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呵斥从那通幽曲径的尽头传来。
二人一眼望去,便见一袭素色衣衫的男子大步流星而来。
当那人出现在月色之下,水月不由一惊,竟是天宇凡。
适才的对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然而水月转念一想,她不过是为了他好。要杀要剐,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天宇凡几步便走到蓝若廷面前,一个身形,便隔绝了蓝若廷与水月交织的视线。他冷冷地扫过水月,眸中的警告之色,水月又怎会不明白。
只是,她却无法看着天宇凡就此沉沦在温柔乡之中无法自拔。
“王爷……”
水月还想说下去,却见天宇凡那凌厉的眼神,那到嘴边的话也只能吞回了肚子。她深深地瞧了天宇凡一眼,方转身离开。
古木之下,只语天宇凡与蓝若廷。
蓝若廷静默无声,倒是吓得天宇凡心神一惊。她的心已经受到了动摇,不是吗?她,决定,放弃他了,不是吗?
天宇凡前所未有的感到惶恐,原来,他也有惊惶的时刻。
从前他总是自信满满,凡是自己想要得到的,便是从未失败过。可是,这次,他却没了底气。他不知,不懂,蓝若廷究竟是如何的想法。
天宇凡不安地抓住蓝若廷的双肩,一双眸子仓皇地盯着她的。
蓝若廷的肩膀传来一阵疼痛,是天宇凡抓痛了她。然而这肩上隐隐传来的疼痛却远比上那心殇。在这一刻,她粲然一笑,那笑容竟是连百花都失去了颜色。
天宇凡瞧着那笑颜,不由神色一怔。
“凡,我府中尚还有一些事儿未解决,这下子,我便先行离去了。”蓝若廷未等到天宇凡的回答,便转身,仓皇地逃离了这片土地。
她不愿,也不想让天宇凡看见她眸种的怯懦与退却,还有那一丝一丝的不舍。
她不是早已决定要割舍掉心中那刚萌芽的情根吗?
只是,有备而来,但那心里头却依旧是疼得厉害。
那厢的天宇翎内心也不好受。毕竟芳心空付,一切付出的爱恋付诸东流。而且,蓝若廷竟是一直都欺瞒着她,只是在一旁带着好玩的神态瞧着她的一脑热。她如此能不恨呢?
天宇翎含泪,匆匆地跑到了天宇雪的寝宫里。天宇雪并未出席百花宴,对她而言,那样纷杂的宴会实在是不适合她去参与,免得又惹来了一群狂蜂浪蝶的骚扰。
天宇翎一瞧见天宇雪不由飞身就朝着天宇雪扑去,哭得梨花带泪,好不凄惨。
天宇雪一惊,竟是不知一向开朗的天宇翎为何会哭得这般肝肠寸断。只是她静下来一想,便不由想到了那抹泰然的身姿。
“翎儿,哭得妆容都花了。都一小花猫了。人家蓝大帅可要嫌弃你了……”天宇雪伸手温柔地抚着怀中人的那一头乌发。
“我再也不喜欢她,我讨厌死她了……”
天宇翎一边说着,那气儿尚未喘得过来。
天宇雪好笑得瞧着那哭成泪人儿似的天宇翎,心想着这妹子倒是个急性子,这会儿说不喜欢,下一会儿却难说了。
“好好好……讨厌……讨厌……”天宇雪陪笑着道。
天宇翎一双带泪的眸子凝视着天宇雪,一字一句地道:“蓝若廷,她欺骗我。她根本就是个女子,她不是男子,从来都不是!”
什么?天宇雪受到的惊吓绝对不低于天宇翎。
这个震慑外敌,立功无数,浴血战场的天宇大帅,竟是一名女子?
天宇雪难以置信,一双眸子只能迷茫地瞧着正在抽泣着的天宇翎。天宇翎便是一字不缺地将适才古木之下的事儿一股脑儿地全都说了出来。
殊不知,屋外却有一人藏在阴影里,一字不漏地将天宇翎的这番话儿全都听了去。
蓝若廷也不知为何,在宫中漫无目的地游走,竟也走到了那方竹影婆娑的院落。她不由苦笑,自己遇上了烦忧,总会是下意识地想起他。这样的依赖,她可是无能为力了,也不想去改变了。
第一次发现,原来,总有一个人在你遇到挫折时守在身边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夜风轻拂,竹叶如若一片无垠的波涛般汹涌着,发出一阵沙沙的细响,其声婉转,如若红妆美黛窃窃私语。
蓝若廷经过那一简朴的竹屋,却没有踏进去。她回首,瞧着那一片幽深的竹林,下意识地便抬步朝着那一片竹林深处走去。
竹林幽深,蓝若廷只能借着错落而下的月色来照亮她的前路。
竹影斑驳地落在她的肩上,就连那迎面拂来的微风都带着那些许的竹叶清香。忽而,她的脑海中竟是有些东西一闪而过,奈何她无法抓住。
究竟,究竟,一直以来,她忽略了什么?似乎,有一些重要的东西,她一直都忽略了,那样的笃定,那样理所当然的事情,她似乎错过了。
只是这片刻之间,她无法理清脑中的思绪。
如斯想着,便见竹影之后,瞬间廓然开朗。明月之华倾泻而下,薄纱般笼罩在这片天地之中。立于中央之人微微仰首,负手而立,一双美目坠尽了月华,一袭白衣飞扬,淡淡的月华轻笼,宛若谪仙。
“冰山……”
蓝若廷低低地唤道。
那人回首,唇角带着一抹难以察觉的宠溺笑容。
“我该怎么自处……”
她忧伤地凝视着那抹令她安心地身影,幽幽地走了过去。天宇翔怜惜地看着她怅惘的神色,一伸手,便将她揽入怀中。
蓝若廷紧紧地抱着天宇翔,眼睛酸涩,却流不出眼泪。
怀里闷闷地传来一把声音,“我早已选择了放手,可是心里还会痛。你说,我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天宇翔看着那乌黑的发顶,纤长的手指轻柔地抚着如瀑的青丝,淡淡道:“无论你的决定如何,我自是支持你的。”
是啊,无论她的决定如何,在她的身边,终究会有这么一个人静静地守着她。
所以她不必感到慌张和害怕。
蓝若廷仰首,鼻息间尽是那清新的竹香,那是属于天宇翔的独有的气息。
“谢谢你。”除了这一句话,她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翌日上朝,蓝若廷神思恍惚。
下朝后,在天宇泽身侧伺候的宫人前来传唤蓝若廷过御书房商讨要事。蓝若廷敛了敛心神,便随着那宫人匆匆而去。
熏香萦绕。
蓝若廷透过那缭绕的香烟,天宇泽的神色却是难以辨析。
“微臣,参见皇上。”
“免礼……”声音阴晴不定。
蓝若廷不由站直了身子,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宫人幽幽地关上门后,蓝若廷一双眸子警惕地盯着天宇泽。
天宇泽徐徐站起来,处变不惊地走到蓝若廷的身侧,伸手,轻轻地挽起她垂顺的乌发,一双凤目神色变幻莫测。他微微弯身,深深吸了口气,鼻息里尽是她独特的暗香。
两人的距离只剩下一拳头之距。
天宇泽的气息拂过蓝若廷的面颊,让她不由厌恶地走起了眉头。
“朕再问你一遍,你若随了朕,那么你与天宇凡便是安然无恙。否则……”天宇泽轻轻地拥住了蓝若廷娇小的身躯。那双薄唇贴在了蓝若廷的耳边,那吐出的气息惹得她起了一身疙瘩。
“就别怪朕不客气了……”天宇泽语气里倾尽温柔,喃喃低语,如若诉说着世上最为美好的情话。蓝若廷听罢,不过冷笑了一声,决然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她与天宇泽之间的距离。
“恕微臣直言,微臣绝不会答应皇上的要求。”
蓝若廷垂眸,躬身抱拳,毕恭毕敬地道,然而那话语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坚定。
天宇泽瞧着蓝若廷,一双眸子变幻莫测,只是从他额角跳动的血脉看得出他是在隐忍着怒气。蓝若廷丝毫不敢喘息,竟是不知道下一刻会是何等变故。
良久,只听见一阵物什砸落地上的声音。她微微抬眸,只见天宇泽一挥手,竟将书案上的文房四宝扫罗于地。墨砚上的墨打翻了一地,在金丝刺绣的地毯上晕开了一片乌黑。
天宇泽神思有些许恍惚,像是在对她说话又似在喃喃自语:“为何……为何你们都不愿留在朕的身边……为何一个一个都要舍朕而去……为什么……”
他的神色悲怆,似是在忍受着一股巨大的伤痛。
天宇泽忽而从他那思绪之中转过头来,一双眸子狠绝的光芒迸发,一股嗜血的气息在这御书房之中蔓延开来。
蓝若廷的神经瞬间绷紧,暗暗地催动着体内的气息,若有什么变故,她便催动内息,以作防卫之用。
只是天宇泽却突然敛下了那股杀气。他颓然地跌坐在雕花木椅上,有气无力地道:“给朕滚……”
听着这话,蓝若廷尚未反应过来,只能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天宇泽狠狠地盯着站在原地的蓝若廷,复又愤恨地暴喝道:“给朕滚!”说罢,他便抄起在书案上倒得七零八落的青瓷笔筒朝着蓝若廷扔了过去。
蓝若廷一个侧身,避开了那青瓷笔筒。看着那笔筒触地之后顿时四分五裂,碎瓦散落一地。
她木然地转身,推门而去。身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大笑之声,而她却没有回首,脚下的步伐愈加快了。
然而,蓝若廷回府后,却让老管家捎了封信给天宇凡,让他过府一趟。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总是得鼓起勇气走出第一步。或许,这一步之后,海阔天空,回首一看,过去的一切烦忧不过是作茧自缚罢了。
蓝若廷破天荒地换上了一袭素白如雪的长裙,平时高束的发冠换上一只简单的玉簪松松地挽起那如瀑的黑发。三千青丝垂顺地落在身后。白衣乌发,明眸皓齿,如若天仙下凡一般,竟是世间少有。
她坐于秋千架上,曳地的裙裾散落于地,晨光斑驳,错落在她的衣衫之上,宛若破碎的明玉落了她一身。
天宇凡一入院子,看见的便是如此一幕。
那样的恬淡不食人间烟火,那样的绝色倾城,竟是连那笔墨也无法渲染而出。
怎料,这一幕却成了天宇凡魂牵梦绕了一辈子的回忆。
蓝若廷抬眸,长若玉扇的睫羽之下,一双眸子染上了晨曦,流光溢彩。白若凝脂的肤色笼罩了一抹淡淡的粉色。
如此佳人,世间难求,就连天宇凡看得也不由失了心魂。
他从未见过她以女装示人,从前所见过的也不过是梦境之中。而今亲眼所见,却暮然发现,过往梦境里的倩影竟不及眼前分毫。
“若廷……”
天宇凡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生怕惊醒了这样一个绝美无双的梦境。
蓝若廷瞧着眼前之人,淡然一笑,瞬间,天地为之失色,百花为之羞愧。
然而,天宇凡就在蓝若廷一丈之外停住了脚步。他害怕,眼前的不过是南柯一梦,梦醒了,一切都不复存在。他竟是不敢走过去,生怕一触及,那美梦便会破碎。
蓝若廷依旧坐于秋千之上。
她朱唇轻启,吐气若兰。
“凡,我不爱你了。”
伊人在前,笑容依旧。
然而,彼此之间的一切瞬间崩塌。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停更两星期,女王到西安敦煌视察民情去也。大家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