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芜醉之两生皇后 十二仙客容色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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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佑三年夏,西南宣藏赞普徒谷浑兴兵作乱。逆贼此番来势汹汹,不出几日即攻下巴中和蜀郡。徒谷浑乘胜追击,亲率十万大军向陇西进犯,大有直捣皇城之势。以此同时,钟祥、宁海、益州、松阳大旱,整整六月滴雨未降,瘟疫肆虐,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元景任命沈素节招讨使,凉州节度使范阳为护军,参赞军务,前往陇西抵御徒谷浑的进犯。同时裁剪**用度,节省出银钱来作为赈灾款项,并张贴皇榜,招募天下名医来救治在瘟疫中挣扎的百姓!

我端着一盒点心,向乾阳宫走着。头些日子清念因暑天闷热,不思饮食。我便到小厨房做些花样点心给她。其实我所做的只是在御厨们将点心放入蒸笼前,将点心捏成各种花样。清念看着漂亮有趣,就多吃了些。

纯裕太妃也觉得甚好,她念着元景近来日夜操劳,宵衣旰食,就叫我送一些到乾阳宫去。我虽为难,未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出来,只得硬着头皮去了。

走至门口,守卫认得我在宁德宫当差,并未阻拦。我走到龙翔殿门口,见石泉带着乾阳宫一干宫女内监守在门口,我上前施了一礼,石泉对我十分客气:“姑娘请起,您这样折杀奴才了。”

“您是乾阳宫总管,理当如此!”我将手中捧盒奉上:“太妃娘娘挂念皇上连日操劳,特命奴婢送些点心给皇上,劳烦总管转呈。”

石泉还未说话,殿内忽然传来一声咳嗽,元景的声音从门缝里溢出来,带着几分不悦:“谁在外头说话?”

石泉忙躬身答道:“是宁德宫宛初姑娘封太妃娘娘之意来给皇上送点心!”

隔了片刻,元景道:“让她进来!”

石泉忙上前躬身推开殿门,而后侧身让到一旁。我暗自叹气,只得入内。内殿的销金石地面上铺着撒花地毯,正中半人高的青铜包金浮雕如意纹大鼎里焚着提神用的瑞脑薄荷香,紫檀木雕云龙纹座屏前,赫然是皇帝御座!

淡然扫视着周边一切,和先帝在位时并无不同,除了那浓重有些呛鼻的香味。元景素来不喜焚香,除了偶尔用些龙涎香,便只以新鲜花果熏屋子。如今他坐在龙椅上,眸中血丝遍布,面上除了平淡,更多的是倦意。

是啊,天灾、人祸、战乱加起来几乎能压垮整个大宁王朝。而他,也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子,却要一肩挑起整片江山!

忽然对他心生一丝怜悯,当初舍下所有来保全那个位子,是否也想到曾日后的种种辛苦?或许不会,那把椅子所发出的万丈光芒,早已遮盖住所有!

我稳步上前,刚要行礼,元景温声道:“不必多礼,看了一上午的折子朕也饿了,呈上来吧!”说完将案上的折子推至一旁。我上前打开捧盒,端出两碟点心、一碗杏仁茶在他面前摆好。

元景夹起点心慢慢吃着,我偷瞟了一眼被他推到案角的折子,几个醒目的红叉赫然入目,里面依稀有“皇后”的字样

“宛初!”

我惊了一下,忙应着:“奴婢在。”

元景呷了口杏仁茶,轻声道:“前日在宁德宫,朕有话要问你,不想却被陇西战报打断,朕想问你的是,你觉得人生最遗憾的是什么?”

我愣住,不晓得他话中深意:“奴婢愚钝,不解皇上圣意!”

元景挑眉一笑:“当真不解?”

我静下心来:“一切恨憾皆有缘由,源之根本,无非是人之。正如古人所说:无欲则刚!”

“好个无欲则刚!去吧”,元景拿过一本折子,不再看我。我收拾好案上的杯碟茶器,告退出来。元景忽然叫住我,笑道:“宛初,明日还来这里。”

我不由愣住,元景一笑:“给朕送点心”。我施了一礼,退出殿外。走出几步,我回头看着金色琉璃瓦覆盖下的乾阳宫,跟崇明二十一年仍是一个样子。唯有里面的主人换了个人,所以一切也跟着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年我初次踏入乾阳宫时,年方十五,以太子妃的身份随同元景去给先皇请安。先皇眉目温和,高坐在龙椅上,笑意莹然:“佳儿佳妇,快快请起。”

然而三年之后,风云突变。他用三年时间来积蓄了足够对付父亲的势力,然后将纳兰氏全族覆灭!他的借口冠冕堂皇,为了天下苍生。其实说穿了,他为的,就是他尊贵的位子!他是个好皇帝,却不是个好父亲,更不是个好人!

我看着那三个大字,轻轻笑了。皇权之下又有几人是干净的?元景不是也一样可以为了皇位,一盏鸩酒将自己的发妻送入冰冷阴暗的皇陵地宫么!

他是否遗憾,是否愧疚,是否悔过,我不再关心。对他最初的恨意已淡去无踪,恨,就表示着怨怼、无悔、渴盼、嗔痴

这些我通通没有,所以我已忘了恨字的写法!

凉风吹过,树上的叶子哗啦乱响。天空一片阴沉,几声炸雷,我不禁浑身颤抖,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下来。我我无处躲藏,身上的夏衣很快湿透,紧贴在身上,额前刘海被分成几股,小溪一般的水流顺着头发流到脸上,只得快步往前走。

“宛初姑娘”,石泉抱着双臂从身后追过来,拿着一把伞给我。我接过来:“奴婢多谢石总管。”

“是皇上给的”,说完这句话,石泉快步走回乾阳宫。我撑开伞,踏着水花走回宁德宫。

一场透雨,天终于不那么燥热,院里桃树下,落了一地的绿叶子。鱼缸里的鱼儿游得正欢畅,感觉不到一点秋日的临近。

元景最近过得辛苦,我每日给他送点心时,他时常蹙着眉看折子,眉宇间暗藏刚毅!从宫人们口中,我隐约得知沈素节的仗打得并不顺利,南边四个州县的瘟疫也已呈现出向周边蔓延的趋势。

我嘴角噙着笑,闲闲揉捏着手上的一枚棋子,看着自己的一盘棋。如今宁熙堂贵妃沈凌烟大概也一样不好过吧,元景前日连发两道上谕,申斥她长兄沈素节征战不利、沿途骚扰驿站;同时朝中又有人弹劾其父沈奕纵容家奴强抢民女、欺侮良善!

放眼朝中,最为得意的莫过于沈奕了。他一个儿子手握重兵,一个女儿在**身居高位,族中子弟也多身居要职,权势与当年父亲不分伯仲。而沈家今日的辉煌,便是靠着沈奕当年带头弹劾父亲得来的。

沈奕啊沈奕,你当年踩着纳兰氏全族的累累白骨登上权势巅峰,那时你大概不会想到你也有今日吧!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是政治游戏中不变的规则!

兔与狗,鸟与弓,都是工具。饶是你机关算尽,也终不过是先帝抗衡纳兰氏的一枚棋子而已!如今纳兰氏已然覆灭,你也成了一枚弃子!我笃定沈氏一门会重蹈纳兰氏的覆辙,甚至比纳兰氏更为惨烈,因为元景和先帝是如此的相似!元景会在有生之年灭了沈氏,就像当年先帝灭了纳兰氏,都是一样的道理!

我闭上眼睛,四季轮回,权利更替,女子何辜!

陇西战局晦暗不明,朝堂上也一样人心不定,朝臣们各怀鬼胎,暗地筹谋。而元景仍旧每日早朝、批阅奏折。他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淡然悠远的眸子默默扫过众位臣工,只此一眼,似乎能看尽人的灵魂深处。

我却相信他能够化解这一切,多年来的东宫生涯,一本本兵书、一部部为君之论早已在他脑海中融会贯通,收放自如,计谋百变!一个帝王不应该有的他统统没有,他天生就是为皇位而生。

所以,他亦会因皇位而负我!

**之中也一样人人自危,唯有宁德宫,纯裕太妃本是大彻大悟之人,无论外面的局势如何风云变幻,她仍旧淡然自处;清念年幼,在元景和纯裕太妃的宠爱下,不识半点愁滋味!

御花园的菊花开了,我带着清念来赏花,顺带着采一些回去给她做菊花酥,清热去火。清念提着杞柳枝儿编的小花篮,蹦蹦跳跳走在前面。我跟在她身后,细细欣赏着秋霜下的一片姹紫嫣红,别具一番风致。

正看得高兴,一阵尖利的斥骂声不合适宜的传入耳朵。我往前走了几步,只见凉亭那,陈美人正责骂一个小宫女,那跪在地上低声啜泣的,竟然是云容。我四下里看了看,忙招手换过清念:“清念,快去那边,把那个跪着的宫女拉到这儿来。”

我隐没在菊丛之后,看着清念走到凉亭那边,拉起陆云容便走。陈美人先还愣了一下,随即马上喝住清念:“站住!”我暗笑,陈美人果然不识时务,即便清念是她的晚辈,但却是元景最宠爱的女儿。莫说她一个小小美人,便是沈贵妃,只怕也不敢跟清念说一句重话。

清念回头看了看她,丝毫不怕,反而呵呵笑了:“是娘娘让我来找她的”,说着拉着云容向我这里来。云容垂着头,双眸含泪。我拉过她:“怎么回事?”

“不过是因为给她绣了件衣服,她不满意,就”

我劝慰了她几句,杨秋宜带着贴身宫女锦绣遥遥走来。我和云容忙上前见礼,杨秋宜抬了下手:“免了罢”,又向我笑道:“你方才倒是聪明,本位可全看见了!”

我忙陪笑道:“才人谬赞了,奴婢们的小手段,不过是跳梁小丑般的鬼把戏罢了!”

杨秋宜笑笑,看着我身边的云容:“你是尚宫局的吧?前日给本位的那个水墨画白绫帐子,可是你绣的?”

云容点头:“正是奴婢!”

“绣工很不错呢,本位都没见过绣得这样好的!”杨秋宜顿了下,温声道:“不过陈美人的话,你大可不必挂怀,皇上前段日子裁减了**用度,她近来又失了宠,几个月的例银都被克扣,所以”

“原来才人在背后就是这样论断本位的!”陈美人从树后转出来,阴阳怪气的说。云容见了她,不由浑身颤抖。我按按她的手,带着她一起请安行礼。

杨秋宜的面色青白不定,正在那里不知所措。清念在我身边,也静静站着。陈美人见了我,顿时一愣,定时想起那晚元景与我拉扯之事,斥道:“凭你一个奴婢,也敢管本位的事”,说着唤过身边的喜鹊:“替本位好好教训他!”

喜鹊刚上前,却被清念推了一把:“不许你欺负----她!”

众人俱是一怔,而我更是心下感动,杨秋宜见此也忙上前道:“美人身份尊贵,何苦和一个奴婢计较?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倒不值得!”

“看来这奴婢架子不小,才人和长公主都护得紧”,陈美人看着我冷冷一笑:“不过才人若是为着本位身子着想,就该让本位好好教训这目中无人的贱婢,这样本位把心里的气都撒了出来,身子自然就好了”。

“美人···”

杨秋宜待要婉劝,陈美人已经不耐烦:“本位教训奴婢,由不得你来插手!”

“那本位能不能插手美人之事呢?”

沈凌烟一身浅蓝色菊纹裙衫,面色愠怒,身后跟着杨秋宜的宫女锦绣。宁宫定制,**女子唯有皇后可居正宫坤仪宫,自称‘本宫’,余者皆由帝后指派,分居殿阁楼堂,只能自称‘本位’!

即便沈凌烟贵为贵妃,为众嫔妃之首,也只能居于宁熙堂,自称‘本位’!她定定看着一脸倨傲的陈美人:“皇上一向以仁德治家,禁止宫中滥用死刑。你一小小美人,便在宫里肆意责罚宫女,实在有违仁爱,传出去也会有损皇家尊严!”

陈美人看不清自己的分量,依旧道:“奴婢出言不逊,嫔妾略施惩戒,贵妃娘娘也要插手么?”

沈凌烟不由怒道:“私自责罚奴婢,不知悔改,陈美人行为跋扈嚣张,回流光阁好好闭门思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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