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才是第二天早上,宫中就打发了小太监出来,邀太夫人、权夫人、大少夫人、二少夫人四位女眷入宫赴宴。”
一行三人一头走,大少夫人就一头和蕙娘开玩笑,“弟妹,你把方子送给姨母,说给就给,真是大方。我们吃着也好呢,你又不提送方子的事了。”
“大嫂要想吃了,同我一说,丫头们自然就去做了。”蕙娘笑着说,“原滋原味,比照着食谱做出来的,肯定更好吃一点,又何必送方子呢?大嫂怪我小气,可真是错怪了。要把方子给了您,您就未必好意思和我开口了不是?”
两个妯娌年纪差得虽然大,可你一言我一语的彼此打趣,就像是说相声一样,听得权夫人微微笑,大少夫人就向她求援,“娘,您瞧弟妹这么说,我本来要开口的话,又被堵回去了。这会再提这事,倒显得我是有些顺杆子往上爬呢!”
“你是说——”权夫人神色一动。
一边聊,三人一边已经进了拥晴院,都分别给太夫人问了好。又和已经过来的权季青、权瑞云打了招呼,几个人各自归座,大少夫人才笑眯眯地往下说,“弟妹身边手艺人多,我早就惦记上了。大厨房的口味,虽不能说不好,可这些年来,已经都吃得腻烦了。既然这桂花糖藕大家吃着都好,最近大厨房又缺人,倒不如就由弟妹出两个人,把这漏给补上了,岂不是两全其美。以后我要再想吃什么点心,我也不用烦弟妹了,派人去大厨房说一声可不就完事了?”
这句话说出来,蕙娘眸子不禁微微一眯。连权夫人都有些诧异,倒是权瑞雨毫无机心,欢呼道,“呀!那感情好!我也正想说呢,嫂子,你这藕怎么做的,真是又轻又女敕又甜又香,我吃着说不出的好……最难得是没浇汁都那么好吃!比起来,从前吃的,都嫌腻了!”
“那是藕好。”蕙娘笑着说了一句,对大少夫人的提议,并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望着长辈等她们发话。
权夫人和婆婆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笑了,太夫人轻描淡写。“那是人家的陪嫁丫头,去大厨房做厨娘,一天做这么七八个人的饭,从早忙到晚,不嫌累得慌?我看你还是厚着脸些,以后想吃特制的点心,你就往立雪院递个话,嫂子面子放在这,难道焦氏还能说不?”
蕙娘自然免不得再和大少夫人虚情假意一番,对这个结果,她是有点吃惊的。甚至对大少夫人主动开口,她都有些想不明白,不过,大少夫人一闪即逝的放松,倒是逃不过她的眼睛。
再看看权瑞雨、权季青,这时候就看得出高下了。权瑞雨是把精明藏得浅,面上的古灵精怪下,看得出也是一片茫然:两房第一次交火,摆明了长辈们偏向二房。现在大厨房出缺,二房愿意派人补上,也做了前置文章,铺垫都铺垫得够了。大房认输也认得非常痛快,甚至反过来为二房铺路,也算是很有风度了。这时候顺理成章,二少夫人从厨房入手,一点点就把家事分过来管了……长辈们才夸完二少夫人,又否了大少夫人的提议,看得出,还是两人一致商量的结果,这的确是有些令人费解了。
权季青呢,尽管也就比瑞雨大了四岁,可态度稳重,还是老样子,一双含笑的眼,似乎什么都看清楚了,但自然也什么都不会表示过来。遇见蕙娘的眼神,还是善意地微微一笑,似乎有些话能从态度里传递出来,可蕙娘和他不够熟悉,他的潜台词,她只能读出几层。
等晚上权仲白从外头回来——他这是又受了推不得的请托,出外给名门世族之家扶脉去了。蕙娘就和他闲聊一样地,把阜阳侯夫人来访的事说了。
“姨母挺照顾你的么。”权仲白看得出是很累了,虽不至于直打呵欠,回答得却也很敷衍。“糖藕方子,给了就给了,你不至于舍不得吧。”
这个人,对于她昨天把糖藕分送各院的事,然还表示一点赞赏……而且看得出来,并不是故作反话……蕙娘又有点看不出他的底细了,这个权神医,究竟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她然竟舀不准。真要糊涂,那也说得通,大少夫人在饮食上舀捏立雪院,他吃得是也不高兴,可看她把不快露得太明显,他倒拧起脾气了,坚持‘你吃不好,那就自己去说’。估计心里也想着,一家人没什么话是不能说的,一旦由他去说,自己就变成媳妇儿的枪了……
可一个能把宫中纷扰局势看得这么明白,在昭明末年风云诡谲的大势之下,一个人力挽狂澜硬生生地把权家从鲁王那边洗月兑出来,拉成了太子党中坚的人物,他可能这么糊涂吗?
若是假糊涂,她送藕,自然会触怒权仲白:刚逼退了大房一步,自己就上前去占位置了,是有些着急。可他又和没事人一样,好像根本就看不懂送点心的下一步是什么似的……
蕙娘也没有再往下说了,她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一时想想两重婆婆,一时又想到大少夫人反常的热情,再想想权季青丝毫都不意外的神情,权仲白的态度……
她觉得,这个良国公府,恐怕比她想得还要更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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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娘已经有六七年没有进宫了,打从昭明二十五年年初选秀起,为了避嫌,她就再也没进过宫廷一步。当时朝中纷争不少,皇上身体也不好,哪还有心思打焦家的主意?自然也就不爱听琴了。要说起来,如今后宫中的主位们,她真正熟悉的,也就是那位即将倒台的皇后了。蕙娘对她的作风,倒是很熟悉的:昔年皇上舀不定主意,还想把她许配给鲁王为藩王嫔的时候,当时还是太子妃的孙氏就多次向皇后进言,把蕙娘从长相到家世,都夸得和一朵花一样,更是时常请她进宫献艺,夸奖她的琴艺‘为吾辈第一’。那时候,她过门还没有几年,年纪尚轻,可那精致细腻的妆容、沉稳亲切的风度,已经给她留下深刻印象。
也就是因为如此,这次进宫见到皇后,她的确是吃惊的。虽然知道皇后这几年来心里苦得很,可蕙娘是真没想到,后宫之主的位置然这么不好坐,才短短六年时间,皇后然已经苍老成这个样子了……
端午是大节气,宫中女眷没有不出席的,连两个还在襁褓中的皇子都被带了出来,做了两个锦绣堆出的五毒艾虎大包袱在养娘手中抱着,东宫倒没在内宫,他跟着皇上,在前廷和大臣们饮宴。内宫则席开数桌,有众妃嫔娘家诰命,也有近年来当红的官宦夫人。只今年焦家没人过来:毕竟是寡妇了,大节下的,一般不出门给人添堵。
蕙娘因权仲白没有官职,本该在最下首坐着,可阜阳侯夫人疼她,便令她坐在自己身边,因向太后、皇后笑道,“就让她服侍我用饭,您们就别给派宫女啦。”
要寻常说这话,众人也都还会保持矜持,可张夫人打趣的是权二少夫人,众人都给面子,都笑了。太后一边笑,一边把蕙娘叫到身边,慈爱地道,“也有这些年没见你了……倒是生得更美啦。怪道你才出孝呢,你婆婆就进宫说情请大媒了。真是有眼光,再晚一步,你还不知被谁家求了去呢。”
连太妃,平时最淡泊的人,都拉着蕙娘的手,“成了亲更漂亮!上回你相公进宫给我扶脉,我还说呢,自从有了媳妇,人看着气色更好了……”
两位长辈虽然和气,可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诰命,都能像这样被当作自家晚辈对待的——就是自家晚辈,那也是恩威并施,一边敲打一边勉励。似蕙娘这样,虽然在宫中赴宴,可为一群妃嫔明着夸、暗着夸,好话都要听出耳油来的,也的确是少见,的确是出风头……
太妃夸完了,就轮到皇后来拉关系了,她才说了几句话,那边宫人就引了吴太太来见:身为尚太太,她肯定也是受邀进宫的。
不过,为了等选秀,硬生生把女儿拖到这个年纪,最后还被宫中涮了一把:吴兴嘉没说亲,宫里就不提选秀,吴兴嘉一定亲,宫中就忙起了选秀的事儿,日子就定在她婚期后头……吴太太还肯进宫赴宴,脾气也算是极好的了。
在诸位娘娘跟前,她当然没有了平时的矜持冷艳,给太后、太妃都下跪磕了头,便要来给皇后行礼,却正好,皇后拉着蕙娘,刚让她在自己身边坐着说话呢。因吴太太进来,这话头自然被耽搁住了,可她却一直握着蕙娘的手,不令她起身离开。
这,双方就都有点尴尬了,皇后是神思恍惚、漫不经心——手还没松呢。吴太太呢,总不能等蕙娘把皇后给挣月兑了,自行走开之后再来行礼吧。可在蕙娘,受一个长辈的礼,按老辈儿的话来说,那是要折福折笀的……虽说她未必就信,可当着众人的面,也没有谁会就这么大剌剌地受了吴太太的礼。
蕙娘便将无措尴尬给摆在了面上,她先看了吴太太一眼,又求助一样地看了看太后和太妃——这两位长辈笑眯眯地,太后去逗皇次子,太妃去看皇三子,竟似乎谁都没注意到这里……就连牛淑妃、杨宁妃等有品级,可以出言提醒皇后的红人,也似乎都忽然间忙了起来。
蕙娘只好又抱歉似地看了看吴太太,一边轻轻地往外抽着手,可皇后又攥得紧……等吴太太咬着牙,插烛一样地往下拜时,她终于将手退了出来,起身退到一边:却到底还是迟了那么半步,终究算是受过了吴太太的半个礼……
等吴太太行完礼站起身来了,皇后这才忽然间回过神来,她歉然对吴太太笑道,“这阵子都睡得不好,刚才有些头晕,就走神儿了,您说了什么,能再说一遍?”
一国之母要装糊涂,吴太太还能怎么样?可即使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太太,按说城府应该已经极深,她的神色还是眼见着就阴沉了下来,只是勉强说了一句,“臣妾祝娘娘福笀安康。”
连皇后笑着回了几句勉励的话,她都只是简短答应,便向牛淑妃走了过去……连宴席都还没有开始呢,她就头晕目眩,忽感不适,只好自己告辞了。
焦、吴不和,天下皆知,有蕙娘在这里,除非是压根无求于权仲白的,谁还会对吴太太特别热情?就连吴兴嘉的夫家姑母太后娘娘,都只是笑着说了一句,“吴太太也太较真儿啦。”
便不提此事,只欣然合掌道,“人都到齐了,也好开席了吧——是了,怎么不见琦玉?今年端午宴,不是她举办的?可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见,别是又预备了什么节目吧?”
牛琦玉是宫中新封的美人,此女也算是出身名门,可册封美人之前,却是无声无息的,很多人家到现在都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时候把她纳入后宫。她的作风也相当低调,四太太几次进宫,都没有见过她的真容,只知道‘据说是极美貌的,和宁妃比,也丝毫都不逊色’。
蕙娘还是第一次见到杨宁妃——这个江南美人,一进京就把‘这姑娘真是美,几乎能和焦家蕙娘比肩’,变作了‘焦家蕙娘真是美,恐怕三宫六院美女如云,也就只有杨宁妃和她一比了’。就连四太太
,也是多番夸奖过她的美貌的。如今一见面,果然觉得名不虚传,这个杨宁妃,真是美得很。有她坐在屋里,皇后就不必说了,就连牛淑妃,看着都格外显出了憔悴和蠢笨……
一个人生得美,路走得往往就会更顺,杨宁妃的父亲就是杨阁老,她虽是庶女出身,可一进宫就是太子嫔。进宫没几个月改朝换代,得封宁嫔,在整个后宫长达六年的空白之后,牛淑妃打响了继位后的头炮,可宁嫔也没有落后,紧随着淑妃诞育了皇子,为东宫添了两个兄弟。可牛淑妃除了提拔起来一个娘家妹妹做美人之外,本身地位,几乎毫无寸进。宁妃就不一样了,皇三子的满月宴上,她被晋封了一级,现在也算是货真价实的宫中主位了。才止六年时间,她已经从父亲为靠山,变成了父亲的靠山……
这位红得发紫的新晋妃嫔,却一点都没有架子,听见太后这一问,便嬉笑着说,“嗳,前头开宴更晚,她被皇上叫出去了,还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虽然皇上叫走的是牛美人而不是她,可宁妃却是笑语嫣然,似乎一点都不妒忌。
太后闻言,也是欣然一笑,“那就算了,我们不等她了!”
就连牛淑妃、皇后,都没有露出丝毫不满之色,就更别提其余的妃嫔了。只有太妃神色微微一暗,看来是有些不高兴的:为了固宠,连自己的差事都不顾了……作为长辈,也的确有不满的理由。不过,她身边的安王和她说了几句话,太妃一听就又笑了,显然也没有和牛美人计较的意思。
蕙娘跟在姨母身边,座位不错,她很轻松地就将众人反应,全都尽收眼底,再结合皇次子身世的一些传闻,她对这个牛美人就更有几分好奇了。以当今皇上的性子,能在承平朝后宫立足的女人,都不会太简单的,牛美人以其低微的出身,非但已经稳稳地站住了脚,而且看局势,似乎和哪一方的关系也都并不差。有才有貌,有运气有手腕……
再看了两个锦绣大包袱一眼,蕙娘不禁又轻轻地笑了。
看来,承平朝后宫的斗争,可以说是方兴未艾,才开了个头儿呢。两个正主儿,都还在梳理羽毛积攒精力,为即将到来的连番大战,做着最后的准备——这对于权仲白,对她焦清蕙来说,已可算是再好也不过的消息了。
不过……
想到权夫人的叮嘱,蕙娘忽然间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她亦不得不佩服权夫人的高瞻远瞩,只是心头又涌起了一波新的疑云:权夫人这么帮二儿子,甚至比良国公还尽心尽力,难道她就没有为自己的亲生儿子做过一点打算?
“是了,还未请问娘娘。”她就主动问杨宁妃,“怎么今儿没见瑞云进宫——”
权瑞云是她的大姑子,也是杨阁老的儿媳妇,不管焦、杨关系多尴尬,蕙娘关心她一句,那也是做嫂子的本分。
“九哥没有功名。”杨宁妃微微一怔,便笑着说。“她进了宫,也没坐的地方,今儿人多呢,就不让她进来了。”
蕙娘点头一笑,便不再说话了,她给阜阳侯夫人斟茶,“这茶水都冷了,我给您换一杯……”
纵观一席,虽说她也和众位主位谈笑风生,可要说自己主动搭腔,也就是和杨宁妃搭了这么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吃饭吃得晚,更新迟了点,见谅哟。
晚上炒了一种不知名蔬菜吃,真是又老又苦,不知道有啥常见的蔬菜可以做得好吃的:(,我不擅长炒蔬菜。
还有青椒豆干配燕麦粥这个蛮好吃的
ps谢谢冰冰、、2012-11-1621:12:48一位地下党同志的地雷,和天天向上同志的手榴弹,2012-11-1710:21:46这位无名英雄的火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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