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自传 第十卷

作者 : 曾纪军

丁酉年三月十五日

这两天也没见西门庆派人来临督和骚扰,想是真出门去办事去了。王婆在慧心师太来的前几天晚饭时还过来看看,到向来她也没回来。这王婆大概是想:这潘金莲一个妇道人家,丈夫死了,舅舅与小叔子又不在,没个主心骨,能做什么?再加上慧心师太,也不过是一个尼姑,这两个人谅她们也翻不起大浪,只不过是念念佛经,讲讲佛理罢了。用不着去守着,再说西门庆是很在乎这个潘金莲,等事了之后,肯定会接回去做小妾。人嘛,好死不如赖活着,只有疯了的人才肯放弃享受荣华富贵的机会,得罪潘金莲也就是得罪西门庆,何苦作恶人嘛!

这样在没有人临视看管的情况下,我又一次找郓哥帮忙。这小哥很仗义,二话没说,仍旧雇了几次雇过的棚车,清晨就带着我出发,紧赶慢赶,中午时分就到了。

没想到,慧心师太的翠屏庵,就在我娘坟茔不远的小山上,一条小溪把翠屏庵与我娘的坟隔在两边。

棚车就停放在山下的一家农户牲口棚里,郓哥带着我顺着沿山砌好的石坎往上走。这山虽不算高,但要砌好这些石坎直到山顶,也是要花不少的钱。慧心师太出家,修庵堂,砌石块,这都是要花不少的钱,穷苦人家连饭都吃不饱,哪来的闲钱修庵堂?想到这些,心中泛起几分苦涩:佛家强调“众生平等!其实哪里来的平等!如果慧心师太的婆家出不起这笔钱或是有钱也不肯出,那慧心师太哪能在这种山青水秀的地方有个安身立命之地潜心学佛!像我这样出身的人或是比我更穷,更没有出路的人,纵是有千般心万般意去虔诚向佛,能有这样的条件吗?

虽是早春,没有冬天那么寒冷,但早晨的晨霭,一曾轻纱似的薄雾,由于没有强烈的阳光照射,它们迟迟不肯散去,我与郓哥边爬石坎,边想着事,看着这的周围的景色,不由得想想跟小姐读过的唐诗中的两句:“远望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不过是庵堂在薄霭中罢了。石径在青翠的松柏林包围之中延到山顶。修庵堂之时,必有讲窟,出家之人是不必追求奢华,所以没有栽什么奇花异草,但松柏一年四季翠绿长青,在一般人心目中,又代表一种浩然正气,所以这小小庵堂却给人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

渐渐走近庵堂,它的建筑材料也不流俗,它不像一般寺院用的是青瓦红砖墙,山门的门又厚又重。它是一座小小的四合院,小小的山门大红漆,四周围起的院墙虽是就地取材的山石,却打刻得整整齐齐,那摞起的山石之间用的是糯米粥作的砌缝材料,这围墙俨然浇铸成一体,特别结实。里面的庵堂用的是青砖表达瓦砌就,庵堂的木梁柱没有贴金、雕花,显得朴素、庄严。庵堂的殿堂并不大,殿堂四角翘起的飞檐。还挂着铜风铃,一阵风吹来铜风铃就能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总之,这庵堂精巧别致,品味超凡月兑俗,倒像极了禁慧心师太的人品。

敲敲山门上的铜环,一个年轻的尼姑约有二十多岁,一如慧心师太,一色的月白色僧袍,她面目清秀,态度可亲。未等我说话,便问,“请问施主是否姓潘?”我略带惊讶:“你怎么知道?”小尼姑说:“师父说如果有个美貌的女子,身穿孝服而来,她姓潘,是为师的知己,直接带到师父的禅房则可!”

郓哥说:“金莲姐,你与这位师父进去,我在山下等你了!”郓哥下山,我便跟着小师父走进庵堂的小院子,这小尼姑年龄与我上下相同,但言谈举止显得利落能干。从小院子穿过中间的殿堂就是后室。殿堂中供的也是观音菩萨,这是樽贴金的泥塑。观音菩萨站在莲花之上,左手持净瓶,右手持杨柳枝,面目慈祥。身上的衣袂飘飘,显得极为传神,观音菩萨大小如真人稍高一点。据慧心师太说她出家已有三十年,这尊贴金泥塑保护得很好。所以塑像金光闪闪,周围的墙也比其它寺庙的干净,不像是烟薰大燎的样子,塑像前有个铜香炉,金面烧的香烛都是上等的香烛,尤其是烧的那个香,我一闻就知道是上等檀香木制的香,小姐原来就是特别爱烧的那种香。

这庵堂从庵堂的环境,到烧的香处处透着一种高品位雅致。我感觉:在这种地方学佛,科是一种享受。

在尼姑的带领下,我边走边看,一会儿就到了,慧心师太独自一人的禅房。师太的房内放了几架子经书,好像还有各类诗牌本的诗集。一张木塌,上面铺的是薄薄的棉褥子,褥子上面放的是一床不厚的棉被。棉被的被面、被里都是僧袍的月白色。褥子上的垫单也是月白色,整个房间给人感觉就是简捷中透着一尘不染。

慧心师太见她徒弟带我进来,一点也没觉着奇怪,这是早春三月,又是在心中,天气依然很冷,师太的房间也烧着一盆炭火。师太便问徒弟说:“园静,把泡好的茶给施主斟上,你们出去做功课,有事我会叫你们。”

园静把茶壶、茶杯用茶盘端上,放在木塌上的一个茶几上,我和丰收心师太,便盘着腿,坐在茶几两旁,此时园静吉退后,便只剩下我和师太。慧心师太问我:“是不是喜欢这儿?”

我说:“是喜欢,而且不是一般的喜欢!”师太说:“我一见你,就觉得你与佛有缘,你一定会来找我。来到这里,也一定会喜欢这里,而且还希望在这个地方终老!”我说:“师太是高人,不用我说什么,也猜得出我心里想的,将要做的。我真希望我的事如果了了,我还能把命留下来,请师太一定收留我!”慧心师太说:“你尘世间还有些事未了,我也知道你是想把这些事了再来。我这庵堂修建,我在这儿潜心学佛也有三十年,如今年纪也老了,希望一个有慧根的人来主持这个庵堂,宏扬佛理佛法,让更多的众生,月兑离苦海,休得正果。我这几十年,阅人无数,我认为你是我这庵堂最合适的继承人。可我看麻烦事一大堆,你想了结,怕是有点难,要有什么行为举动,切记要三思而行!我也希望你能与我谈论佛经上的疑点、难点!

我说:“师太您太高看我了,我没有师太那么高深的学问,那些深奥难懂的佛经怕也学不好!只不过师太不吝赐教,那对我是个求不之得的机会。尤其在这样安静、高雅的地方学佛经,研佛理,不仅是一种享受,也是人生最大的快乐。只不过这样的快乐,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享受!”师太见我如此伤感,也没有说什么,她懂得把不愉快的事说出来比藏在心中,对人体的健康更好。

又随便与师太聊了几句,慧心师太答应,过一阵子,如果抽得出时间,再去看我,到时她另外再讲一本经。这样我谢绝了师太留下就顿素餐的提议,告辞了。

出了山门,俯看山下,突然电闪雷鸣一击,我想起舅舅房中那幅山水画,画的就是掩映在苍松翠柏下的翠屏庵。我之所以眼熟,是因为我为我娘上坟时,逃眺过对面的这座小山,当时非常惊讶它的秀美。这真是缘分,如果在这儿出家过后半辈子,不就是能常伴在娘身边吗?

下了山,郓哥赶着棚车,我们两人随便啃了几块饼子,就着凉水,匆匆往家赶去,到家时,天已经黑了!我们出去一天,王婆不放心,正站在我家门口,伸长脖子往街的尽头望着。直到看到我们回家来,她才长吁一口气,悄悄地回家。我和郓哥也装着没有见她,在我家门口下车,塞了一块约土钱重的银子给郓哥,谢谢他帮我的忙。

丁酉年三月二十日

这几天慧心师太并没有在,可是我现在仿佛觉得每天早、中、晚的三遍经,已经成了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而与武二郎的相识到他的离开,不到半年,我却觉得那仿佛已是前世之事。

今天晚上,四周一片漆黑,早春的雨下得很柔和,不像夏天的暴风骤雨让人感到心惊肉跳。我已经把今天的功课完成,正在烧热水。准备洗脸洗脚后,在温柔的雨声催眠中,好好地睡上一觉。

突然听到轻轻的敲门声,我便去开门。天哪!在微弱油灯下,是舅舅与武二郎,我全然没有想到他们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回家的。我连忙又点上一只蜡烛,让屋里能够光亮一些。

烛光下,我看见舅舅与武二郎的衣服很肮脏,显然是在急匆匆情况下赶了许多路后,又遇上下雨,结果灰尘、雨水、汗水胶在一起,又没有时间换洗衣服,所以这衣服才如此肮脏,而且发出一股酸臭味。我想,天大的事,也要等他们把身上的气味洗掉,换上干净的衣服,吃一顿钣再说吧!

我便把水往锅里放,把火加大,虽然我觉得他们突然归来让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可是一个长期背着重物的人,只是靠着一股毅力支撑着,他才没有倒下,现在有人一下子把他的重物拿走,他自然失去重心,会摔倒在地。现在我就是觉得我马上就要倒下了,可我喃喃地自言自语:“不能倒下,不能倒下”。

那一边,我就看见,门一开,武二郎便跑进门,往屋子的后半部奔去。他看见了观音菩萨像下的灵牌,便泥雕木塑般站在那儿,呆住了。常言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何况武二郎是个铮铮铁汉。据武大郎说,武二郎10岁时,父母双亡,他哭过一次。从此便未见过他流过一滴眼泪,小时与人打架受多重的伤,也没见他叫疼,更甭说流泪。而今他跪在灵前的蒲草上,没有哭声,而眼眶里的眼一滴一滴掉在地上,仿佛是屋檐前的雨,听得见落地“啪!啪”的声音,这种铁汉的眼泪让旁边人看了也会为之心碎。

武二郎举起手,用衣袖揩泪,此时我才看见,他手臂上的衣袖似被一种利刃割破,上面还有斑斑点点的印迹,我默不作声地站在他旁边,我自己的身体开始摇晃起来,舅舅怕我摔倒,一把扶住我。

武二郎淌了一阵子的眼泪,站起来转过头问我:“嫂子,我兄长他身体一向很好,他为什么会死,是得的病吗,是什么病,现在他的遗体埋在何处?”

我刚说了一句:“我可把你们等回来了!”便再也撑不住,倒在地上。舅舅连忙把我拉起来,放我坐在灵前蒲团上。我以为,我的眼泪,已如干涸的溪水,再也流不出泪来。可是此时,眼泪却哗哗而下。

我抽泣着说:“二弟,我知道无论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解释什么,你也听不进去!我只告诉你,你兄长是被人害死的,他不是病死的。他是怎么死的,让别人告诉你,我可以提供几个人:王婆、郓哥、何九叔、孙嫂,不过先去问郓哥,可能会更快明白真相。你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如果事情你问清楚了,到最后仍然认为是因为我而害死了你兄长,那么随便怎么处置我,我也绝不说半不字,哪怕要我死,我也不后悔!”

说完,我便对舅舅说:“大锅里烧有热水,锅旁边有几样素菜,有半锅粥,几块饼,先垫垫饥吧!舅舅您就帮帮热热,我先上去了!你们赶路也累了,有什么明天再说吧!”

我自顾自上楼去了,我想舅舅会安排的。

没等多久,就听见舅舅与武二郎上楼的脚步声,想必他们也是洗澡,换衣服,用了饭食,太疲倦,去休息了。

有什么事,明天舅舅会告诉我的。

丁酉年三月三十一日

不管舅舅与武二郎回来与否,我仍然照这段时间的安排,天一亮,就熬粥,烧水,洗漱已毕,用完早膳,便作早课。

我念经时,舅舅也起来,他默不作声自己用早膳,等着我念经完毕,就对我说:“金莲,我要问你这段时间,你们家里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也要如实告诉我;当然我和武二郎出去后发生的事也会告诉你,你看这样好不好?”

我便与舅舅坐在前几日与慧心师太坐着讲经的地方,舅舅坐的就是慧心师太的位置。舅舅说:“是富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就怕有这样的事,没想到会这快!你说,武大郎是哪天去世的?”

我说:“是二月二十二日半夜时分。”

舅舅点点头说:“是了,这件事是奇怪!那天半夜听见武二郎房间有声音,把我惊醒,便睡不着,天快亮,武二郎便过来敲我的门,进门就告诉我:半夜时分,他看见他哥轻轻地从门缝进了他房间,满身血渍七孔流血,还对他说:“老弟我死得好冤啊,你一定要替我报仇啊!”武二郎便伸手去拉他兄长,却拉不住,他便跟着追,结果从床上翻到地下,惊醒时便是一身冷汗。他越想担心,越是睡不着,干脆敲门问我。我一听便知这武大郎定是凶多吉少了。不便挑明,只是安慰武二郎说:‘你们兄弟情谊深厚,你离家多日,定是挂念兄长的缘故。’那武二郎是受了县令大人的托付,为他到东京办差,幸好做这个梦时,县令的差事已办完。否则,事未办完,他除了心中挂念兄长外,也不能拼命赶回,也救不了他兄长。”

停了一会儿,舅舅严肃地对我说:“金莲,你要把实情告诉我,不然我没法帮助你,无法帮你洗月兑谋害亲夫的罪责!你说,谋害武大郎的主谋是谁,谁是帮凶?我会用我的方法去落实你所说的每一件事是否属实!今天我回去就把书馆的差事辞了,要他们另请老师,不要再等我。查清这件事是要花时间和精力的,我不能分心。如果不把这件事查清,让你背负婬妇的罪名,我死了也无法向你外公、娘交待,武大郎这可怜人也是死不瞑目啊!”

本来,我是一直指望舅舅与武二郎赶快回来以后,替我查明一切,等真相大白后,还我清白。如今我却担心舅舅与武二郎无权无势,怎么斗得过西门庆。起码我可以提供我知道的一切,给他们寻找西门庆作恶的证据,另外,也让他们知道,西门庆不仅仅是要霸占我,他还有更大的计划与阴谋。

想了想,整理一下思绪,便简单地把西门庆与王婆勾结,怎样以做寿衣为由,骗我去王婆家;我怎么中的蒙汗药,怎么被西门庆强暴后,因顾及武大郎的性命及他们二人的安全,不得不服从西门庆的婬威;后来因郓哥同情武大郎,带着武大郎捉奸,致使武大郎被踢伤;在治病之时,西门庆指使王婆下毒,毒死武大郎。后又找人操办武大郎的后事,并毁尸灭迹,焚化武大郎的尸体,而我为了要讨回清白只能忍辱含羞。不过,何九叔手中可能掌握有武大郎被毒死的证据。”

舅舅听了,两眉倒竖,两眼圆睁睁:“这样的虎狼不除,天下苍生何得安生?看来一味地躲避是没有出路的。这‘张善人’、西门庆之流的恶霸,哪儿都有,老百姓往哪儿躲!看看从你娘到你,都是从清河县躲到了阳谷县,还是没有躲掉被霸占的命运。你放心,这件事我心中已有数,我今天处理学馆,明日便会回来。另外,告诉你,这武二郎为避嫌疑。他就不在家住,他自有他的地方,你就别问了。你也别多说,他不相信你,你自己也知道为什么。他有他的道理。不过,他是不会冤枉好人的,凭他的为人,他一定会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的。”

舅舅也走了,这房里又只剩下我一人。我总要找点事做吧?想必昨天舅舅与武二郎都换下了一堆又脏又破的衣服,我拿去洗了吧!

舅舅的衣服是脏,也有破的地方,不过看得出,是穿久了;磨薄,磨出洞;而武二郎的衣服除了脏,破的地方却明显看得出是被利器割破,而且破的地方,那斑斑点点,一片片的污渍,浆得衣袖**的,闻闻还有点血腥味,那么这是血痕了,是受了伤淌出的血导致的,那他怎么会受伤呢?

突然我打了一个冷噤,西门庆那日说他有事要办,便离开阳谷县,至今也有二十多天,那西门庆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呢?凭武二郎的为人,他惩戒得罪的都是些地痞、流氓、骗子、恶霸之类,莫不是西门庆所说,武二郎断了这些人的财路,尤其让西门庆不安,会不会是西门庆勾结这些亡命之徒,想趁武二郎回阳谷之时,在路上就把他干掉,斩草除根,免除后患?

我忧心忡忡,如果武二郎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无须说,武大郎的仇再无人能报,阳谷县的老百姓从此会遭到以西门庆为首的恶势力的奴役欺压,而我,就是想要逃,怕也只是痴心妄想,想那李瓶儿,定也是拼命挣扎过,想尽办法,结果还累及蒋竹山丢了祖传的家业,亡命他乡,而李瓶儿也没逃过被折磨致死的命运。

佛不是常称报应,为什么天底间的好人常受折磨,而坏人却享富贵得平安,老天瞎眼了,什么时候才会睁眼替受苦的百姓作主啊!

衣服清洗完毕,晾在后面的小院里,心却似一团乱麻,无从解开。

丁酉年三月二十二日

从武大郎出世到今天,也有一个月了。自那晚舅舅与武二郎回来后,武二郎便不见踪影,舅舅说是去把学馆之事了了,看来舅舅是下决心“鱼死网破”了。

我觉得我很无奈,一个女人,一个柔弱的女人,就是想替武大郎报仇,可我拿什么去报啊,我确实对付不了西门庆这个阴险歹毒的禽兽。况且他现在不仅有钱,而且有势,不论是官方的,还是社会上的,他这两种势力再加上金钱的作用,要对付他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原认为凭着舅舅的智慧,武二郎的能力,是足以对付西门庆的明枪暗箭。这样看来,是我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但武二郎是要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替兄长报这个血海深仇的,看来,这种表面的平静日子,没几天了。

我在灵前焚纸,舅舅风尘仆仆进来,此时已是接近黄昏,供桌上我放的也是几样可口的素菜。舅舅进来,也陪我烧了几叠冥纸,又上了一柱香,看着炭盆里的冥纸化为白灰。

舅舅叫我坐下谈事,我们便坐在慧心师太讲经桌子的两旁。

舅舅说:“金莲,我已把要交待的事都交待了,再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武二郎去办他该办的事。作为你的舅舅,我想,我和武二郎遭遇到的事也要告诉你。毕竟我们面对的仇敌,不是像‘张善人’‘高小混’那样只是贪图才杀人灭口、欺男霸女那样简单。我们的仇家,他的势力更大,即将成为朝廷命官。而且他为人阴险狡猾。手段毒辣,行事周密。我们要对付他,就要想一个万全之计,一方面能置他于死地,为武大郎报仇,为阳谷县的百姓除害,另一方面,我们自己要尽量保存下来,我想,霸占你,毒死武大郎,怕也是因为武二郎的原因吧?”

舅舅说:“那我就说说我与武二郎去东京的事吧?知县大人叫武二郎去东京,干的就是自己的私事,把他在阳谷县任期内搜刮到的钱财换成价值昂贵体积小的珠宝,叫武二郎上东京为他今后升迁铺路。知县一直没有叫人跑这一趟,是有原因的。这年代世道不太平,良莠不分,谁知道这路上劫道的是好汉还是强盗?让没有本事的人跑一趟,不是把他积攒买官升迁的钱,白白送人么?如果这人太有本事,又会不安分,说不定把这钱自己吞了,那县官也是白忙一场。直到武二郎在阳谷县打虎,把奖励的钱财分文不受赠予猎户,这县令便觉得武二郎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又正直讲仁义,是难得的可用之才。便开了一张清单,让武二郎到东京后照着单子,一户一户送礼。武二郎接到这个差事,就与我商量。我想多去一个人有个照应,又不能把这机密之事找人商量,那就由我陪武二郎去。我长年居于这偏僻之地,出去也去看看世道,长长见识,那时我也知你已放弃了对武二郎的爱恋。‘除却巫山不是云’,想来你不会再难看上别的人,我就放心与武二郎同行。一些可以折叠的珠宝,就裹在一个长长的布袋里,武二郎围在腰上;而一些不能叠的,就藏在我携的药箱里,上面放的是一些不值钱的中药、草药。天气冷,人也穿得多,所以也看不出什么破绽。为了安全,我们都是白天行走,晚上寄宿在比较大的客栈,这样没有引起江湖人的注意,虽然行走得慢些,一个多月才到东京。”

舅舅歇口气,接过我递上的茶喝了几口,接着又往下讲:“没想到,我们到东京,还遇到一个被武二郎救的朋友,后来我们都没有再住店,吃住都在这个朋友家,这真是缘分啊。到东京,武二郎每天隔着单子拿着值钱的珠宝到县令指定的官吏家,等别人有了回执,他才离开。人家主人不在,他就得等。这样他也没时间陪我,我就一个人到处去逛热闹的地方:刻书的书肆、古董店、茶楼、酒店、庙宇等。大概是二月初,我仰慕大相国寺的名气,一大早便一路寻去,找到大相国寺,已近中午。那大相国寺真不愧为名寺,修得真是宏伟巍峨。我四处看了一圈,便问收香火钱的和尚处捐了一两银子的灯油钱,他便递给我一柱上等檀木制的香,我便照规矩在佛主面前焚香祷告:愿佛主保佑我那在阳谷县的侄女金莲、侄女婿武大郎平安、吉祥!我想,这是个陌生的地方,谁也不认识我,我便大声祷告,有点旁若无人的味道,这时站在我身旁有一个四旬以上的男人,长眉入鬓,丹凤眼,有点王者气派,玉树临风。他旁边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雍容华贵的女人,牵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童,看来也是一家人到寺庙烧香祈福的,只不过他们一家是一副虔诚的样子,在默默地祷告,好像发出声音,那祷告就会不灵验。这个气度不凡的男子,听到我的祷告后,便很有礼貌地向我,‘敢向先生是否是阳谷县人氏?”开始我以为是遇见老乡,过来打招呼也是对的。但口音不对,他说的是东京人流行的一种官话,外乡人短时期内是无法学会的,又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便反问他:‘我是阳谷县人,请问有什么事?’他说‘看先生的举止也不是一般俗人,我与先生一见如故。可不可以借个地方说话?’我仔细端祥这个人的的面目、举止,定是极有教养之人,他说话就给我一种亲切感,便说:‘我是异乡人,那就请先生安排了!’我们几个人便出了大殿。他对身边的女人耳语几句后,便对我说‘妻舅也想与先生结识,我叫娘子去请他来,我们就到离此不远的一家酒楼等吧!’”

说到这儿舅舅笑着说:“这个人,你也见过!”

我想了想舅舅形容此人的模样及身边的女人小孩,便说:“那定是武二郎救过的李后主的后人名叫李质的?”

舅舅说:“金莲哪,你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一点就通啊!”

我便好奇地说:“那舅舅是不是后来就住他们家呢?”

舅舅说:“你别急,听我慢慢讲。我跟着他,左拐右拐,就到一家叫樊楼的酒楼,虽不是东京最繁华的酒楼,但这家酒楼的酒茶味道好,价钱公道,听说来这儿喝酒的人是络绎不绝。一会儿,李质的妻舅范爷也到了。我们便要来两瓶好酒,几样可口的下酒菜,几碗饭。喝酒时,双方道出自己姓名,李质知道我是武二郎嫂子的舅舅,又长他几岁,对我十分尊敬,他听说恩公武二郎来东京替县令办事,还要在此盘桓几日,便邀我们住他府上,这李质先祖是李煜,才华冠绝,这后代也是琴棋书画、花鸟虫鱼无所不通,与我交谈起来,甚是投缘,范家世代经商,只是粗通文墨,这李质既认我是知己,哪肯放我走?这也应了那句古话‘白发如新,倾盖如故’,我便不管武二郎是否同意,便先代他答应下来。饭后,这两人便兴匆匆跟我到客栈,一直等到武二郎办差回来。这两人极力相邀,我又从旁跟着撺掇,武二郎是个豪爽之人,想人家是番好意,而且他去办事,剩我一人,也孤独,便同意。当下这李范二位爷,真像拣了宝似的,欢天喜地接我们进了李府。由于上次李质被骗典当府邸,这范爷干脆就在李府附近买了一座大宅子,两家府邸相连,互相也好照应。每日里,这李质与我是上谈天文,下谈地理,国家时政,伦理纲常;也把酒吟诗,饮茶赏花;也乘兴书画,也抚琴,也下棋。几天下来,李质是相见恨晚。一定要邀我在他家开馆,教习他的儿子、范爷的几个子女、范爷几个兄弟的子女。李质家房屋宽大,古本善本的书又多。而今当朝的徽宗也是个爱好书画、金石之人,对与他相同的李煜,也不像他的祖先那样防范甚紧,也不再迫害监督。范氏兄弟也是熟知官场内幕之人,他们拿钱买通执政权力的官员,所以李范两家在东京的日子还是好过而且为钱之故,有的是人帮他们通风报信,他们的消息也很灵通。去年李质被自己视之为好友的人骗到阳谷县,不仅被谋财,而且差点被害命。要不是遇到武二郎不仅救他的命替他们夺回钱财,而且为了保护他们,还护送他们出阳谷县,从头到尾,没有接受过他们一文钱的报答,武二郎的高风亮节打动了李质。他也十分听武二郎的话,从此不再与范家闹别扭,远离了一帮狐群狗党的朋友,人就完全变了样。自此这范家兄妹时时把武二郎的救命大恩记在心上,有机会还会到寺庙里烧香替恩公祈福。没想到那天心血来潮去大相寺烧香,阴差阳错就遇到恩公。”

我问舅舅:“那你在李爷家住了多久?”

舅舅说:“差不多也就是二十来天吧!是二月初三住的他家,二月二十四离开的。武二郎去东京帮县令走动的是高俅一支的。这徽宗宠信四大奸臣之一。这四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各人干各人的,卖官卖爵。后来要不是范爷告诉我一件原来我们不了解的事,我还下不了在李范二家开馆教习的决心。范爷说如果我们愿意,那我们一家子都可以在东京立脚,武二郎可以通过范家关系去当禁军教头,我可以开馆习教,你可以教李范两家女眷针线女红,武大郎可以开熟食铺!”

我有些惊奇,因为舅舅虽是个秀才,也是每临大事不慌张的人,这件事一定很重要,“那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啊?”

舅舅说:“李质的那几个狐群狗党依靠阳谷县的大哥其实就是西门庆。其中一个因良心发现,才把有关西门庆的事告诉了范爷。那西门庆在阳谷县就是那帮恶霸、地痞流氓的大哥。阳谷县不少欺男霸女、骗人钱财的事就是他一手策划的。而且那西门庆外表是风流倜傥,一双桃花眼不知迷倒多少无知的女人。他靠他那迷人的外表,专门选择有钱的女人或是富户下手。或是干掉有钱的男人逼着寡妇带着家产嫁与他;或是迷惑有钱的寡妇,散掉有数的钱买通她的亲戚,然后带着家产再嫁与他。还不择手段收敛钱财,短时间内西门庆就把仅有一间生药铺,不过几千两银子的家产,扩充到拥有十几间药铺、绸缎庄、古董店、粮铺,七、八万两银子的家产,简直是丧心病狂。他之所以拼命敛财,就是不甘心只蛰伏在阳谷县当一个土恶霸,他把敛集的钱财买官,他找的是当今的蔡太师蔡京。前后供奉上万两银子。蔡京便给了个山东提刑所金吾士副千户,居五品大夫之职。你想,武二郎在阳谷县,专与他为首的恶势力作对,不知断了西门庆的多少财路。原来西门庆是一个土恶霸,他尚能如此大作恶,如今他马上就要官居五品,这县令也不过才七品,我们这一干人如何对付得了他。不如就依了李范两位爷,迁到这天子脚下,避开西门庆这对头。我与武二郎寻思,等回到阳谷县后再相机行事吧!没想到又突然出了一桩事!”

舅舅叹了口气又接着说:“二月二十日半夜,我听见隔壁武二郎房中有动静,把我惊醒,后来便听见武二郎大声喊叫兄长。后来还未等到天亮,武二郎便来敲我门,讲到他看到他兄长满身血污,七窍流血,向他告别,还要他替自己报仇。想到范爷告诉的关于西门庆的一番话,虽然安慰武二郎,心中却觉得大事不妙了。便向李范二位爷告别。他们二位叮嘱处理事毕,一定要搬到东京来。好在武二郎要办的事差不多已完,二十三日便把所有的事了断,作了一些准备。二月二十四,我们便从东京返回阳谷县。临走时,李质见武二郎没有特别好的防身武器,便送了武二郎一把可伸缩的剑,缩小时,剑身只有不到一尺长,据说这把剑可以削金断石。武二郎谢过,收好。”

我听得津津有味,因而没有发觉外面黑夜已经降临,已超过平时做晚饭的时间了。舅舅抬起头看看外面的天色:“今天就讲到这儿了。也该做饭休息一下,明天再告诉你,我们这回阳谷县后路上出的事!”

我暗暗感觉,这怕是与武二郎身上的血迹有关吧!

丁酉年三月二十三日

天亮之后,我还照这一段时间的规矩,熬粥、烙饼、烧水、念经。舅舅也耐心等我念经之后,又才接着昨天的事往下讲:

“我们是二月二十四日清晨离东京的,因为这次身上没有带什么值钱的东西,又是心急如焚,自然也就比到东京行程快得多,我们约是走三天的路。就是那天出的事。因为日夜兼程往回赶,那天心急,就没仔细问路,结果天已黑了,还前不见村,后不见店。偏偏老天又不帮忙,还下起了鹅毛大雪,我们真是又饿又冷,黑漆之中,见到一点光亮,忙赶上去敲门。这是一处田庄,庄主是个秀才,人很好,看见我们又冷又饿,便备了一壶酒,几样茶,并把我们让到农庄后面的客房里,让我们酒足饭饱后睡上一觉,第二天好赶路。庄主连我们的姓名、身份也没问,真是善解人意。睡到半夜时分,我觉得头晕,还以为是连夜赶路,受了风寒,口干得厉害,想起客房中有一壶茶,便起来倒水。结果一下床,头重脚轻就倒在地上,后来发生什么事,我也不知道,等我醒来,天已亮了,却睡在一间破草棚里,身上盖的垫子都是稻草。而草棚中间一堆火,柴已燃尽,一堆黑、白炭灰。武二郎正在用包袱里的布绑着手臂上流血不止的伤口,事后武二郎告诉我说,当时我们在客房躺下不久,有三个年龄相差不大,都没有超过三十岁的年轻人,来问庄主,看见没看见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把我和武二郎的个子长相形容得分毫不差,庄主便告诉他们三人,刚才到客房休息去了。这三人说他们是这一老一少的朋友,因为有急事,他们主人差遣他们三人来追这一老一少,没想到,追了几天才追到。庄主便指给他们看我与武二郎歇息的客房。这三人说不劳老丈费心,我们自己去说。那庄主也没多想,自去歇息。没想到这自称是胡大、胡二、胡三的,说是我与武二郎的朋友之人,却不知是谁雇的江湖杀手。这三人的快刀不说,更厉害的是无论对付多少人,他们三人一齐上,三把刀把人围得水泄不通,任你插翅也难逃三人组成的刀网。大概是雇主告诉他们,这次要杀的其中之一是名震江湖的打死景阳岗白额大虎的武二郎,他们不敢等闲视之。奔到我与武二郎住的客房,便把江湖下三滥的迷香吹进房中,是最厉害的鸣玉更断魂香。这种迷药少放,会让一般人昏睡到鸡叫天亮之后才会慢慢醒来,且全身无力好久。

重则会让人永远也醒不来,所以才会‘断魂’。我便是被这迷香迷晕的。而武二郎久在江湖行走。睡觉都睁着一只眼,早就听见有脚步声及轻声说话,朝我们住的房间奔来。便穿好衣服藏在门后等着,一闻到香味,忙用棉花塞住鼻孔。这三个蠢贼听到我倒地的声音,以为已经得手。便轻手轻脚地模进来,还未来得及模出大折子,其中一个就被武二郎戳翻在地。其它两个就与武二郎打斗起来,这剩下的二人配合比三个人配合威力差了许多,可是也要敌一般五六个好手。武二郎虽是力大无穷,勇猛无比,但是他手上拿的是李爷给的一把短剑,不比那二人持大刀,武器上就占了上风,另外这迷香终究还是起了作用,这武二郎花了大力气才把这二人杀了。但是手臂上也被大刀刮伤几道口子,血流不止。武二郎打开火折子,认出这就是江湖上有点名气的快刀胡大、胡二、胡三,他们出名还因为他们从来不顾江湖道义,只要肯出钱就乱杀无辜,今天死在武二郎手中,也是他们罪有应得。武二郎想,这三个败类的尸体如果留在庄上,还会连累好心的庄主,便把这三具尸体拉到官道旁,摆成是三人因口角而斗殴致死的样子。此时天已快亮,看我还中迷香醒不来,便又背着我,找到这个堆草的草棚,燃上一堆火,处理伤口。等我醒来天已天亮。武二郎与我想,如果有人买通这三个败类来杀我们,等不到回音,又见到尸体,是不会善罢干休的。为避免这样的事再发生,我们不能住到有人住的地方,只能住没人住的破庙、草棚,而且也只能天黑赶路,白天藏起来。最要命的是,武二郎受了伤,胡家三兄弟的刀砍得很深,又不能去买药,便只好找些清水洗洗。不幸之中的大幸是,我们身上还带有干粮及刀创药,武二郎的伤口才没有溃烂。不过这前三天他一直发烧,全身乏力,无法行走。最后干粮也吃完,只好到庙里找供果充饥。还好,武二郎身体强壮,硬是挺过了这一关。说实话,要换了别的人,很难说能逃过这一劫。我们一路上都在想:会是什么人与我们有这么大的仇恨,仇恨到要我们的命呢?我自是与别人无仇。武二郎在阳谷县收拾打击的虽是地痞、流泯、恶霸、骗子,可并没有血债。再说请胡家三兄弟这样的江湖高手,也是要花一大笔银子的。那会是谁呢?现在看来,这出钱买凶的必是西门庆无疑!他定是恼恨武二郎成了阳谷县百姓的保护神,断了他敛钱的财路,影响了他做官的官路,必要置武二郎于死地而后快!”

我插嘴说:“您讲的这个结果,西门庆自己就亲口说过。那天他闯进武二郎的房间,把我给武二郎的锦袍拿来试穿。结果发现这锦袍是武二郎穿的,气极了,用剪刀剪碎了锦袍。然后说武二郎坏了他的好事,断了他的财路。他就是要报复武二郎,要勾引他的嫂子,让他的兄长戴绿帽子,丢尽他的脸,然后武二郎动手杀嫂,继而成为杀人凶手,就算不会被官府砍头,至少也会被流放。那时我就想到,他霸占我,毒死武大郎,不过是他翦除武二郎打击武二郎的一个计谋、手段,一步棋。可是这些话我就是告诉武二郎。他也未必会相信。所以我才要他自己去查,去听别人讲。”

舅舅说:“武二郎是个极精细之人,如果他收集的证据最后都集中在西门庆身上,你说他会得出什么样的结论啊!当时我与武二郎虽然怀疑西门庆是阳谷县黑恶势力的大哥,可也是证据不足,也只好回来再说,所以那天我们也晚上才到的家。不过到了阳谷县,反而安全了,这西门庆是个极狡猾阴险之人,他也懂得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所以他目前还不会动我们。武二郎的调查也是秘密进行的。据说西门庆已经回到阳谷县了,他也不清楚武二郎到底知道他多少情况?奇怪,这几天怎么不见王婆来打探消息了?”

我说:“你们不在阳谷县的时候,王婆奉了西门庆之命,对我的一举一动都严加看管,不过看见你们回来,西门庆不在,她也不敢惹武二郎,自然也不敢上门了。我最伤心无助的时候,亏得孙嫂帮我请来慧心师太,专门给我讲‘大悲咒’,才让我把世间许多事看透!”

舅舅说:“那慧心师太,在阳谷县可是出名的高尼,她对佛经、佛理的理解,连我们都不及!听说她为人极为高傲,等闲之人,她正眼也不瞧,凭孙嫂的身份,怎么请得动她来给你讲经,那是你的福气呵!”

于是我便把孙嫂与慧心师太的友谊,孙嫂怎样出面,郓哥怎样赶着棚车接来慧心师太,师太住他的房间,对他的书画怎样评价,一一讲给舅舅听,听得舅舅直点头。

最后我略带几分伤感地对舅舅说:“舅舅,人生无常,世事皆变,人算不如天算,尽管你与武二郎作了周密的安排,可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当然最好的结果,是我能到慧心师太的翠屏庵出家当尼姑,那儿离娘的坟很近,时常可以去陪娘说说话;如果到了最后,我还是没有能逃过此劫,那舅舅您一定要记住,把我埋在娘的坟茔旁。娘有了我的陪伴,她也就不孤独了,你也可以和武二郎一起去做你们喜欢干的事,你的承诺该有个结果了。”

舅舅安慰我说:“不要把事想得那么悲观,你说过左邻右舍都能替你作证,最后定能还你一个清白,你就再耐心地等几天吧!事情差不多都清楚了,只差最后的摊牌了!”

写在日记之后

这几天,葛厚德也是自己单独出去,叫金莲守在家里,每天除了烧香念经,什么也不要管,每天他吃了早膳出去,晚上回来吃晚饭,再也没有与她说他们是怎样进行调查的,她也不问。

这天,金莲以为会和前几天一样,所以仍然是一早起来就烧火熬粥、烙饼、泡茶、念经。

葛厚德吃了早膳出去,一会儿就与武二郎一同回来,武二郎板着脸,进了门,吩咐带来的四个士兵,把住前后门,一看跟着武二郎来的有左邻右舍的何九叔、孙嫂、郓哥、王婆,另外还有一个胡秀才,他当街摆一个摊,帮人写书信、状纸,过年写春联,红白喜事请柬,字写得极好,另外还有几个知道名字,往来不多的邻居:开银铺的姚二郎、纸马铺的赵四郎、卖馄饨的张公。

武二郎在楼下离灵堂不远的地方摆好两张八仙桌,几张凳子放在桌子周围,把金莲做好的茶连壶带杯放在一张方桌上,招呼众人坐下。葛厚德把预先准备好的纸笔放在胡秀才面前,葛厚德与金莲便坐在往日坐的地方。

武二郎对众位邻居一拱手,说:“诸位高邻在此,请各位不要惊慌害怕,我大哥之死,疑点甚多,今日在此,请众位高邻作个见证。我武二郎虽是一个莽夫,也知道冤有头,债有主,决不累及众人。稍后,我把有关我兄长之死的见证之人一一问到,请胡秀才把众人之辞一一写明白。”

武二郎从袖中抽出李爷送他的那把据葛厚德说能削金断石的宝剑,那日也是亏了这把宝剑,他们才得以月兑身,但一眼看去,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武二郎右手捏紧剑把,对准王婆:“你这个丧尽天良的,我兄长在世时,怜你老而无子,时常周济于你。像我兄长这等忠厚之人,你都要加害于他,天良何在?我也知道你与我兄长无仇,必是受人唆使,许你若干好处,你才会这样做。你只要把事实经过招来,众人可以替你作证,不是主谋,罪可减轻些!”

王婆见武二郎、葛厚德回来,西门庆一直未露面,便知大事不好,也一直熬着,等到真相被揭露。她看到的人,不管是左邻右舍还是另外请来的人,都瞪眼望着她,而武二郎也一直在做周密的调查,实在无从欺瞒下去,便叹口气说:“自作孽不可话!罢了,罢了,我便从实招来吧!其实我与武大郎又没甚冤仇,怎么想到害他?只是他那样的家境,那样丑陋的样子,竟然娶了一个美娇娘,引起西门大官人的不愤。央我帮忙,趁着武二郎与葛秀才离开阳谷县的机会,设下做寿衣的计谋。让金莲到我家做寿衣,请她吃酒,待她不疑心,再把西门大官人引进我家,陪她喝酒时下蒙汗药,以此计强占了金莲,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也要赎罪,不再欺骗别人,金莲确实是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个计谋。当时金莲要声张,西门大官人以武大郎性命要挟,金莲才不得不每天与西门大官人到我屋里私会。没承想那天郓哥带武大郎捉奸,西门庆把武大郎从楼上踢滚下来,以致武大郎受重伤。西门大官人迷上金莲,要与她作长久夫妻,便从他药铺里拿来砒霜,要我趁金莲不注意时,下在药汤里毒死武大郎。后来他要毁尸灭迹,让武二郎没有证据,便去找的何九叔操办后事,那就不干我的事了。我是无儿无女的孤老太婆,西门庆答应送我寿衣,操办后事,另外拿二十两银子谢我,我才答应帮他的。”

武二郎把宝剑收回,转过头对胡秀才说:“胡秀才,这些你都记下了吧!”

胡秀才说:“记下来了!”

武二郎对王婆说:“这里记的都是你刚才说的,各位高邻都可见证,你在这上面摁上手印!”

王婆也知道,逃也逃不掉,乖乖地配合,免受皮肉之苦。

武二郎又转向郓哥:“郓哥你给大家讲讲,我兄长是怎么受的伤!”

郓哥说:“我和孙嫂都看见,金莲姐前脚进了王婆家,西门庆跟着上就了楼!我和孙嫂都知道西门庆是惯于以自己的风流倜傥勾引女人,我怕金莲姐上当受骗。想了几天,觉得还是告诉武大郎,他是金莲姐的丈夫,出面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那天我就与武大叔一起到王婆的茶馆查看。那王婆心虚,在楼下大声喊叫,叫西门庆有了防备。等武大叔上楼时,不但没有得到任何证据,反被西门庆踢得从楼上滚下来,当时就疼晕过去。连我也挨了几耳光,好几天这脸上的肿印才消下去。后来还是我帮金莲姐找的大夫看的病!”

郓哥说完,武二郎也让他在胡秀才写的证词上摁了手印。

武二郎又转向何九叔:“九叔,你把我兄长被毒死的证据拿出来!”

何九叔从怀中取出一个白布包,包里装着两根发黑的骨头,一锭十两重的银子。何九叔说:“我给大家讲讲我知道的情况。二月二十三,开茶坊的王婆来我家告诉我,说武大郎病死家中,要我去验武大郎尸首。我便带上伙计与验尸的器具,刚到紫石巷口,就遇上西门大官人,他拦住我,一定要邀我去酒店吃酒,我便打发伙计们先去武大郎家。到了酒店,他要了一瓶好酒,几样下酒菜,喝了两杯,便给我这锭十两的银子,还吩咐我,这武大郎的尸首,验尸之时,百事遮盖。想那西门大官人是何等之人。我哪里敢得罪他,不敢不接,吃毕,收了银子。便去了武大郎处。揭起千秋幡,只见武大郎七窍内有瘀血,唇口上有齿痕,均是生前中毒的现象。此时又不好声张,便装中了邪,晕倒在地,把此事掩盖过去。心中不愤,想那武大朗憨厚老实,武二郎是顶天立地的汉子,竟然遭毒手,事后怕不得清静,怎么也要留点物证,今后好为武大伸冤。便在化尸之时,支开西门大官人派去监督之人,暗中拣得武大的两块遗骨,抱在怀里。今日得武二郎替兄伸冤,这两块遗骨在此,众人来看,这骨质酥黑,系是毒药身死的证据!”

武二郎把他兄长的两块遗骨放白布包上,轮着给在座的坐人观看,那白布上是酥黑的骨头,格外抢眼,让人看时还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看的人有些欷嘘不止。

事毕,武二郎还请何九叔在胡秀才的证词上摁上了手印。

孙嫂见事情到了这种程度,便说:“我女儿绣春是西门庆第五房小妾李瓶儿的贴身丫环,她也算个知情人,我去把她喊来,她可以给大家讲讲还不知道的事。”

武二郎说:“那就劳烦孙嫂了!”

孙嫂知道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一点也不能马虎,于是很快地叫来了绣春。

这绣春长得端正秀丽,也与孙嫂一样,透着一股正气,年纪也在二十出头。她来了,站在孙嫂座位旁边说:“这西门庆是阳谷县的第一恶人。我主人花子虚是他结拜兄弟,也被他设计夺去钱财,气极而死。夫人李瓶儿不愿落入西门庆手中,自己作主,招了大夫蒋竹山入赘。结果西门庆叫他手下诬告蒋竹山欠钱不还,买通官府,没收蒋竹山才物,逼得蒋竹山背井离乡,从此离开阳谷县。事后西门庆又派地痞流氓骚扰夫人,夫人李瓶儿走投无路,自愿嫁给西门庆作第五房小妾。西门庆常说,阳谷县得他说了算,哪个敢不听他的,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因为自从武英雄到了阳谷县,替受西门庆明里暗里欺侮的百姓出头,惹恼了西门庆。他对李瓶儿说:近日里这阳谷县来了一个打虎英雄武二郎,本来与他可以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是这武二郎竟然断了他好几桩财路,最大的一桩就是骗一个什么南唐后主李煜的后人的银子。他收留了李煜后人的几个朋友,要他们把李质变卖祖宅后的银子连人一起带到阳谷县来,好下手夺银灭口,在酒店人也被灌醉了,追上来的李质家人也被打伤,没有人敢出头,眼看银子就要到手了。结果武二郎却多管闲事,把这件事揽过去,还把这家人安全送出阳谷县,不在西门庆势力范围内,让西门庆鸡飞蛋打一场空。更让西门庆气恼的是,跟着西门庆多年,帮他欺男霸女、敲诈欺骗他人钱财的一帮混混、地痞、流氓,犯事时都被武二郎抓过,犯事轻的只是被口头训斥,重的也挨了武英雄的拳头教训。这帮人害怕了,都想离开阳谷县去另投主人。让西门庆这个老大觉得很没面子,失去威信,断了财路,今后在阳谷县再不能为所欲为。所以处心积虑要除掉武二郎这个眼中钉,一定要制武二郎于死地。于是他想了一个毒计。武二郎的兄长丑陋不堪,却有艳福娶了个美艳如花的女子,这女子肯定不安分。靠他西门庆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不怕勾引不了武二郎的嫂子。等武二郎的兄长戴了绿帽子,颜面失尽的武二郎肯定要替兄长讨个公道,愤怒之中杀了其嫂,然后再买通官府。不给武二郎定个杀人罪,也把他来个流放。把武二郎撵出阳谷县,那岂不是阳谷县又成了西门庆的天下。其实大家想想,这西门庆毒死武大郎,霸占潘金莲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步棋。后来搞到会毒死武大郎,那时我已经离开西门庆家,详细的就不知道了。”

在座的众人听到了绣春披露的有关西门庆的内幕,不禁大惊失色,议论纷纷,一时一片嘈杂之声。关于花子虚与李瓶儿夫妻二人,不过在一年多的时间,就先后死去,大量的钱财均落入西门庆之手,此事阳谷县大户也有耳闻,避西门庆不及,怕遁花子虚夫妇的后尘。虽有种种猜疑,只不过不知道均是西门庆一手操纵。而阳谷县时有欺男霸女、欺行霸市强买强卖之事发生,时有人设局骗人钱财,众人也都知道,只不过不清楚这些坏事都是西门庆在幕后指挥。对于武二郎在阳谷县,打击地痞流氓、恶霸、骗子,为老百姓出头作主的事,也历历在目,不过也未曾想到为此西门庆竟然订下毒计,毒死武大郎,强占武二郎的嫂子,为的就是打击武二郎制武二郎于死地,至少驱除武二郎出阳谷县。众声喧哗群情激愤,除王婆外,全都愿意出庭为武二郎作证。

武二郎冷静地叫胡秀才把绣春的证词写好,摁了手印。

武二郎此时对大家说:“虽然大家愿陪我到衙门去,但这杀人的首犯没有来,这衙门里的人也不会接受这个案子的。请大家再耐心等等,我去把主犯带来。”

大家都很奇怪不知道这武二郎会用什么方法把这西门庆从何地带来,只有金莲心中清楚,选择今天,是因为武二郎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基本上没有漏洞了,才召集大家来的。那西门庆定是已经回到阳谷县,正不知又在想什么办法来陷害武二郎。那武二郎肯定有朋友帮忙,正监视着西门庆的举动,凭他的本事,肯定会把西门庆抓到灵前来。

武二郎独自一人出去,不到一个时辰,武二郎与一个貌不出众,皮肤黑黑,约有三旬之人一齐回来,此人虽貌不惊人,却于平凡之中透出一种镇静,这大概是武二郎的江湖朋友,自愿来帮忙的吧?他们两个人,一人押一个人回来,武二郎押的就是平时不可一世的西门庆。平时常持一把洒金扇,身穿锦袍,自命风流潇洒的西门庆,今天可是狼狈不堪,一只脚大概是崴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身上穿的绿锦袍上沾满了茶汤、泥浆,帽子歪戴着。另一个押的是满脸横肉、目露凶光的一个胖子,一身酱色的衣裤上面也如西门庆一样,满是茶汤、泥浆,身上肌肉把衣服绷得紧紧的,看样子这两人都与武二郎交过手,过了招然后才被制服,不然不会肯跟着来。

武二郎对众人说:“在下刚才到狮子桥下的酒楼,要请那西门大官人来此处会会高邻,请他来证实几件事,谁知他在宴请宾客,不肯给面子。在下只好过过招,强请他和客人来了。我们请这位贵客讲讲,西门大官人为什么请他喝酒呀!”

这满脸横肉、目露凶光的胖子,连忙朝武二郎打拱作揖说:“武英雄,我是狗眼不识泰山,我就给大家讲实话吧!我是二龙山的三寨主,叫胖头,因为西门庆与我们大寨主交好,有什么需要动武的事,西门庆都是要我们山寨的人去摆平的。西门庆毒死武英雄的大哥,霸占了他嫂子。本来只是布下一个局等武英雄杀了他嫂子,再来摆布武英雄。后来他迷上了武英雄的嫂子,舍不得让她死,想着为他的西门家传宗接代,所以后来就改变了计划,准备不让武英雄回阳谷县,在路上就置他于死地,来个斩草除根,断绝后患。他花了千金请来江湖快刀胡家兄弟,没想到这胡家兄弟三人未能除掉武英雄,反而送上了自己的性命。这次他回来,打探到武英雄正在秘密寻找毒死兄长,强占嫂子的证据。便去二龙山,要出一千两银子找几十个兄弟进城,秘密除掉武英雄。大寨主叫我下山先探明情况再说,没想到,武英雄竟然先我一步把我们的行踪打探得如此清楚。”

不用武二郎吩咐,胡秀才把胖头所叙之事,记录下来,胖头乖乖摁了手印。

武二郎转过头来,对西门庆说:“为公平起见,你听听这些事是不是属实?”然后就叫胡秀才一一念了刚才记录的王婆、郓哥、何九叔、绣春的证词,过了一遍给西门庆听。

刚开始,西门庆还有几分惧怕,等把众人的证词念完,他大概又想到了主意,大言不惭地说:“是的,他们所说的是实话,这又怎么的,我如今已是朝廷命官,五品官,你敢杀我吗?你还是把我交到衙门里去,朝廷自有公断;你敢私自杀我,那就是虐杀朝廷命官,要犯死罪,是谋反,谅你也没这个胆!”

武二郎义正词严:“大家都听清楚了吗?西门庆都一一承认刚才的证词句句是实。西门庆,你今天还没有上任,你还不是朝廷命官。你害的不只是我兄长一条人命。我也知道,把你交到衙门去,你会前门进,后门出,那官府衙门哪有公理?老百姓常说‘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今天我武二郎拼得一死,也不会放虎归山,我要为我兄长,为阳谷县被你害死屈死的人讨个公道,你别做梦今天还能逃过这一劫!”

他把西门庆拎到兄长的灵前,他动作太快了,一把大刀一挥,手起刀下,西门庆的人头在地上骨碌地滚动,西门庆成天谋害别人,做梦也没想到今天会落到如此下场。西门庆颈上的鲜血溅得四处都是,供桌上的白布也溅得斑斑点点,然后西门庆的身子这才倒下。

在场的人都吓呆了,没有人会想到武二郎会在灵堂前把西门庆杀掉。一下子哄闹的场面没有了声音。

此时,金莲走到孙嫂面前,拿出一直藏在怀中,被她用绳结打扮得格外美丽的佩玉,塞到孙嫂手中:“孙嫂,这是我代表武家送给绣春的聘礼。虽然武大郎不在了,长嫂如母,我有这个资格代表他兄长!”

孙嫂拿着佩玉,她不懂她在做什么,一时也不知说什么。金莲又走到一直守在武大郎灵位旁的葛厚德身边,对他说:“舅舅,你一定不要忘了让我陪伴我娘的话。”

然后,金莲转过身对武二郎说:“我对不起你兄长,虽然现在已经证明了我的清白,我并不是一个**之妇,但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你已为兄长报了仇,我也心安了,心满意足了,我只希望你此生都活得无怨无悔!”

趁着武二郎手中的大刀还未放下,金莲一纵身,扑向了大刀。

一时间,血,染红了整个世界……

尾声

……

“我知道自己的选择,或许不是最正确的,却是最能证明我清白的。

……

该是我了段尘缘的时候了。

有了这么一个值得去全身心付出的人,我,无怨无悔!

……

眼前满是绚丽多彩的春花,我仿佛回到了10岁之前,那时的我还不知道人世间会有这么多的苦难,我是一个快乐的小姑娘,爹娘一人牵着我的一只手,正在满山遍野的花丛中行走。

……”

潘金莲就这么死了,日记自然也就无法记了!

既然书是作者写的,故事是作者编的,那总得对读者有一个交待吧。

那就向大家交待潘金莲死后的事吧!

潘金莲为自己讨回了清白,结束了她短暂而悲惨的生命。尽管她在临死前想撮合绣春与武二郎的婚事,绣春也中意武二郎。可是现实就是那么残酷,武二郎清楚地知道,去衙门后不是死,也会被流放千里,前途未卜,自己又生性懒散,不能为自己的妻子创造一个安逸的环境与优越的生活。看来自己永远也不能属于某个人,便婉拒了这门亲事。但是仍把这双佩玉送给绣春作个纪念,绣春也是抱定“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宗旨,除了武二郎,其他男人,她也瞧不起,最后她竟然完成了潘金莲做梦都想的心愿:到了慧心师太的庵堂出了家。据说是继承了慧心师心的衣钵让翠屏庵在山东境内名噪一时。

葛秀才把潘金莲的遗体埋在了她娘的身边,完成了她的遗愿。然后到了东京在李范两家设馆教课,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武二郎把家中财产托何九叔变卖,分一半给郓哥,要郓哥开一个果品店赡养父亲,做一个孝子,并告诉他:即使不能做大侠,也一定要做一个正直的人。

财产变卖后的另一半钱,武二郎留下打官司用,胖头受西门庆之情,所幸还未干下坏事;武二郎教训他一顿后,也把他放了。

在场的众人与武二郎一起,押着王婆到县衙自首。

这县令先是大吃一惊,后来看了胡秀才所录众人证词,才知武二郎杀西门庆所为何事。这县令念在武二郎是个义气烈汉,又是为阳谷县百姓除害,替兄长报仇。更重要的是武二郎为自己今后的升迁上京办事出了大力。而西门庆已死,他的党羽作鸟兽散,也没人肯为他与武二郎作对,便有心放他一马。与写判决的县吏商议,尽量减轻武二郎杀人的罪,加大西门庆的恶行,解东平府发落。武二郎为民除害,也为一些常遭西门庆派人去勒索的正经商人、大户人家带来了安宁。于是自有正直之士,除资助武二郎银两作路费,还到东平府去打点。好在东平府尹陈文昭是个正直的明白之人,最后判决武二郎杖刑四十,刺两行金印,发配孟州牢城。王婆判剐刑,落了个罪有应得。

至于以后武松如何在十字坡与张青结拜,快活林醉打蒋门神,乃至如何上梁山作好汉,那已不在本文内容之内,有愿知晓者,请自去看《水浒》。

而武松,为了永怀兄嫂的恩义,更为了纪念潘金莲这样一个女子的一片深情,从此以头陀身份行走江湖,以示自己的终生孑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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