了那些话,虽说不中听,可话音里都是想以后做一家人的意思,你不觉得奇怪么?他可是买凶杀我来着。”
苏青主笑道:“我父亲你还不知道?像是忽然醒了似的,想起来还有我这么个儿子,自然是要舐犊情深的。既然他要儿子,儿子又要娶你,他也只好认了。可是要认,他心里又觉得委屈了他,自然是要找你弹压一番才舒服的。你也太执拗了,他说什么,横竖你只管应着便是,何必与他争执?还那样吓唬他……哎……叫我说你什么。”
青儿撅嘴:“那苏夫人呢?她又是为什么?她倒是真的帮了大忙了。”
苏青主双手抱着后脑勺,悠然的说道:“夫人不是说了么,受了我父亲的嘱咐,所以帮衬着咱们。她那脾性我深知,怕继续作怪,叫父亲厌弃了她,所以要忍一时之气,徐徐图之罢了。”
青儿百思不解:“她图什么呢?难道还能再找杀手来杀了我不成?”
苏青主摇头:“谁知道,咱们也不必管,横竖二十咱们就走了,日后再回京的时候,他们也不在了。”
“你肯定你父亲舍得走?”
“不走的话留在京城干嘛,咱们不待见他们,苏白山上回又丢人丢了个够,若想抬起头做人,在京城是不可能的。”
青儿一阵厌烦:“好了,懒得说他们了。那么多年都过来了,忽然示好,真是添乱。你也是,媒人的事儿我不知道,你怎么也不知道?还有方才和你说,你干嘛不理不睬让我生气?”
苏青主苦了脸:“你不是知道是因为你没嫁过,我不知道是因为我没娶过啊。偷香窃玉我比较会,明媒正娶这是头一遭,娘子原谅则个,确实是我疏忽了。”说完又一脸坏笑:“至于不理你嘛,当然是为了让你生气啊。”
青儿怒目:“好端端的你惹我生气作甚?”
苏青主满脸无辜:“生气了我才好哄你啊。”
青儿无语,立刻咬牙赶人,带着月牙将苏青主轰了出去。
方出门,苏七凑了上来:“公子,夫人如此,怕是要使坏。”
苏青主冷笑:“她还能出什么花招。”
苏七道:“究竟是公子和姑娘的大日子,若有些什么,岂不是不美?”
苏青主冷哼一声,傲然道:“我自有叫她发作不得,发作了自己惹祸上身的手段,你且等着看吧。”
苏七自然是信他家少爷的,立刻附和:“那样最好,白瞎了我辛苦去找了王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