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张子谦谈了些关于书店经营的闲话,又听他有板有眼地报告了一下分店的运营情况,总体来说,我基本满意,一切都已步入正常轨道,没想到一个富家子弟能将一个小书店放在心上,我很欣慰,毕竟真正懂得爱书的人真是太少了,张子谦也算是我的半个知音吧!
吃罢中饭,就沿着大街一路散步般地向年府走去,虽然以我现在的身份,无论是不算大的朝廷命官还是四阿哥府里的新进姨娘都可以坐着软绵绵的轿子或明目张胆或狐假虎威地穿街而过,可我不想那样,在我的内心里,我只想是一个寻常的老百姓,与所有人都平等相处,既可修身养性,又会平添许多乐趣,我愿意美其明曰为体验大众疾苦。
当然,还有一点,我自认为所有的小说素材都来自平民的细碎生活,比如说张家的媳妇生了个双胞胎,李家的母猪难产了等等都可以成为一个有趣故事的开始。
我正在一个小摊上看一个老人家捏糖人儿还不忘一边笑话春兰嘴馋时,就发现很多人往一个方向跑去,拉住一个年轻人打听,才知是怡翠阁在抛绣球招亲。
怡翠阁?貌似我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去的青楼啊,怎么那种地方也会有人招亲吗?不会是老鸨想出来招揽生意的吧?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凑凑热闹,这些天我可是有点闷坏了,难得一出来就有好戏看,春兰更是兴奋得跳了起来,毕竟才是个十六七的小姑娘嘛,哪能没有点儿好奇心呢!
未到怡翠阁就听见人声鼎沸,拐过街角,眼前一片熙熙攘攘,像赶集一般,黑鸭鸭一片,自是以男人居多,不论年老年少,各色人等一应俱全,竟是寸步难行。
我不禁皱眉,原以为能一饱眼福,没想到连那怡翠阁的楼角都没能近前,正想打退堂鼓,却见春兰双手一叉腰,异常沉稳地出了一口长气,然后伸开两条小胳膊,就向前冲去,没想到她看起来弱不禁风,却有一把子力气,楞是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来,我正震惊得无以言表,春兰已经回过头来招呼:“公子,跟上啊!”
我忙不跌地跟在她后面,心中大大佩服她的“彪悍”作风,那春兰大概是想到我会吃惊,一边奋力向前挤着,还能分出神来冲我直笑,大声说道:“公子别看我长得不太高大,可是却从小做惯了粗活,以前更是跟着厨房沈大娘天天赶早集,早练出了好身板,公子尽管跟着我就是,我在前面负责开路!”
我一时无言,春兰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任谁也听得出来定是吃过很多苦头,想到她的小小年纪我也只有叹息的份儿,我又能做什么呢,这个年代,贫富差距肯定比现代社会要大得多,除了几声同情的感叹我又能做什么呢?我什么也做不了。
想到这些,脚上却不忘了跟上,可不能辜负了这小丫头一番心意。
向前拥挤中看到其他小巷子边上竟停着几乘软轿,旁边立着的都是小丫环,软轿中一角被小心地撩起,后面明显是有眼睛在偷偷往外瞄,我微微一想便知道定是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现在又想看新鲜,又怕公众面前露面,只得怯生生地躲在轿子里偷瞧。
我暗暗摇了摇头,还是我比较自在,女扮男装地在人群中大模大样地走,不禁悄悄得意起来。
这时耳边传来一片愤怒之声,原来是春兰太过勇猛了,竟将人撞倒了,近前的人不但不扶一把,反而有人捂嘴直笑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更有好事者指着春兰直叫:“这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小厮,这般粗鲁,也不知道让一下老人家,这不是坏人好事吗?”。周围顿时传来一片哄笑声。
我甚觉恼怒,可话没说出口就卡在了嗓子眼儿,只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头儿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棍从地上爬起,一边还止不住地咳嗽,像是须叟间便会断了气似的,我突然无语,这把子年纪了还来接绣球,是有点不太合适,真难为他是如何挤过来的。
我对那要抛绣球招亲的青楼女子本无好感,这下更是觉得有些荒唐,不待我有其他想法,就听人群一下子静了下来,随大家的眼神向高处看去,才发现原来我们已然走到怡翠阁的近前了,而正前方就是被装扮过的二楼护栏。
在说话的正是上次见过的柳妈妈,一看见她我就全身起鸡皮疙瘩,想到那满脸直掉渣的白面我就恶心。
柳妈妈无外说些场面话,卖了一阵乖,然后引出正题,说是头牌月姑娘愿以绣球选一门良缘,从此遵守三从四德,嫁为人妇等等,下面的人哪有几个听她说的,都在摩拳擦掌地跃跃欲试,全然一片运动会即将开场的踊跃场面。
倒是我心中不免一惊,是那月姑娘?她不是八阿哥的相好吗?怎么这时不管她让她去嫁人了呢?难道以前那甜蜜兮兮的作派都是逢场做戏不成?这男!人嘛还真是不可靠,不过转念一想,也是,一个青楼女子,怕是八阿哥不可能与她真心,而她呢,恐怕也是如此!
抬头看了一眼柳妈妈身旁站着的女子,虽是蒙着面纱,但我还是认出那双桃花眼,果然是她,想起她也曾与我同桌对饮过,夸过我的小说写得如何精妙,当时只觉唯恐避之不及,现在却凭空多出一丝同情来。这绣球也不知会落入何人之手,如果是一个青年才俊倒也罢了,若真是到了刚才那位连站都站不稳的老叟手里又该是什么情境呢?同是女子,我也生出些许悲凉来。
只见月姑娘并未多话,只是默默地拿过托盘中的绣球,四下看了一圈,人群也随着她的手眼左拥右挤一片哗然,我连忙低下了头,转身就要往外撤,心里想的是她也是性情中人,莫要看到我之后再失了最后一抹尊严,如果她有的话。
可是人真的是太多了,任我左冲右突,无论如何也挤不出,反倒是落得一身臭汗。我用衣袖忙着擦了一把汗,却被什么东西撞在手肘上,我有些不耐烦,以为又是谁的胳膊碍事,情急之下没有思考太多,就抓住那东西想要扔到一边,却发觉触感不对,一扭头,彻底呆住,手中抓住的不是什么人的胳膊,也不是什么人的手,而是——绣球!
周围一片唉声,却还是自动自觉地离我远远,让出一个大圈来,我一抬头,只见月姑娘正盯着我,眼里全是笑意,她,她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