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
楚生瞧着那树下的绝色倾城的身姿,便下意识地唤了那名字。
那人却只笑不语,那双眸子静默地凝视着眼前之人。
楚生一步一步缓缓地朝着那人走去,生怕那脚步声吓跑了她。
“你还没死?”
蓝若廷双眸宛若一汪清潭,洒满了月色的光华,眸色粼粼。那样的清华,那样的不食人间烟火,令他刹那的失神,竟以为眼前之人是误入凡尘的仙子。
“生哥哥,妹子一直都很想你……”
楚生心中惊喜,情不自禁地跑到她身前,伸手,便将她拥入怀中,一时之间竟忘了男女授受不亲。蓝若廷淡然一笑,依偎在他的怀里,听着他微急的心跳。
良久,他才不舍地松开她。
“清儿,来,给哥哥讲讲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还有你怎会知道这儿?”
蓝若廷轻笑,“生哥哥问题如此之多,待妹子一一道来。”
楚生满足地点点头,便挽着她的柔荑朝着书房打不走去。
喝着楚生倒来的茶,她唇边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那日的灭宅之祸,妹子因随了师父上山,方躲过一劫。奈何学成回府之日,竟是受到了那打击。妹子怕府里尚有埋伏,便没回去过。直至过了些年,风平浪静,妹子方回去。”蓝若廷回想起昔日的种种,一切历历在目,恍若昨日发生。每次回想,心中的恨意便如灼灼燃烧的火焰,烧得人心鲜血淋漓。恍若那样的心疼,方能提醒她,在这时代里生存下去的唯一意义。
楚生不禁为她心疼,一个女子,在世间里如若浮萍一般沉浮,无依无靠,就这般活了下去,其中她所经历的疼痛,不是他所能想象的。思及此处,他不由得心生怜惜,暗暗发誓在他有生之年定会好好照料这妹子。再者,让她沦落到这般天地,他也是帮凶,不是吗?
“不如,清儿就重新回到这府里,让生哥哥好照料你。”
楚生心生希冀,如若她留下,那他便会倾尽所有,守护她,照料她。
听着这话,蓝若廷虽心生感动,然而却丝毫不动摇。唇边那抹笑愈发深沉冰冷。
“莫不是生哥哥认为清儿会依你之言留在这府中?”
这笑容带着一丝嗜血的气息,楚生不由一惊。
“清儿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楚家所带来的。难不成生哥哥会认为妹子能一笑泯恩仇?”蓝若廷的目光落在那摇曳的烛光上,“实不相瞒,妹子这次回府,断不会只是来攀亲戚。想必生哥哥是知道的,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一言点破了楚生心中所想。
蓝若廷抬眸,对上了他的眸子,适才的温柔恬静早已洗去,剩下的只有锋利如刃的目光,竟似将他都要看穿。
“如若妹子猜得没错,楚生的娘,与爹娘的死是月兑不了干系的。”
楚生脸色瞬间刷白。他怔怔地看着眼前之人,全身竟如浸泡在冰水中一般,那凉意丝丝缕缕地沁入心脾。
“这次回来,妹子我不是来团聚,而是来讨血债的。”蓝若廷在笑,然而内心的恨意却是排山倒海而来,难以抑制。她任凭那些恨意将她淹没。
“请……请你放过娘亲……她……她是无辜的……”楚生瞧着蓝若廷那副胸有成竹的神情,心中不知为何一种惊惧之感油然而生。
蓝若廷不由冷笑,“放过……谈何来放过。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我放了你们,那谁放过我的爹娘呢?”
楚生死死握紧拳头,指节握得泛白,指甲插入掌心却依旧不自知。
他抬起澄澈的眸子,有些东西终究是瞒不住的。有些事,他终究还是得说破。
“爹与四夫人之死,是额娘无法预料的。”
楚生叹了口气,又道:“那时候,王太后微服出巡,亲自来过,与大夫人在厢房中密议。刚好额娘经过,便将一些事情给听了进去。待到额娘回屋,便是笑个不停,只是一直在说,四夫人是罪有应得。我问起原由。只听见额娘说王太后欲要帮大夫人的忙,驱赶孽障,便排些人到四夫人的宅子里略微教训教训她,使得她知难而退。却怎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等血案。这是额娘始料未及的……”
蓝若廷瞧着楚生,心知他诚实敦厚断不会撒谎。
刚想着便又听见楚生道:“如若当初我够坚定便定会上前阻止这一切的发生,那么,爹与四夫人就不会死于非命了……”
楚生与其娘也不过是个帮凶,然而罪魁祸首却不是他们。果真她的猜想没错,这王燕芸与天宇婉是有所勾结的。
这真相逐渐浮出水面了。再者,原来人前的楚生怯懦怕事,私下却是正常智力,想必他也是个内敛沉稳的人。想要在这复杂纷争的地儿生存下来,就必须有所收敛。过分张扬,反而适得其反。
楚生,是个聪明人。
蓝若廷将目光落在窗外,只见那轮圆月高高挂于树梢之上。有些事不宜逼得太紧,反而会得反效果。狗急了是会跳墙的。她可是要以静制动。
嘴角不觉勾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残忍笑容。
她起身,正欲朝着门外走去。此时手腕却是一紧。她不用回眸,也心知他所想。
“你的事,我答应你。三夫人无性命之虞。”
蓝若廷扔下这句话,转身便跃入黑夜之中。
楚生久久凝视着那个早已杳无踪影的人儿,心中不由沉重,深深地吐了口气,“有些事终究是无法逃避。只是,没有想到,事情会来得如此之快……”
想及此处,心下一紧,一阵疼痛便有一涌而上。他猛地喘起了粗气,一手捂着心脏,似乎那样可以减轻些许的痛楚,唇边却带着一抹笑容,“也许,这都是上天所给予我的惩罚……”
翌日下朝后,蓝若廷便朝着楚府赶,与天宇婉闲谈聊天,赏茗。只是她不再拘谨,总是恰到好处却又不过火,看得天宇婉觉得熟悉却又无法说出缘由。
而蓝若廷便是垂钓的渔翁,静候着等鱼儿上钩。
接连几天,她每日如斯,而天宇婉则是愈发依赖她。
只是,朝堂之上传来的噩耗却再也容不得她这般拖泥带水下去了。天宇泽坐于王座之上,慵懒地眸子扫过立在白玉台阶之下惶惶不安的文武朝臣。
“明日,天宇凡行斩首之行,以示君威。”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容,“其党羽也受连坐之罪。”
说到此处他若有似无地扫过了蓝若廷的面容,唇角的那抹笑愈发深了。
蓝若廷又怎会看不出天宇泽在打什么主意。只是无论时间如何紧迫,她都不会顺着他的意思,未到最后一刻,她便不会放弃。
下朝后,她一如往昔,坐着马车,去往楚府,仿佛朝堂上的消息也不过是无关紧要的百姓琐碎事儿。
这会儿,她便坐于天宇婉的床沿边,喝着蓝若廷递来的燕窝。
天宇婉的身子因着天冷,变得畏寒,行动也不太利索,便常卧于床榻之上。幸好蓝若廷每天都来探望她,才能为她解闷。
此刻,蓝若廷正垂首,细心地为她拨着表面微凉的燕窝。几缕乱发垂落下来,那样温柔恬静的眉目都像极了从前那个院落里温婉的女子,还有那高挺的鼻梁,难以掩藏的霸气与自傲却像极了楚杰。
此刻,蓝若廷转过脸,带笑的瞳仁里映着她的面容。
“清儿……”
天宇婉竟是有些恍惚,那时候见着的孩子还很小,然而,那时贪玩的顽童如今却不知为何眼前这张面容竟与那时候的婴孩重叠起来。
“婉娘……”蓝若廷轻声唤道。
天宇婉只觉眼眶微涩,却被蓝若廷的那一声呼唤拉回了心神。
她悄悄抹去眼角的泪痕,只得苦笑,“看着你那神情,想起了故人罢了。”
蓝若廷听罢,心里头明白,也就笑笑不再追问下去。
晚上,蓝若廷毫无悬念地留在楚府吃饭。
席间,蓝若廷神色如常,与其家人也是谈笑风生,丝毫不见其急切地申请。楚浩南偷偷打量着眼前之人的神情,先前在方觉得她与天宇凡也有所交往,怎生听见他不日问斩却依旧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
“听闻,罪臣天宇凡不日问斩,不知蓝弟有何看法?”楚浩南故作无心地问道。
蓝若廷用箸子夹起一块肉,放入嘴里,果然是上等的食材,那肉鲜女敕多汁,入口即溶,唇齿留香。
“臣弟与他虽交好,但这等谋逆之事实是不好说。臣弟虽替天宇凡忧心,只是这等谋逆之罪,臣弟亦是无能为力。毕竟,所牵涉之人是受连坐之罪啊。”
楚浩南瞧着蓝若廷,却瞧不出丝毫的倪端,便只能打着圆场,忙传唤下人上汤。
他赔笑着道:“这是上等的人参汤,额娘常忧心蓝弟的身子缺人照料,这下子是万分叮咛厨房煮这汤替蓝弟补补身子的。”
蓝若廷受宠若惊,忙露出撒娇般的神情,望着天宇婉,笑道:“谢谢婉娘。还是婉娘待我好啊……”
天宇婉看着蓝若廷那满足却带点撒娇意味的笑容,心下疼惜,便伸手模模她的额发,“傻孩子……”
此时,下人端来了人参汤。蓝若廷瞧着那碗热气腾腾的汤,心下有了计较。就在下人快到她的身旁之际,她广袖之下,暗暗一用劲儿,将手中的石子从指间推了出来。那下人腿下一时无力,整个就往前扑。
眼看着那滚烫的汤水就要撒到天宇婉的身上了,蓝若廷一个侧身,竟是挡在了她的身前。滚烫的汤水尽数落在她抵挡的手臂上。
天宇婉一瞧着蓝若廷替着自己受了罪,心下更是疼惜她,便忙传唤着大夫前来。楚浩南呵斥了那下人一番,又传来大夫来,天宇婉方稍稍放下些心。
蓝若廷坐于天宇婉的塌前,看着大夫替自己包扎,而天宇婉则是一脸担忧,便打着哈哈,“婉娘,别担心,战场上金戈铁马,战伤,刀伤我尚且不怕,又怎会怕这小小的烫伤呢?婉娘便莫要担心了。”
大夫替蓝若廷包扎好后,又叮咛了几句,莫要沾水,按时换药云云后便领了钱离去了。
天宇婉坐在蓝若廷身旁,忙吩咐下人为她找来更换的男装。
蓝若廷瞧着楚浩南在这儿,瞧着他身旁的娇妻,便笑道;“大哥,你先回吧。这会儿有婉娘陪着臣弟便是了。巧如嫂子折腾了这么一下子也该累了,孩子也该见见爹娘了。你们先回去歇着罢。”
天宇婉听着蓝若廷的话,也微微颔首,看向立于一旁的楚浩南,“你们都先回去歇下吧。这儿便由着我去照料她罢。”
楚浩南听罢,便应承着与巧如相携而去。
过了会儿,下人便拿了一身衣裳过来,蓝若廷忙接过,便躲到屏风后换去。
蓝若廷瞧着屏风外,天宇婉正为她收拾着药材。她蹑手蹑脚打开窗户,一个跃身,便从窗户间溜了出去。她提气,跃上了屋檐,溜到了楚生的院落里。她从草丛里找出预先藏好的衣服,便又隐没于夜色之中。
天宇婉瞧着蓝若廷进去良久,都不见她出来,不由疑惑,“若廷,可好?”
话音刚落,却见屏风后亮出了一抹粉色。
云鬓轻挽,黑发如瀑,眸色清淡,唇若抹朱,一袭粉衣更添清丽月兑俗,更胜瑶池仙子,不食人间烟火。
“婉娘……”蓝若廷朱唇微启,轻声唤道,温婉如水。
看得天宇婉神色一怔。眼前之人眉宇间竟带着故人那温淡的神态,然而那美色竟是更胜那人几分,不,竟是过之而无不及。
“清儿……是清儿……你还没有死……”天宇婉在刹那间退去了一贯的雍容淡定,眸间是难以抑制的疲惫感与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