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喝了一口，却又放下勺子，摇摇头说，“我喝不下。”
“再喝点吧。不然小病就成大病了。”我拿起勺子试着再递给他。
我爸接过后又把勺子放进粥盒，说，“无双，有件事，我瞒你很久了，你听后要怪我，我也不怨你，都是我造的孽啊。”
听到我爸说这么重的话，我突然觉得腿软，害怕的感觉席卷而来，我顺势滑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这件事我藏了将近十八年。害苦了你呀。都是我造的孽，我造的孽啊。”
十八年，我爸竟有事瞒了我将近十八年。造的孽，什么孽，我不想听，我想逃，可是双腿仿佛有千斤重，胸口似乎也堵着块石头，让我喘不过起来。我怔怔地抓着旁边的被单，手指蜷在一块。
“你跟欧阳家那孩子的事，我都知道。”
我睁大了眼睛望着他。我爸没有停下来，继续说道，“十八年前，就是中海集团的一辆运货车，就是那辆车，碰倒了你妈。”我爸的手指发着抖，声音也在颤抖，“司机酒后驾驶，你妈没躲过。命里有的，也躲不过。”他停顿半晌，费了好大劲才平顺呼吸，“没了你妈，我只想赶快把你拉扯大，只想多赚点钱让你过好一点。所以欧阳家的人找上门来息事宁人，我答应了他们的条件，就是那个副处长的位子，是我糊涂啊，是我糊涂，所以才让他们抓到了把柄。你跟欧阳家那孩子失踪后，他们要挟我找到你。我知道亏欠你太多了，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我怎么能为了个副处长的位子，就出卖我的女儿……我拒绝了，没想到他们还有点人性，没撤那个位子。可是，还是爸爸对不住你啊，明知道你在外面受苦，还……还……你一个人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头……欧阳家那孩子也可怜，爸爸也没能帮你们……是爸爸对不住你们，对不住你们……我也对不住你妈，没照顾好你……”他说的断断续续，老泪纵横。
我感觉他一下子老了许多。
我知道我也老了。
我很平静，我知道我已经老了，我抬起头来，对我爸说，“爸，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我要订婚了。”
我爸没料到我会这么说，两眼呆直的望着我，慢慢地，那眼里的歉疚越来越深。
我几乎立刻淌出泪来，我说，“爸，您多保重。”
我疯了一般跑出医院，和形形色色的人碰到胳膊碰到腿，我感觉自己随时摇摇欲坠。我大吼着冲到街上，在人行道上疯狂奔跑，我没有办法释放，释放那些怨恨。
是他们，是他们夺走了我妈！
是他们，夺走了我妈！
是他们，夺走了我妈！
我怨，我恨！
恨意让我几乎癫狂，十八年了，将近十八年，我妈躺在那里十八年了，我妈永远躺在了那里，十八年又十八年……
我埋着头扶着街边一棵树猛劲喘气，泪眼中看到有一辆出租车驶过来，我撒腿跑到台阶下招手，出租车停了下来。
不等我张口，司机却又开走了。
我自嘲地冷笑，飞起一脚就踢了街旁停靠的一辆私家车。车子的警报立刻响起来。刺耳的声音，令人生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