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夕阳西下。
四下里安静极了,无一丝声响。烂漫的春日,也没能给这里带来一点鲜活的气息,一切似乎在这里全都凝滞了,连时光好像都忘记了流转,还有你。我常常不愿相信也无法相信,曾经那样鲜活如春的你竟这样寂寂离开留在这里,一个如此荒凉萧索的地方。
这些年来,我遵从您——对不起,您不喜欢我这样称呼——我遵从你的吩咐,十分小心而隐蔽的带着他——他近来十分懂事,真是长大了。可我只要一望见幽深的天空上那枚皎洁的月亮,就莫名的想起你来。
多少次,夜晚,每当我打开春夏日里的那扇窗,每当我关上秋冬日里的那扇窗,都能望见那枚月亮,回转身来,能看见层层青纱帘内你绰绰的身影,那成了我心中无法忘怀的一幕,而今,已然成旧事。
就在这黄昏暮色里,我却想起那多年前的一幕幕。此去经年,却依然历历在目。
开篇。
这样一个湿漉漉的春天。
我坐在雕花木窗边,看窗外阴霾的天空。整个院子好像笼在一片灰色的云雾中,门里一棵海棠树被雨水打湿呈深深的暗色,门外面偶尔几个侍奴经过,步履匆匆,我顺着他们的脚步望过去,看到端方的青灰砖地,暗暗的纹饰已经被磨得看不清楚,却多了些沧桑,光滑的青砖地依旧遮掩不住坚固的优良质地。不愧是世袭的侯府。
就连给侍女们居住的院落也如此大方庄重。桂木的廊坊曲曲绕绕,廊前杂植兰菊,还不时有毛色鲜丽的鸟儿在草间寻寻觅觅——如此静谧的院落关起门来便是一景。对于一个侍女来说,这已经算是最高的待遇了。因为我周围这些姑娘们就是这么对我这么说的。她们说,咱们平阳侯府的侍女真是好运气,侯爷和夫人又都和气,又给咱们这样一个住处,平日里要做的事情也不多……她们这样对我说,我笑笑算作回答。
她们或许在心下觉得我傲慢——一个从宫里来的宫女,傲气什么,不都一样是侍女?
其实我心里没有丝毫的傲慢之气。
的确,这里远不能与皇宫相比。这样一个院落住着十来个女孩子,而在皇宫中,这样一个院落大约会划给两个宫女做处所。因为皇宫很大,非常大。
那一天我们几十个从民间征挑的女孩经过选拔来到皇宫。那个内侍趾高气昂的对我们说,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成了正式宫女,在这几个月间还要进一步训练,合格后才正式入藉册。我们都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听着他又慢又长的音调拖拖拉拉的说着,跟在他后面轻手轻脚的走入宫门。
换作平常,我决不会唯唯诺诺的轻易对别人低头,只是这一次,我必须这样做。我的父母亲本是贾人,只是多年来入不敷出,如今已是家徒四壁。父亲已将空空的屋舍卖掉当作几亩地的耕作钱。他安慰母亲不必劳心好在没有欠下债务。又拍着胸脯对我说,奂儿,爹还能种几十年的地呢……我笑着点头,却悄悄别过身去,擦掉了刚刚涌出的一滴泪。往日夙兴夜寐的商贾生活已将爹摧得老了许多,娘说过,爹那种文人的恭敬在商这一行中不顶用。是啊,如今我难道忍心让文弱的爹整日劳作,交掉一大半的租税,来用剩下的钱养活我吗?
我不愿意,哪怕我是个女子。