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一定很生我的气吧,他是不是不愿意见我?”苏向晚小声地问。
中年美妇闻言,不禁露出微笑,“韩枫派人回禀的时候,你爹立马跑到大门外来等你。后来看见你们的马车到了,却又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你知道你父亲,有时候倒还喜欢耍些小孩子脾气。”
“我去找他。”苏向晚说,她在母亲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然后像只轻盈的燕子飞进府中。
中年美妇微笑着目送苏向晚跑远,但当她注意到苏向晚奔跑的动作时,眼睛忽然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她转过身,望着一旁的韩枫,虽然没有开口,但那股气势,分明是等待韩枫主动解释些什么。
韩枫从下马车那一刻起,就始终低眉垂眼,像个受气的小媳妇般站在一边。虽然他此前看着苏向晚不淡定的样子,还给她出主意,但站在中年美妇面前,他自己却忍不住忐忑不安。
因为,对于苏向晚的父亲,韩枫视为授业恩师,有说不尽的敬重;而对于苏向晚的母亲,韩枫不但有敬重,还有难以言表的感激。
十余年来,帝国和联邦因为种种原因,有默契的相互收缩,改军建制,不再像此前那样在边境线上针锋相对。而昔日双方交战最激烈的时候,每天都要爆发大大小小数十场战役、战斗或流血冲突,忘川河边,日日夜夜徘徊着大量的亡灵。
韩枫就在那个时候成为孤儿,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硬是凭着与生俱来的预判能力和远离死亡的直觉,在战场上生存下来。而有一次,当他费力地在死人堆里翻检,冀望找到几块浸了血但毕竟还能吃的干粮时,有人在他背后为他遮住了毒辣的日光。
“这么小的孩子,真可怜。”有人同情地说道。
韩枫霍然回头,一位妙丽娉婷的少女蹲在她身后,少女手里举着把阳伞。
韩枫想也不想,一把就向着少女推去。他并不是想伤害她,而是本能的拒绝任何人的靠近。听着炮火和死亡的申吟,在尸体堆上度过了无数日夜的他,已经无法正常和人接触了。
但韩枫刚刚动作,就被少女身边的人制住。此时韩枫才注意到:那些人身穿军装,虽然没有佩戴军衔,但眼中无一不是精光四射,毫无疑问是一流好手。
少女制止了军人的动作,全然不顾韩枫一身脏兮兮,冒着臭气,把韩枫轻轻抱在怀里。闻着少女身上的体香,感受到她肌肤的柔软与温暖,韩枫忽然无法抑制的大哭——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愤懑,所有对家人的思念,在这一刻逆流成河。
少女默不作声,紧紧抱着韩枫。韩枫哭到筋疲力尽,数年来第一次感觉到安全,居然伏在少女肩头睡着。醒来时,他已经身在帝国战事最前线的军帐里。
少女正是苏向晚的母亲,那时她刚刚下嫁没多久。新婚燕尔的两人,实在舍不得分离,于是少女一横心,索性不顾安危跑到前线去见夫君。
从这一点来说,苏向晚某种程度上是继承了她母亲的大胆。
苏向晚母亲一句话,便收留了韩枫。而韩枫也很快展现出令人惊奇的素质,苏向晚的父亲向来惜才如命,得了韩枫,不由得大喜过望,并毫不吝啬地以全部本领相授。如今,韩枫成为帝国数千年历史以来最年轻的少将,最先要感谢的,还是苏向晚母亲的慧眼识珠。
往事不必多提。此时,苏向晚已经跑进府中。帝国的大小姐们,讲究的是笑不露齿、站不倚门、走路的时候,要轻移莲步。像苏向晚这样跑得不见人影,还能听到噼里啪啦脚步声的,全帝国上层阶级也就这么头一份儿。
“韩枫,晚儿这几天和谁在一起,发生了什么事情?”苏向晚的母亲柔柔问道,虽然声音柔和,但语气却逼得韩枫不得不回答。
“夫人,说来话长。”
“那你慢慢说。”苏向晚的母亲慢条斯理理了理头发。
韩枫面露难色,正想找个什么理由搪塞一下,却被苏向晚的母亲抢先一步看穿。
“韩枫,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所以别和我耍心眼,”苏向晚的母亲款步走到韩枫身边,在韩枫耳边以蚊鸣般的声音低语道,“你老实告诉我,晚儿这几天和哪个禽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